第八章 天音九重(2/2)
说到此处便被日无落拦住:“此事非同小可,须得尽快禀报师尊。”
湖思雨侃侃而谈,全然忘了舒孟颜三人尚在附近,听得日无落扬声喝断才反应过来,提脚将那字迹抹去。四人不在停留,望着东方而去。
舒齐阳跳出茅草从,当先来到湖思雨书写之处,盯着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道:“颜兄,这件事你怎么看?”山野空旷,湖思雨所言早已传入三人耳中,舒齐阳此番发问,颇有意味,盯着颜颍冬,嘴角诡笑。
颜颍冬折扇轻摇,踱了两步,他自然知道舒齐阳为何要有此一问。舒孟两家世交,但有‘好事’自然轮不到外人。众人所来目的相同,东岛四人已去,此处只有他颜颍冬算是个‘外人’,舒齐阳不问孟知凡,反问自己,言外之意无非是拉自己入伙!
“那童谣初听之下像是谶语,可东岛小姑娘所言也不无可能。不过此去不周山万里之遥,此行须得准备妥当。既要同舟共济,舒兄,咱们不妨挑个地方,咱们细细盘算一番。”
颜颍冬并不急于表示,他是个精明的人,精明的人,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巧了不是,往西四十里恰有一处别院,咱们即刻启程,日落便至……”舒齐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颜颍冬亦不客气,当先往西而去。
不消片刻,山坳内再无一人。过了半晌,才有一道人影自齐腰荒草丛中掠出,却是北地郭冉。他四处瞧了一眼,确认无人之后,方才大步流星,往北方去了。
半年之后,王家巷村。
方过了新年,村子里到处喜气洋洋。去岁收成不错,又无苛捐杂税多纳粮,里正说早前当兵的打了胜仗,大王降了旨意每户赏了块薯饼果子,老百姓多了口吃的,自然是感恩戴德,焚香祝天,喜不胜收。对于底层人来说,粮缸里有了剩粮,那比娶媳妇生娃子都要快活。
王老矛一大早便牵上自家老驴出了门,老驴后面跟着一个六七岁年纪的孩子,穿着花红的大袄,袄子上尽是不定。
王老矛心情很好,一路穿街过巷,不停的和靠在门楣上捧着饭碗喝着稀粥的村民打着招呼。
“哎,老王,这么早就上山?要我说这大过年的,就别去搂草打兔子了,兔子也得休息休息不是……”
“哪呀,今儿去趟巨阳,老二亲家大孙子明儿大婚,咱去喝杯喜酒。”
“哎哟,那可是件喜事。久不见老二回村,替我给老二捎句话:巨阳里的大姑娘是馋人的嘞,可人死了总的埋在王家巷不是,有空提两壶好酒,赶明儿我好帮衬着找个风水好穴……”
“瞧你***,大过年的尽说不吉利……”
王老矛一边打着趣,一边催着老驴往村外赶……后面的男孩一直埋头不语,悄声的跟着。
刚下过一场雪,阳光晒了几日,融化的雪水被寒风一吹又结成了冰,那沾满霜雪的杨树枝上尽是树挂,被风一吹,不时会落下几根,砸在地上,溅起满地水晶。
那风实在是冷,仿佛握着锋利的刀剑,能刺穿严实的皮袄,更别说裸露在外的脸庞。被风划了一刀又一刀,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王老矛骑在老驴背上,手卷在袖口,偎这驴儿的脖颈,尽量躲着寒风。
“小拾儿,你冷不冷……”
男孩一直缩着脖子,一张小脸蛋早已冻得通红,脸颊上各自有大小不一的冻疮。听着王老矛发问,男孩摇了摇头:“不冷……”
王老矛丢来一条棉布:“用这东西裹着脖子就暖和些。”见男孩哆嗦着小手裹的松松垮垮,王老矛按住老驴,喊过男孩,替他仔细裹好,嘴里喃喃说着:“原本想让你去孙大娘那里凑合两顿,又念着你这大半年跟着我也没吃上一顿鱼肉,明儿好不容易能开场荤腥解馋,不带上你,怪可惜的……你这娃也是,一问三不知,我从河边把你捡回家的时候,瞧你穿着也算是个富贵人,怎么就被人丢在竹排上给遗弃了呢……算了,算了,捡着你也算是咱们缘分。以后啊,你要是想起来你家住何处,父母姓名,得赶紧告诉我,我也好把你送回去。”
“老王我呀,年轻时候上过沙场,被弓箭折坏了命根子,自然就找不到姑娘家,这一辈子算是快要过去了,没成想临了捡了个你这么个娃娃。也不知道是我撞了邪,还是娃娃你命苦,被我给捡着了……你说巧不巧,我若不跟镇上王掌柜去南阳跑谷子,也轮不到我捡到你。你说这是不是你小子和我老汉有缘分?”
“对了,一直喊你拾儿也不好,这次进城找个识字的先生,替你求个名。人活着没个名姓可不行……以后你找着亲爹亲娘了,咱们在改回来就是!”
男孩一直不言不语,呼出气的白雾被风一吹很快就消失不见,道路结了冰,脚踏上去咔嚓咔嚓响,男孩若有所思: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家在何处,父母何在?这些问题早已想了几千数万遍了,可想破了脑袋瓜子也没用,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倒是这冰渣渣踩碎的声音清脆的很。
毕竟是个孩童,玩心顿起,专挑有冰渣的泥土上踩,顺道在水洼冻实的冰面上滑上一步。
王老矛见他玩的不亦乐乎,也没有阻止:“跳吧,跳吧,这样蹦蹦跳跳的也不会觉得太冷!等进了城,得赶紧找个卖茶汤的地方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