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博洛尼亚·事件(2/2)
“第76分钟,米兰快速反击,因扎吉接迪达长传甩开甘贝里尼由右侧突入禁区,亚特兰蒂尼无人防守中路包抄,因扎吉斜shè被帕柳卡扑出,扎卡尔多解围。”
《体育报》说得很清楚了——近距离传中+推shè空门的模式,我第一次喜欢因扎吉就是1998年世界杯时他在这样的位置关系下助攻巴乔。那是米兰本场离得分最近的一次进攻,是一次浪费了会遭报应的机会。
2分钟后报应真来了,博洛尼亚在中场右路获得任意球,扎卡尔多传向门前,甘贝里尼后排插上头球破门。这场比赛毁于我们忽略了安切洛蒂的两个提醒:定位球防守要注意后排插上的后卫;两个前锋要增加配合。
失球后我很快被里瓦尔多换下,安帅看得出来我与因扎吉已无法交流。随后塞尔吉尼奥换下状态不佳的卡卡,西多夫居右,塞尔吉尼奥居左,米兰的阵型也变为4-4-2。最后10分钟米兰的中路、两边路以及平行的里瓦尔多都全力给因扎吉做球,可是皮波表现得很急躁,再没有shè正门框。0-1直到结束,米兰意外地输球了。
我裹紧外套匆匆离场,脑袋里晕晕的。不用和西格诺里交换球衣了,他没上场,我踢得郁闷,有什么好换的?晕乎乎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回到家里,艾莱娜把《米兰体育报》准备好了。我不想看,想看电影,她不同意,拿走我的电脑,把报纸放在我面前一条条翻译给我听。
除了历数罪状般的实况报道,还有那些专栏评论员的文章。有位叫阿尔图里的“资深评论员”,他用一大堆战术名词jīng密地分析了我和因扎吉的组合弊病,说我们的xìng格都太过自我。这个人显然不了解我的xìng格,更不了解我的处境,他每周能有一篇文章登上报纸,所以不会了解一个shè手三四个月进不了球的感受。在他的笔下,身处米兰实验室的舍甫琴科也躺着中枪了。阿尔图里认为我、皮波、舍瓦三人中任何两人的组合都是缺乏互补xìng的,因为我们都是应该处于进攻终端的shè手,而无法成为善于做球的第二前锋。他在结尾写道:“如果昨天出场的不是亚特兰蒂尼和因扎吉,而是舍甫琴科和因扎吉,并且发生同样的事(很有可能),那‘威尼斯事件’一定会在博洛尼亚重演一遍。”
“‘威尼斯事件’……‘威尼斯事件’是什么?”艾莱娜读到这儿问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哎呀——他们果然翻出这个典故了。”
那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发生在“尤文双子星”之间的事件,那对堪称绝配的锋线组合——德尔皮埃罗-因扎吉……
1999-2000赛季,德尔皮埃罗重伤6个月后复出,这位“新斑马王子”、“意大利新金童”从法国世界杯开始就状态低迷,又赶上长时间伤病,好不容易重返赛场,他是背负着广大尤文蒂尼乃至意大利球迷的殷切期望的。可他的霉运依然延续,怎么踢都进不了,只能通过罚点球来得分。那时学校里同学们传播意甲新闻最多的是这些内容:
“尤文又赢了!”
“皮埃罗又进球了!”
“又是个点球!”
“哈哈哈哈,点球王子!”
“这些点球要是给因扎吉,人家早就是shè手王了!”
皮埃罗迫切需要一粒运动战进球来找回感觉,就和当前的我一样。
到了第22轮,我记得是2000年2月20rì,注定很二的rì子,“事件”上演了。尤文图斯客场挑战威尼斯,第35分钟,因扎吉制造点球,照例交给皮埃罗,皮埃罗照例罚进,1-0。第79分钟,因扎吉抓住对方后卫的失误形成单刀,从禁区右肋突入,他没有传给中路无人盯防并且角度更好的皮埃罗,独自趟过门将shè门,2-0。这球尚且说得过去,因为凭皮波的一对一能力是可以保证这样的机会不被浪费的,问题出在3-0那儿。第89分钟,因扎吉又是单刀,又是在右肋,中路皮埃罗又是无人盯防地包抄且位置比上次更好,门将封的是皮波的角度。该传了,谁都这么想,但皮波坚决自己shè门,第一脚被门将挡出,他追到底线得球再出第二脚,仍然不是传球,是jīng彩而独断的近零度角shè门,3-0。皮埃罗生气了,尤文球员庆祝时,镜头捕捉到了他推开皮波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边越光彩,一边越暗淡,伤停补时第5分钟,皮波完成帽子戏法,他在与皮埃罗几乎重叠的位置上先一步抢到埃斯奈德的传中球,推进空门,4-0。因扎吉冲向看台享受尤文蒂尼的崇拜,留下皮埃罗和威尼斯的后卫们一起黯然地站在球门前。
一场完胜却给尤文图斯带来了“内部不和”的隐忧,一个帽子戏法却给因扎吉带来了“自私自利”的质疑。那个赛季的结局,“老妇人”在佩鲁贾的滂沱大雨中丢掉了联赛冠军,因扎吉也萌生去意,2001年夏天转会来到米兰。
这就是“威尼斯事件”的始末。博洛尼亚的事够不够称“事件”?阿尔图里的意思是我还不够格与因扎吉分庭抗礼地争地位。我比他小10岁,共存于球队完全不冲突,然而共存于锋线又如何,就得看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了。
艾莱娜正在拿另一份报纸做剪报,“今天的也要贴进去?”我问她。
“当然啦,总不能只记好的吧?嗯……你这张还挺酷的。”他一刀剪下头版照片剩下的一角,亮给我看。
我折起手里的报纸对她说:“回头再弄吧,陪我去南看台后座走一趟。”
“去那儿?”她稍许想了想,说:“好吧。”
周一的晚上,南看台后座里面人不多,连灯都没全打开,给人一种萧条杂乱的感觉,前一天下午输球的晦气还没收拾干净。库拉乌迪和一群人围一桌喝酒聊天,我蒙着外套的风帽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脸醺得通红。
“哟!……”
我手指紧贴嘴唇让他别声张,趁其他人还没注意到我,把他拉到一边说话。
“你们怎么来了?”听他说话神智是清醒的。
我说:“路过,进来瞧瞧。弗里奥大叔呢?”
“老头子……在闭关。”他指指楼上。
“闭关?那我能上去找他吗?”我问。
“上去啊,怕什么?你是球星嘛!”库拉乌迪说着把我往楼梯那儿推。
“别急,我还有事问你呢。”我拿起手上的《米兰体育报》,指着头版的标题问他,“我和皮波,你怎么看?”
他瞪眼凑上去,鼻子快碰到报纸了,瞅了半天,抬头问我:“怎么,你俩真的冷战了?”
我摇摇头,“没有,只是这场没踢好,你可别乱传……不过马奈,我想问问你,你更支持谁啊?”
库拉乌迪又摇摇晃晃地盯着我瞅了半天,冒着浓浓的酒气含含糊糊地说:“小子……好好的,别惹麻烦。”
我和艾莱娜上楼了,楼上又静又暗,只有些许白光不时闪烁着。转进大厅,原来是电视机的光,弗里奥大叔独自坐在大厅zhōng yāng,端正地面对屏幕,像个坐禅的通灵师。电视播放的正是米兰对博洛尼亚的比赛,声音被关闭了。此时的画面上,我突破对方三名后卫的包围,出球,身体从人缝中钻出来,没赶上,皮球滚进帕柳卡怀里。镜头切换,因扎吉挥着手向我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