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除夕宴（2/2）

如果就这样在你的手中死去，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我从黑暗中醒过来的时候，天权已经不在了。窗户还是大开着，冷风穿堂，帷幔在月光中扬起，我坐在床上，怔忪间竟觉得有些清冷寂寥。

房间里没有他的气息，我光着脚踏在冰冷的地上，关上窗点亮了烛台。看见镜子中我的脖子上青紫的勒痕，心中一喜一伤。喜的是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过，数月不见，他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伤的是这份真实有些残酷，纵然我极力自我安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的话伤了一伤。

所幸现在是数九寒冬，白日里衣领总是把脖子遮的严严实实，可以省去一番解释。我吹灭烛台，心里不愿再费心多想，钻进被窝里等待天明。被子里还是有些冷，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那个晚上我格外想念天权的怀抱。

转眼间已到年关。因为那一场胜仗，今年的除夕宴比往年更加隆重，宫人忙里忙外，人人脸上却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没到除夕，宫里就已经是一片火树银，宛如人间仙境。

皇后和往年一样，负责今年的除夕宴。虽然不用亲自动手，但人多事杂，难免要劳心劳神，所以这段时间就没有如以前那样，每日总要拉我在御园里走走，唠上一段话。

虽然我嘴上要叫皇后一声“母后”，可是心里却总是对她有几分敬畏几分疏离。她对我总是笑颜相向，体贴入微，讲起家常话来似乎我就是她真正的女儿。可是我还是不能做到推心置腹，每次在她身边还是乖巧有之，谨慎有之，却少了几分真心实意。每次和她聊过天，心里只觉得那一番应酬假的很，余下的是深深的疲惫。所以这段日子她忙得顾不上我，我心中偷乐，每日都舒舒爽爽地睡到午后才起，也懒得出门，躲在温暖的室内弹弹琴看看书，过得无比惬意。

除夕那天，我又不得不忍受宫女们的折腾，穿上层层宫装，顶着满头的珠翠，重新扮演起清乐公主的角色来。和皇后一起抵达祥云宫的时候，早到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入座了，看见我们纷纷起身迎拜。踏着满屋的珠翠叮咚，我随着皇后，拖着长长的裙裾，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台阶顶端，是莫云的雕金的龙椅。这样的宴席惯例是女人先到，而莫云和那些官员们通常是在宴会开始之前才来，所以龙椅现在还是空着的。皇后走到龙椅旁边雕有翔凤的金椅前，转身示意平身，整了整衣襟欣然入座。

我的座位是在左席的首位。在皇后坐下之后我也随之坐下，然后室内一阵衣料相磨之声，大家纷纷落座。

众人入座之后皆谦恭地等待着皇后的吩咐。皇后扫视了在座诸人，微微一笑：“今日陛下这一宴，原是家宴，大家聚在一起庆贺除夕，热闹热闹。所以诸位不用拘谨，随意些就好，说说笑笑才喜庆。”说罢便吩咐乐师奏乐。

在乐声中，侍女从两侧鱼贯而入，在每张桌子上摆上精致的点心。在这样的气氛下，大家一扫先前的拘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殿里立刻又热闹起来。

我的右侧位置还是空着的，作为一位有端庄贤淑的公主，我总不能隔着一个空位喊话，与旁边的人聊天吧？所以在大家都津津有味地聊天着八卦的时候，我只能无聊地靠桌上的点心打发时间。就在我不知不觉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的时候，柳素锦出现在了大殿门口。虽然已经嫁做人妇，而且马上就要为人母，她还是如小姑娘一样身着碧绿，头上也没有像其他夫人那般盘一个繁复的髻，而只是松松地一绾，垂着晶莹的绿色的珠子，显得清丽脱俗。她的小腹微隆，脸上带着几分红晕，在殿前盈盈一拜：“母后。儿臣来晚了。”

“锦儿，快点起来。”果然如天权所言，皇后很是宠爱她这位侄女：“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在乎这些表面功夫作甚，小心肚子里的哀家的孙子。”说着就让旁边的宫女搀她起来。

殿中众人看见皇后小心翼翼的样子，都不由得一笑。有几个善察言观色的夫人便顺着说了几句讨喜话，说必定是个小皇子，皇后如何有福云云。柳素锦在宫女的搀扶下也盈盈落座，却正好是在我的右侧。

她看见我也是一愣，可是随即就甜甜地开口：“皇妹。”

我脸色一白，心里一片苦涩，觉得这两个字重如千斤，却还是不得不回应道：“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