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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桃花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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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抱住它连忙转身,背对大人。

再迟一步,估计现场立刻就会发生隔空将生物碾成血泥这种灵异事件。

“无忧。”大人的声音低而沉冷。

无忧掰开阿沐的嘴,把自己的手指解救出来,殷红的鲜血宛若蔷薇,顺着白皙纤柔的手指一路盛开下来,滴滴答答地滚落到无忧的衣服上。这身白裙算是废了,无忧拍拍阿沐的头,回首对大人一笑:“大人,没关系,它估计是饿狠了。”低头用手指戳戳阿沐粉粉的鼻子,湿漉漉的,“对吧?”

“哼。”大人冷冷一哼,讽刺道,“这只猫是饿疯了嗅觉失灵才会咬你。”

……大人真是太小心眼了,不过就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没让他帮忙出头,居然就进行人身攻击!

初夏转过身来,见到无忧那根受伤的手指,惊呼一声,立刻抽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丝帕,替无忧细细地将伤口裹上,抱歉道:“孟姐姐,真是对不起。”

“没事。”无忧摆摆手,对她微微一笑。

初夏摸摸阿沐的头,语气略带责备:“要听话哦,阿沐。”

笙箫丝竹渐起,仆人端菜鱼贯而入,一场风波就此揭过。

无忧把猫还给初夏,开始了更为重要的工作—大人活了太久,又身为这片天地的至尊,上到九天凰鸟,下至深渊蛟龙,啥都上过他的餐桌,味觉早就挑剔到常人无法接受的地步。其实无忧觉得自己对食物都已经够挑剔了,味道差一点都难入她的口,可是她觉得好吃的食物,大人从来也动不过三筷子。跟着大人的日子久了,无忧好歹也摸清了他的喜好,知道他吃得清淡精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无忧替大人布菜。

或许是无忧刚刚踩到雷点,大人今日脾气一上来,便又开始像在魔界那般挑三拣四起来,无忧夹给他的菜他也不甚喜爱。

仙力战斗力比不上别人,可要说到这耐力,无忧称第二就绝对没人敢喊第一,尤其是在面对大人的时候。排除发神经和抽风这两种症状,正常情况下,不管大人怎样欺压她,她都能够保持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故不管大人用怎样嫌弃的眼光看着她,她都能淡然无视,继续自己布菜的职责。

两人保持奇怪的状态,这厢是不怒自威的冷若冰霜,那厢却是极其殷勤的温和笑容,明明是冰火两重天,看起来居然异常的和谐。

初夏喂好了小猫,侧过脸,出神地看着笑容柔和的无忧和一脸冷然的沧溟,绝色容颜忽然弯出一抹可爱的笑意,软软的嗓音似乎还带着隐约的艳羡:“孟姐姐,你和你夫君感情真好啊。”

无忧的手一抖,筷子在空中画过细微的弧度,不过最终还是准确地在大人面前的碟中着陆。

君倒是君,可这“夫”字,用得可不是一般的有失偏颇啊!

无忧停下筷子,小心翼翼地窥觑大人的脸色。这种涉及婚嫁的人生大问题,大人还未开口,她应该也不能逾越吧。

初夏的那一句话意外地取悦了沧溟,无忧的迟缓更是令他心情转好,遂将神情放缓,声音虽如往常一样冷淡,却依稀蕴含了一丝温和。只见他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无忧只觉平地一声雷,事情大条了!

历史上血泪斑斑的教训她可不敢忘,虽然那些惨剧从未发生在她身上过,但见过一次,便足以令她铭记终生了。

沧溟,魔界之主,地位崇高,拥有一方世界,掌握天地本源。战时可孤身力抗天界,闲暇能养花修炼己身。生得是冰颜雪貌,清雅高贵,那叫一个风华绝代。简而言之,至今依然单身的大人,就是那块令六界无数单身女魔女仙女妖垂涎不已的肥肉。

狂蜂浪蝶波涛汹涌,全都一股脑儿地涌向魔界。鉴于人数大多,无忧不得不按照大人的吩咐,在魔界入口设了关卡,派魔界大护法当门卫登记,当然,更重要的乃是兼职收钱。

拜这些为爱疯狂的女子所赐,魔界倒因此发了一大笔财。更有甚者,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女仙居然放弃仙籍投入魔界。

无忧觉着还是这名女仙有魄力、有胆识、有前途。想想,人家都为你放弃这么多了,你还会无动于衷吗?可大人偏偏就不是正常人,他老人家对这女仙就是不感兴趣,估计连名字都没在脑子里过过。

那女仙实在是赔了籍贯又折夫,亏大了!

作为唯一能近大人身的女性,无忧也曾遭遇过无数明枪暗箭白眼冷嘲,不过这种现象后来却发展成无忧日常消遣的娱乐活动,闲暇无聊时和那些女人斗斗法,无伤大雅,亦颇能为生活增添些许趣味,何乐而不为?

她这种做法被大人手下那帮强大到不可理喻的变态知道后,纷纷唾弃她:“做人不能太无忧!”

无忧觉得他们是没胆子唾弃大人才转而唾弃她的,看看大人的做法,再看看她无伤大雅的玩笑,到底是做人不能太那个谁啊!

曾有一女子好不容易看到大人独自在湖边垂钓,连忙整理妆容,仪态万千地向大人走去,却不料被大人护体真气所伤,被击飞出去,倒在地上呻吟了半天。大人直接施了隔音结界,钓了半日的鱼才起身离开,其间神情淡然自若,古井无波,仿佛不知道不远处有人被他的护体真气所伤。临走前才走到那女人面前,低头冷然地审视她。那女子瞬间眼睛一亮,以为大人终于注意到她。没想到大人却抬了手,对她施了一个有效期为三个月的禁言术,便转身飘然而去。

又曾有一个女仙,容貌甚美,自视甚高,以为这世上只有沧溟大人才配得上她,立志非沧溟大人不嫁。为了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得到自己未来夫君大人的心,女仙也着实用心良苦,时常来到魔界展示自身魅力,同时兼以视察和查岗。大人知道此事以后,直接下令禁止她入魔界,私自放她入者,杀无赦,她若死缠烂打,同样杀无赦。

还曾有一人……

事例是无数的,教训是惨痛的,无忧深知其中深浅,从不敢对大人抱有任何绮念。如今大人这样一说,无忧感到的不是中了五百万大奖的欣喜若狂,反而是无限莫名的惶恐,竭力解释道:“大人,您要相信我,我从不敢妄想帝后之位!”

是从不敢而不是从不会,很好。

大人掐指施了幻术和隔音结界,神色自在悠闲得如江上清风、山间明月,那种模样,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又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这种日常琐事。他端起酒杯来晃了晃:“妄想也不是不可以。”

无忧觉得先前的那道雷,终于还是轰下来了……

因大人施下了幻术和隔音结界,故初夏此时什么都听不见,见到的也只是幻境,便开始百无聊赖地逗阿沐玩。阿沐吃饱了,抖抖耳朵,懒得理她这种无聊的举动,一偏头又睡下了。少女困惑地摸摸小猫的头:“阿沐,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现在你不是吃就是睡,比以前重了好多!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病了哪里还会增重,分明就是这只猫太懒了好不好!

宴会进行到一半,门口忽然一阵喧哗,比之前她盛装而来引起的轰动更甚,连向来淡然的四姐姐都露出翘首以盼的神情。初夏垂下眸子,绞着洁白的手指,咬住下唇。

只见陶先生一身洁净的白衫,缓步走进,身姿清雅,风流洒脱,对着高坐主位的乔烨笑道:“在下来迟,还望王爷莫要见怪。”说话间,温柔若春水的目光已在席间巡视一圈,在初夏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敛目收回来。

陶先生为人向来就随意散漫,此刻能来王爷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会见怪。不过想了想,却故意板起脸来:“陶先生虽尊为先生,可来迟了,却还是要罚。就罚你……再唱一曲来如何?”

席间众人笑着称好,陶先生亦笑道:“既然如此,陶某也不好推辞,只好献丑了。”

众人皆笑道:“先生如此厉害,快别谦虚了!”

感觉那温柔若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少女的心跳忽然快似擂鼓,一声促似一声,隐晦心事似花一般,在空气里鲜活地盛开。

初夏悄悄地抬起水眸望向前方,恰好和陶先生含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连忙慌乱地低下头去,手上力气稍微大了点,估计是捏痛了阿沐,惹得它极度不满地“喵”了一声,把锋利的指甲收回去,用肉嘟嘟软绵绵的小爪子拍拍主人的手腕,示意她放松。初夏忙松了手,往它嘴里塞了一颗紫莹莹的大葡萄,安抚道:“阿沐乖!”

阿沐是只有格调有品位的猫,从不吃腥气扑面的鱼类肉类,专食水果,尤爱葡萄,每次乔烨赐给初夏的葡萄,不管是本地葡萄还是让人从西域快马加鞭送来的异域葡萄,一个不落,全部进了阿沐的肚子。

阿沐愉快地咬着葡萄,吐出葡萄皮,用头在她怀里蹭了蹭,满足地眯起眼睛,一派慵懒的作风。

陶先生的话并不多,但胜在每一句都恰到好处,谈吐清雅,兼之其声音动听,温柔动人,简直令人陶醉。稍坐一会儿,陶先生便起身笑道:“诸位请稍等,容陶某下去换衣再来作陪。”

众人都知他这是要去换衣点妆,遂都欢喜道:“能看到先生的戏,哪怕是等上一年又有何妨呢?”陶先生笑了一笑便径自下去了。

正对大厅的方向亦有一座精致的戏台,搭得极高且又宽敞,就是坐在大厅里都能看清台上之人。

果不多时,只听得一声脆响,各式乐器均奏了起来,古筝箜篌琵琶,笛子洞萧胡笳,声音清越,曲调柔婉,一刹那宛如春光明艳,欣欣向荣,万紫千红一齐盛开了来,令人耳目一聪,心内便似忽然蕴了一汪春水,极为熨帖地流向四肢百骸,遍体生出暖意来。

台上的那人挽着长长的水袖,逶迤拖地,随着他莲步的轻移微微晃动着。缓缓地以团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盼顾神飞的秋水眸子,黑似点漆,亮如曜石,端的隐着无限妖娆。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唱的竟不是他最拿手的《游园》《惊梦》,唱词虽是熟悉,调子却全然陌生。众人只觉得这曲子柔靡动人,妖娆入骨,仙乐一般动听,其余的便都不理论了。

初夏专注地望向戏台,明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抹艳丽斑斓的身影。每个眼神,每次抬眉,每回甩袖,玉色手指随意搭成兰花,神情动作,无不是柔与冷的交融,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蛊惑。

大厅一片寂静,众人都听得痴了,醉在曲子里不愿醒来。直到陶先生换了常服进得厅里来,乔烨才打破沉默,笑道:“听得先生一曲,实在令人三月不思膏粱啊。”

“王爷过奖了,雕虫小技,不值一谈。”

“先生何必如此谦虚!”听了这话,四姐姐先笑道,“先生如此说,难道是看不上咱们这些俗人?”

陶先生倒也洒脱:“四小姐既然这样说,陶某也只好受之。”

四姐姐这才笑起来,眉目生彩,笑意灼灼,映得她姣好的脸庞更是艳若桃花:“这才是嘛!”

初夏一边咬苹果一边看四姐姐—葡萄要给阿沐留着,否则它会生气。淡然的三姐姐喜欢陶先生,聪慧的四姐姐也喜欢陶先生……再用力地咬下一块果肉,小脸鼓鼓的,细细咀嚼。她这个最呆最无能的七妹妹也喜欢陶先生,在这里,最先掉队的一定是她吧。

苹果皮被她啃得坑坑洼洼的,四小姐终于看不下去了,劈手夺过她的苹果,低声道:“七妹妹,别在这里这样吃!”

初夏水汪汪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四姐姐,活像被人抢了葡萄的阿沐。每次阿沐没葡萄吃的时候就会用这种雾蒙蒙的眼神看着她,让她的良心受到极大的谴责,只好屈从。

四姐姐也敌不过这副“小可怜没人爱”的表情,把苹果塞给她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惭愧,沉沉地叹了口气:“给,怕了你了。”

好吧,也许她还不是太无能,至少她的皮相还是挺能蒙骗人的。起码还有一句名言是特地创造来形容她的:绣花枕头一包草。

家宴直至二更时分才散,宾客尽欢,起码那个神秘冰冷的年轻男子似乎很满意,基本上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他这次在离开时,唇角似乎还挂了一丝愉悦的微笑,眉目舒展,实在惊为天人。

笙歌寂,觥筹稀,人离散,宴已尽。

初夏也稍微喝了点酒,微醺而已,脸上红晕稍现,更衬得她目若秋水还清,唇如朱砂还红。眉上那朵半开的芙蓉随着她纤细的呼吸和偶尔的蹙眉而颤动,似乎即将绽开,温婉中透出一抹奇异的妩媚。

乔烨见此,忙下命道:“墨镯,快扶小姐回去歇息。”

初夏笑道:“哥哥!”

“你这丫头,喝醉了还不快回去歇息,等着在这里耍酒疯啊?”

初夏知道拗不过哥哥,心下也只好失落,随后温声道:“那初夏就先行告辞,哥哥也要早早休息哦!”

“去吧。”

初夏抱着猫,走出大厅,被这夜风一吹才觉出冷来,不由打了个哆嗦。大厅里点了好些个暖盆,温暖如春,谁知外面却寒冷至斯。

“小姐,是奴婢疏忽了,该备个烘手暖炉才是。”

初夏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阿沐当我的暖炉就好了。”而且皮毛要更加柔软更加舒服啊。

她不在意,墨镯可不敢马虎:“小姐,您的外衣呢?”

初夏一边向前走一边皱着眉头回忆:“刚刚在大厅时我嫌太热,好像把它脱掉了。”墨镯吓了一大跳:“小姐!”初夏掩唇打了个哈欠:“这么大惊小怪的干吗?”

“小姐啊,这怎么可以?您若是冻着了可就不好了。小姐,奴婢这就去取了来。”小姐若是病了,王爷定然会动怒。

“无妨。”初夏拉住墨镯的袖子,“咱们都快到了,何必如此麻烦?何况待会儿惊动了哥哥岂不更糟?”

“可是……”

初夏对她微微一笑:“没事啦,快走吧。”

回到初雨阁后,初夏回房间,墨镯就忙着给她加衣裳,遣人去煮红糖姜汤,又寻了火折子来把暖炉点燃起来,见小姐乖乖地喝了姜汤,面色绯红,微出薄汗,这才告了退下去。

初夏回来便卸妆,取下钗子,把乌黑的长发放下,对着铜镜,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把那朵芙蓉拭去,任它留在眉上。

大约是因在席间多喝了一点酒,又被冷风吹了一路,此刻已然夜深,她居然还毫无睡意,只好抱着被子,睁大眼睛盯着头顶淡青的帐子,怔怔出神。

耳边似乎又响起宴席上那动人柔靡的音乐,绵软似云,绮丽之极,无法言喻。在这繁花似锦的红尘人世,那身姿绰约的身影,仿佛立身于这繁华的顶端,又仿佛淡似一痕飘逸的羽云,令人难以看透。

咚咚咚……夜色深寂,不大的敲门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初夏皱皱眉,掀被而起,一边穿鞋一边扬声问道:“谁呀?”

却无人回应,只闻得一声轻笑,散落在夜风里。

四周一片漆黑,初夏心跳骤然加速,摸索着穿鞋下床,凭印象找出火折子和蜡烛,嘶的一声点燃了,烛光艳艳,映亮了一方天地。初夏端着烛台,走到门前,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搭在门上,用力拉开。

月白衣衫,在烛光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越发惑人。

“……先生?”

陶先生含笑看着初夏惊愕的小脸,漫不经心地把手拢进袖子里,道:“原来七小姐已经睡下,倒是陶某打扰了。”

“没有。”顿了顿,发现陶先生细微的动作,才恍然大悟似的忙道,“先生请进屋来吧,夜里霜寒露重的,还让先生站在这风地里吹了这半日,实在是初夏疏忽了。”

他牵起唇角,随少女进屋来,看她反手关了门,又点了几盏灯,屋子里便幽幽地亮起来了。火炉还燃着银丝炭,火光朦胧,熏得整间屋子都温暖如春,香气馥郁,和外面全然是两个世界。

初夏在桌边坐定,拿起温在暖墩里的茶壶倒了一盏茶出来,递给陶先生,笑容明媚:“虽不是很烫,先生还是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陶先生依言啜了一口,神情悠然。

“现在已是深夜,先生如何进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陶先生在唇间竖起一根手指,扬唇一笑,那样的温柔魅惑得令人情不自禁地要沉沦下去。趁着橘红烛光细细地端详着少女的脸庞,目光最后落在她的眉梢,低低的声音温柔至极,“七小姐这样的妆饰很美。”

初夏脸色乍然绯红,局促地低下头去:“先生过誉了。”

“陶某自视眼力还算不错,七小姐一再推辞,可是觉得在下眼界过低?”

“初夏不是这个意思!”她忙抬起头来澄清,说毕又沮丧起来,肩膀非常没有大家闺秀风范地松下去,“可是和先生比起来,初夏差得实在太多了。”完全就配不上啊。

陶先生也被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逗乐了,笑了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头:“傻姑娘。”

红晕缓缓攀上耳畔,这屋子似乎太暖了,暖得简直可以将人化成一摊水,烘得人浑身发烫,不用瞧也知道此刻她的脸上定然是艳压桃花。初夏也隐约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逾越,可是由他讲来,带了十分的温柔蛊惑,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以待。

陶先生轻笑出声:“罢了。”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羊脂玉葫芦,放到黑漆桌面上,在烛光里映出淡淡的绯光。

初夏好奇地看着瓶子,又看看陶先生。

陶先生一脸悠然地看着她发亮的眸子,笑道:“这是我酿的桃花酒,今日才成,七小姐要不要尝尝?”

“今日先生好像和平常很不一样呢。”

他坦然一笑:“今日是陶某生辰。”

陶先生向来神秘,众人都只尊称他为陶先生,并不知其姓甚名谁,更别说是他的生辰了。初夏却觉得莫名愧疚:“先生,生辰快乐。”

他只是一笑,并不接话,修长手指拔下瓶塞,酒香顿时漫溢而出。香醇清澈,并着一缕幽幽缠绵的桃花香,甜蜜妖娆。在这微醺的气息里,只听得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无妨。来,喝一杯吧。”

初夏接了酒杯,扬头抿了一口,酒水入口清冽,过喉又如丝绸般绵软顺滑,及至咽下,酒力又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温养着五脏六腑,真是舒服至极。“好酒!”初夏放下酒杯,双颊飞上一抹朝霞,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先生好手艺,初夏已经许久都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了!”

他挑眉一笑,给她续上一杯,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徐徐注入清澈的酒液,淡淡道:“得遇知音,方成好酒,看来陶某运气颇佳。”

初夏稚气地拿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丁零一声,分外清越,明媚灿烂的笑颜里藏了一丝狡黠天真:“既碰了杯,先生可要一饮而尽才行哦。”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这一泓桃花香。

灼热的液体顺着红烛滑落下来,爆出几朵烛花,火苗颤动了几下,又稳定下来,散出水波般潋滟的光芒。满屋馨香温暖,初夏撑着下巴,歪着头认真听陶先生说话。

从来不曾知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见识居然广博至斯,简直令她自惭形秽。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描绘出一帧帧优美的画卷。

江南水乡雾气迷蒙的清晨,沾满露珠的茉莉展开笑靥迎接第一抹阳光,青苔缓缓攀上古旧的小巷,细嫩柳条舞动腰肢在河面款摆,并着市井热闹的喧嚣。鲜衣怒马的少年,倚窗望归的妇人,挑担吆喝的贩夫走卒,最是那红尘妩媚地。又讲那寒风凛冽的塞北,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天地苍茫,寒苦至极。冷月照耀沙场里半掩的枯骨,照亮了老兵梦呓里的故乡,乡愁绵延无绝期……

蜡烛越烧越矮,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明晃晃的烛光一阵跳动,终于噗的一声熄灭了。

恍惚中,只听到那声音温柔的叹息:“忘得这样彻底,以后定然要带你重游故地。”

大人说完那番在无忧看来堪称惊悚的话之后,并不急着要她做出反应,让她好好想想。于是无忧也不用做出多余的表情了,一脸木然地度过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宴会,一脸木然地随大人走回院子,一脸木然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脸木然地抱着被子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夜不成眠。

一夜之后,一脸木然变成熊猫眼。当无忧打着哈欠茫然地走出房间,看到那个坐在树下悠闲看书容光焕发的男子,简直就是出离愤怒了。

当然愤怒的对象不是大人,而是她自己。

真是蠢啊,明明知道这个为老不尊的大神看上去虽是个一本正经的冰山面瘫,却是个极爱开玩笑的主儿,而且总是出其不意,一针见血,捏人七寸。

无忧慢吞吞地走过去:“大人。”

“嗯。”沧溟随意地答应一声,又翻过一页纸,披散的长发蜿蜒地铺了一地,“今天怎么这么早?”

罪魁祸首好像没有资格问这种问题吧!

无忧屈膝跪坐下来,从腰间摸出一把梳子,熟练地替大人将发束好,用一把乌玉簪固定住,点点头,才笑答道:“今日不知是何方仙者当值,天气竟是格外的好,无忧便早起出来走走。”

他不置可否地挑起眉:“有时间出来走走,看来你是想好了?”

无忧再次被雷劈了一回。

“大人,您确定您不是在开玩笑?”

他抬眼看她:“这个玩笑除了会让我多出一个一无是处的拖油瓶以外,你认为还会有什么?”言外之意就是,他并没有和她开玩笑,这回是玩真的。

无忧忽然窃喜了一回,又纠结了一回,再窃喜一回,再纠结一回。

诚然,能被大人看上无疑是一件再有面子不过的事情了。然而纠结的是,她不知道大人是看上了她哪一点。最最重要的是,若她答应了,以后和大人一起过日子,她一定斗不过大人;但若她拒绝了,凭大人的小心眼程度,大人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总之就是无论做出怎样的抉择,结局都会很悲剧,这简直就是强抢民女啊!

反正都是要去地府免费一日游的,无忧决定当个明白鬼:“大人,您究竟看上了无忧哪一点啊?”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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