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戏 致远行者 12(2/2)
我说我没有。
褚秘书突然道:“我不太明白,您听起来很难过。”
因为这是一段契约婚姻,所以可能在外人眼里,就算丈夫突然要同我离婚,我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契约婚姻嘛,不过是为了骗渴望子孙安家立业的老人们而装装样子。欺骗老人家已经很不像话,何况这段婚姻我还开价颇高,九位数的潜水器,我有什么理由好慌乱难过?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哦,没有,只是有点震惊。”还有条有理地跟他确认了取消和聂董事长一起回国的计划。
褚秘书道:“没事就好,你们都很理智,不用人担心。”
我其实没有那么理智,那之后整整三天我没出过酒店,总觉得生活突然变得像是做梦似的不真实。
第三天时许书然打来电话,说要来一趟纽约,形成排在次日,若我近日没有回国计划,可走约出来喝顿茶。
我模糊回他到时候联系。
许书然感知灵敏:“非非,你不太对劲。”
我的确是不太对劲。这几天我一直没办法思考,百分之九十的时间脑袋都是空白,像有一层云雾缭绕,即便用力拨云见雾,云雾背后也只是一团充满寒意的空茫,思维也变得十分迟钝,喝一点点酒就会醉,好处是喝一点点酒就能得到安睡。
面对这样的身体状态,我感觉自己别无他法,因此整三天都待在酒店,只喝一点点酒,感觉醉了就立刻蒙头大睡,饿得醒来就叫客房服务,即便胃口不好,也尽量多吃一点东西。
我想休息够了大概脑子就能好好思考,就能想清楚该怎么面对和处理突如其来的这件大事,能够明白未来会是什么样,该是什么样。
许书然担忧道:“明天晚上我们见一面吧,吃个晚饭,给我你的酒店地址,我让助理安排附近的餐厅。”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出门,但又觉得出门也许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好处,就和他约了个时间。
大概是当日午夜,又接到雍可电话,似笑非笑同我道:“聂非非,我听说yee最近正和你办离婚。”我没说话,她道:“你会好好配合吧?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有情人。”我说:“是,我说到做到,祝你们幸福。”
挂掉电话时才感觉自己手在抖,因为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只吐出来胆汁。扶着马桶站起来时人又开始发晕,待那阵晕眩过去,才回到卧室给自己烧了杯水。透明热水壶里,逐渐沸腾的热水追逐着底座那圈表示通电的蓝光,发出咕嘟咕嘟的微响。
这时候才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聂亦会突然提出离婚,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终于被我拎出一个线头。也许是为了雍可。我不知道。
我希望自己这一生都活得明丽潇洒,因此对雍可从前的许多挑衅不过一笑置之,我厌恶争风吃醋,就算到现在,即便聂亦是因雍可菜肴和我分开,我也希望这只是我和他的问题,是感情的问题。一段感情行将结束,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没有欺骗和背叛,即便结局并不完美,它也纯粹美好,值得铭记终生。多年后回忆起它来,能够像回忆一朵花旧日的芬芳,可以带着哀伤和遗憾告诉友人,那个人他有更爱的人,我不是正确的人,我们陪伴过彼此一阵,那是很好的时光,最终却不得不分开,这是很哀婉的人生。
我厌恶雍可用那样的口吻提及聂亦、我和她自己,仿佛我们所处的不是一段感情,而是一场战争,而聂亦是一个战利品。在她的言语中,这不像是一段感情因天意人意而不得不夭折,不管谁是谁非,经历过的人都感到哀伤;却像是一场战争因豪夺和拼杀而终成定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面目有一种难言的可憎。
我不愿再想起这个人。
将热水捧在手里,发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感觉杯子里的水温度适宜。然后一口一口将它们喝下去。胃逐渐温暖,但肢体还是冰冷,盖再多的被子也没有用,蜷缩在床上难以入眠。我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数羊数到第一千只,爬起来倒了杯甜白。
一整杯甜白下去,感觉脑子开始发晕,这是睡眠的最好状态。
在睡梦中听到手机又开始丁零丁零响不停,我从被窝里伸出手,迷糊地将电话接通,用鼻音喂了一声,并没有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应答,只听到清浅的呼吸声。不属于我的呼吸声。
那样的呼吸声真像是聂亦。迷迷糊糊中,我想,这是梦。
聂亦终于打来了电话,就算这是个梦。
聂非非,你压抑了多少天,你痛了多少天,你等了多少天他的电话?
我闭着眼睛开口问他:“聂亦,你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
这是梦,他当然不会回答。
停了好一会儿,我问出来一直想问他的话,即便已经有答案,却还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他依然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回答,因为这是我的梦,所以他会说出的话,其实是我想让他说出的话,而关于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让他怎样回答。
我听到自己哽咽起来,那哽咽转为啜泣,我将嘴唇抵住话筒:“我不是你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吗?”
聂非非,你真没用啊。
那呼吸声却像是突然沉重起来。
我继续问他:“你怎么就不要我了?”
我捂着胸口,小声道:“我觉得很难受。”
这是梦,聂非非,不用再逞强和掩饰,事情已经这样了,不会更坏了,你可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可以示弱,可以丢脸,可以抱怨,可以痛哭。你是不是很想痛哭一场?
我被梦中的潜意识蛊惑,一点一点哭出声来,最后连说话都只能抽噎。
我抓住枕头,只觉得脸颊所触的布料已经全部湿透,无意识地喃喃:“我觉得特别难受,聂亦,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一点也不坚强,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电话没有被挂断,也一直没有被回应。
我想,可能是我渴望他倾听我,却没有为他想好那些问题的答案。
醒来时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几点,窗帘遮挡之下室内还保持着夜的暧昧,加湿器在幽暗床灯下滋滋冒着白气,空气中残留了一些若兰草的气味。开灯去卫生间洗漱,看到镜子里的人颇不像样,头发乱得像一篷枯草,眼睛肿的像两颗桃。站到淋浴喷头下,被热水冲刷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些实感,想起来最近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中,又想起来今天和许书然有约。
在枕头下找到没电的手机,一边找插座给手机充电一边看了眼床头座机上显示的时间,下午四点,倒是没有睡过头。我坐在床尾,试着打算向点事情,头却像针扎似的开始疼。那还是暂时什么都别想吧,我给自己做安排,先出门和许书然吃个饭。
也许出趟门会好很多。
两分钟后打开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还有两则许书然的短信。信息难得不再简短,说下飞机就给我打个电话,结果我关机,所以他短信发给我餐厅地址,开机后请我给他回个短信或电话。我边给他回短信边叫了个客房服务,然后打开窗帘,坐在妆台前开始给自己化妆。
五点半时踏出客房门,走到电梯口时想起忘记带手机,又折转回去。将手机从电源上去下来,却突然记起来昨天半夜做的那个梦。起床时我是在枕头下找到我的手机。我从不将手机放到枕头下。
整个人一瞬间恍惚,那是一个梦?或者并不是梦?
手指颤抖地打开通话记录,凝了凝神才敢看向手机屏幕,红字标识的许书然的未接电话下面是一通未显示主叫号码的通话,呼入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四分,通话时长十四分五十二秒。我回忆这通电话的始末,只记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些片段中我一直在哭,而对方全然没有回应。
酒店里暖气十足,我握紧手机,却感觉全身都开始冷起来。我宁愿那是个梦,因那样我还能劝解自己,在那似乎足够漫长的十四分五十二秒里,他没有同我说一句话,是因为我没有为他想好他该说什么样的话,我想让他说什么样的话。
可既然那不是梦,听到我那样的示弱,他却没有半点回应,那代表着什么?
是了,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已决定我不再是他的良配,何苦再多说话让我怀抱期望,这样拖拖拉拉,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我不应该示弱的,不应该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伤心。
或许他只是打来一个电话,最后同我说一句道别,我却那样失态,几乎像是在死缠烂打。我曾经在心底承诺,给他的一定会是非常好的爱情。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非常好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但一定不是昨晚我呈现在他面前的那样。
感觉刀子终于开始转起来,能够尽量理智地想一些事情。
我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奇怪的。
如康素萝所言,对和聂亦的这段感情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其实一直很悲观,只是态度乐观罢了,又有一些愚勇,所以明知是飞蛾扑火,却只怕自己的翅膀不够结实,不足以支撑自己飞到那最危险的火焰深处。我爱聂亦,所以从不后悔这乐观和愚勇。但我一定优势天底下最自负的人,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对他提出离婚感到那么惊讶,才会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才要坚持和我分开,而从没想到他是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他其实还爱着从前爱过的人,不能割舍,因此觉得余下的人生我不再会是他的良伴。
而今过去多少天了?我终于能够面对这个现实。
我一直在忽视他的过去,总以为对于每个人来说,现在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可能那只是因为我没有那么重要的过去罢了。
我恨过去这个词,但过去又有什么错呢?我只能遗憾在我十二岁初遇他的那一年后,再次遇上他,我是在用了太长的时间。
在一起的曾经有多么快乐,现在就有多疼。这是代价。
我深深吸了口气下楼,大厅里遇到在四楼咖啡厅弹钢琴的catherine。西方女孩子天生夸张热情,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fei你居然还住在酒店,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既然还在怎么不来听我弹琴?”
我说:“啊……啊,最近有一些事。”
她突然盯住我的脸:“fei,你的脸色很不好。”她指着自己的眼眶:“眼角发红。”
我也指了指自己的眼眶:“这个嘛,最新的眼妆。”
她半信半疑。
我和她笑:“今晚我有约会,明晚来听你弹琴。”
许书然给订的餐厅的确很近,走两个街区就到。这一片街区相当繁华,即将入夜还有许多行人在外漫游。
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步伐却是快的,走到一处阶梯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小偷!”本能回头去看,一位穿粉色大衣带着毛线帽的女士从过街天桥的尽头跑过来,边跑边高声叫嚷:“拦住他,拦住他!”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突然被大力一撞。
整个人从阶梯上落下去没有花到两秒钟的时间,先是背部传来疼痛,紧接着腹部传来剧痛。一阵阵剧痛从腹部蔓延过来,有人高声叫:“那女孩流血了!”周围立刻有人围过来,我不清楚是谁将我扶起,腹部痛得痉挛,的确感觉到有血液从下身涌出,四肢似乎开始发僵发冷。
我小声地抽着气,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周围的谈话声变得模糊,我的额头上冒出大量冷汗,眼前也阵阵发黑,听到救护车声时,终于没忍住晕了过去。
两天后,我接受了那个事实,有一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孕育了八个星期,现在那孩子不在了。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怀了孕,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如想象中健康。我的卵巢里藏着一个畸胎瘤。许书然说我从天桥阶梯上的那一摔引发了畸胎瘤蒂扭转,造成大出血,孩子难以保住,甚至连自都有生命危险,因此医生进行紧急手术切除了那个瘤和我的半边卵巢。手术很顺利,但需要留院一段时间进一步观察。他面带犹豫地补充道,手术不会影响我今后怀孕,但是可能降低受孕几率。
据说我出事时许书然达赖好几个电话,医院就顺理成章联系了他。从手术中醒过来,得知流产之后我一直有点自闭,医生难以和我交流,因此大多事情都交代给他。直到我从自闭中恢复过来变得正常,才发现他已经在医院陪着我熬了两天。
许书然坐在病床的角落:“我给聂亦打过电话,联系不上。”他皱了皱眉:“他还没有回来?”
我点了点头。
他又道:“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让你父母知道,所以没有帮你联系。”
我赞同道:“不告诉我父母是对的,不要让他们担心,你已经帮忙我太多,没有你在可能……”
他温声:“没有我在医生们也不会不救治你,只是有朋友在,可能你多少会好受一些。”
我想他这是好意,不愿让我难堪,也不希望我感到承他太多情,就跟他笑了笑,我说:“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我的助理,另外……”我停了一会儿。
他说:“另外?”
我说:“我流产的事,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密,谁也不要告诉?”
他皱眉:“谁也不要告诉的意思是……”
我说:“我希望知情人只有你、我,还有我助理。”
他看了我还一会儿:“非非,你和聂亦之间出了什么事?”
顿了五秒钟,我说:“我们正在办离婚。”
看得出来许书然很震惊,半晌,他的脸上出现难以形容的神色:“我以为你很爱他。”
我闭上眼睛笑了笑:“是啊,我很爱他。”我叹了口气:“我很爱他,可世间事总是有些复杂。”说完小声打了个哈欠。
许书然没有再说话,大概有一分钟,我听到他离开了病房。
医院里全然寂静,感觉眼角泛起湿意。
小时候看那些少女漫画,尤其愿意看到真心相爱的那女主角在婚后迎来他们的孩子,无论多闷严谨冷淡的男主角,那时候都一定会表现出难言的高兴,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开心和欢笑,这天下人间是一片譬如伊甸园的幸福乡。我喜爱品味那种浓郁的幸福感。
我还记得在沐山的那个夜晚,风在林间穿梭,夜鹭在山风里低叫,角几上的书页轻声翻动,聂亦微微仰着头对我说:“非非,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我相信那时候他是真的想和我有个孩子。我相信那时候他是真心的。
我其实幻想过如果我和聂亦有了孩子,我会怎么样,他会怎么样。那些虚妄却又细致的幻想总是从医生告诉我怀孕的那一刻开始。得知那个消息,我开心得不得了,觉得人生简直可以就此圆满;我推掉一切工作,保持均衡的饮食,合理的健身,还买很多植物种在花园里,想着它们将会成为这孩子第一批与他同岁的朋友。聂亦也是高兴的,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笑容,虽然很忙,但还是拿很多时间陪我散步、种树、做产检,也会像电视里那些即将为人父的年轻人一样,偶尔犯傻,贴在我的肚子上要听小宝贝的声音。
我总是在入睡前想这些,想得心里泛甜,然后满足地入睡。
那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孩子来时,我会处在这样一个困局当中,而此时的聂亦,他应该并不期待这个孩子。
也许这孩子自己也知道,所以才离开了。回想这一段感情路,真是很长,又很单纯。我年少时喜欢上聂亦,为了他,没有辜负自己的十年光阴,十足地努了力,才长成现在这个可以让自己也喜欢的自己。后来阴差阳错,我同他结了婚,因只是一场契约婚姻,所以我们答应要在合适的时候放开彼此。如今他找回了从前他喜欢的人,觉得那才是他此生的良伴,我其实应该信守承诺,并且祝福他。他一直对我很好,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便不爱我,我也没有爱错这个人。
这些事我全能想通,所以所有的这些,只要时间足够,我都可以接受并且承受。
只是,为什么要让我失去孩子呢?
是上天还是对我不够信任?不信我就算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去打扰聂亦?不信我就算只是一个人也可以把这个孩子养育得快乐健康?还是世上已有太多伤心人,上天哀怜世人,不愿再增添令人感伤的生命?
可要是这个孩子能被生下来,他会长什么样,笑起来会是什么样,说话呢?说话时会是什么样的声音?
我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这件事,但每想一次却只是伤得更深。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忍,从前也并不知道人生中遇到什么样的事算是残忍,现在却身临其境地明白,我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失去他,对我来说便是人生中难以抵御的残忍。
我捂住自己平坦的腹部,突然就泣不成声:“妈妈喜欢你,妈妈很高兴能够拥有你,为什么不给妈妈一个机会?”
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我压低声音,那脚步声顿在那里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叩门进来。
那大概是许书然。
童桐在第二天下午就赶过来,来之前我们通过电话,她大抵已经了解情况,看到我却仍然眼圈泛红。宁致远常开童桐玩笑,说她是个小动物,软糯可欺胆子小。他那么看童桐,是因为这小姑娘所有的靠谱都花在了我身上。
童桐过来后许多事情都渐有条理,譬如积极地和医生交流玩我的病况,估摸着我的出院时间,认真地在我妈面前为我不能回国过年找借口;又譬如计划着我的恢复期,有条有理地和宁致远重新做出一版来年的工作安排。
时间在她的忙碌中逐渐过得快起来。
大概是在临出院的前几天,我在医院的草坪上碰到意想不到的人。杜兰。
离上次那顿晚餐不过半月余,他整个人却比上次我们见面时枯瘦很多。天上难得有太阳,但冬日里草坪泛黄、枯树嶙峋,即便阳光澄清,瞧这也是满目萧索。他坐在轮椅里,膝盖上搭着厚实毛毯,身后站着一位长相秀丽的亚裔护工。大约是我挡住了他身前阳光,他微微抬头,看到是我,眼中微讶。但他一向风度良好,并没有太过讶异,很自然地同我笑了笑。
我半跪在地上握住他的轮椅扶手,忘了先同他打招呼,脱口而出的是一句“我以为……”。我以为即便是绝症晚期,病魔也不至于这样快地摧毁他的身体,我以为离死神到来终归还有一段时日,一年,至少应该还有一年吧。
这话题令人悲伤,并且下意识想要躲避。
他看上去虚弱又苍老,声音却如从前那样雅致安静:“能再次见到你,虽然是在医院,也让我很惊喜。”
我说:“上次见到您,您还很有精神。”
他简短同我解释:“我也以为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但在酒店晕倒被送来这里后……”他笑了笑:“医师认为出院对于我来说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他环顾了一下整座医院:“大概这里会是我的最后一站。”
我们都很清楚他所说的最后一站是什么意思。我喉咙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微微偏头看我:“你怎么也穿着病员服?”
我停了一下,道:“意外流产,做了一个小手术。”
他仔细地看我,然后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枯瘦,握住我时也显得没有什么力气。但那轻握已经是一种安慰,他说:“fei,你看上去很不好。不要太过伤心,生命的来去总是有它自己的道理。”
我要头说我已经不再伤心,又询问他的病况。
他只是笑笑:“我吗?”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语气非常沉静:“生命的来去总是有它自己的道理。”
在医院的最后几天,大多时间我都待在杜兰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