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2)
外面日光灼灼,一切被高亮笼罩,午后的街景像开启了hdr模式的画片,清晰无码。裴光熙静静地望向窗外,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闲了,陪梁意欢面试这种事,应该是齐淼干的吧?真没想到收几个道具的代价这么大。
梁意欢开始给齐淼发消息说她面试的情况。齐淼回复得很慢,这让她有点不开心,等待的间隙抬头,对面裴光熙的侧脸印入眼中。即使是现在,她也依然觉得那个侧脸很好看:轮廓清晰、线条硬朗,眼神时而锐利、时而淡然……甚至比那时在火车上看到的,更加超拔了。
齐淼发誓,自己真不是故意慢吞吞回复消息的,可是他手上的活儿实在太多了。因为明天要转战到下个城市,严启正特别交代,之前调研的任何信息都不能遗漏,而这晚还要给厂方发一份报告的初稿。从起床到现在,他一直坐在宾馆的地毯上录表格,录得脖子都快断了。男生再次低头,excel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令火苗从腹部钻到了头顶:嚓嚓!自己这么勤奋又辛苦地在工作,他那号称“要为项目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导师呢?眼下正愉快地坐在包间里喝着客户孝敬的泸州老窖吧!真是混蛋啊!
齐淼并没有冤枉他,严启正确实正在跟客户碰杯。他喝得不少,已有些眩晕感,但不得不继续坚持。毕竟,在这么多客户里,这家公司对课题所做的让步最大,提供的经费也最多。可再这么喝下去,他会不会醉呢?在美国读书时,他周末晚上会去酒吧,但从来都是浅尝辄止,而后冷眼看着朋友们疯玩。所以他的酒量到底是多少,严启正自己都不清楚。但他总不能拿易葶去挡酒吧?尽管对面的领导似乎很乐意多灌这个漂亮小姑娘几杯。
严启正暗自叹气:老刘推荐的助研弱爆了,才喝了三两就吐得撒手人寰,只好叫另一位实习生送他回酒店。若不是今晚必须赶报告,他应该把齐淼留下的。严启正抽抽嘴角,从左到右回敬,无比豪迈。
○美帝回忆录
饭局到最后,t大的人就剩下严启正和易葶了。易葶滴酒未沾,而严博士却有些醺然。客户本想驱车送他们回去,奈何几位领导也喝大了,司机人手不够,小城市又难找代驾。严博士便提出走回去,反正酒店离饭馆也不过三条小街的距离。
小城夜晚清静,没过九点,店铺已关得七七八八,只留几盏不成器的路灯光。行人寥落,安静寂寞。九里香的灌木墙和空中的潮气一起,散发着香气。
严博士有些醉了。喝下那白酒起初不觉有什么,时间蔓延方显效力。易葶跟在他后面,像计数器般一盏盏数着两旁的路灯,很想永远这么数下去。
头顶的云层,似有星辰闪烁。男人被拉长的影子从昏黄地面蹚过来,触及她的鞋背。易葶望着他那无论何时都刻意挺得笔直的后背,眼睛渐渐失焦。很久以前,也曾有这样一个夜晚,她和他并排看着天空中相似的星辰,牵了手……
在习题课上注意到严启正后,易葶使尽浑身解数拉近两人距离。如果举行《工程方法论》提问大赛,她毫无疑问能一举夺魁。可这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真有那么好学,只不过是想让严启正注意到自己。可严启正呢?目不斜视啊!
严博士不是傻子,不是柳下惠,面对如此耀目的女生,自然也会多看两眼。但真的也就只是多看两眼而已。一来,他眼下颇为享受这种不用搭理谁专心于学术的日子;二来,出现在课堂上的女生黑白黄都有,美女也并不鲜见。她们中,也曾有人对他疯狂放电,但他都一一闪开。而在美国,媚眼超过三天无人接收,信号就会自动转移。他想,这个易葶也不会例外吧?
可女生终究不甘心。她从小被追捧,始终不信会有人对自己如此无动于衷,左思右想,易葶决定改良一下大学里流传已久的倒追战略。
于是从某天起,严博士总能在晨跑时和易葶“巧遇”。女孩穿着运动bra和紧身裤迎面跑来,十分性感。严博士自然认出了她。易葶对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了然:那种不经意的欣赏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在心里“耶”了一声,脸熟的二次加强行动算是成功了。
晨跑第八天,严启正如常从宿舍出发,途径中央广场,跑过校湖栈道,但路上他没有遇到易葶。这几天以来,他总在桥边邂逅她,她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青春无限。
严启正不曾想过,为什么遇到易葶的时间和地点会惊人的一致。他为人严谨,每天认真执行schedule,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这样。可易葶并不是。她不过花了三天调查严助教的作息,摸清了他晨跑的时间路线。然后,打扮完毕躲在湖边,边玩手机边等他的身影。一瞄到严启正出现,就装模作样地和他做相对运动。如果严博士能用上点分析数据的本事,察觉出其中的bug简直易如反掌:哪有人运动完,妆容还那么服帖,一点也没被汗水晕染?
那小姑娘今天怎么没来跑步?跨桥而过时,严启正都没意识到自己这种略带焦灼的疑问。这不奇怪,一旦什么事被纳入了习惯的范畴,哪怕是只叫春的猫,假如突然消失,也会让人有不适感。他向前跑,却因节奏被打乱,呼吸有些不畅。不过几分钟后,他就在理学院的后花园里见到了那个让他呼吸不畅的女生。
入秋的花园没了盛夏的生机,却依旧绿意盎然。小道两旁生长着紫罗兰和迷迭香,金黄茉莉顺着景墙泻下。理学院的墙体,全是上了年头的红砖,十分古朴。在这画一样的风景中,易葶撇腿坐在石板路上,手按着修长的小腿,表情很有些痛苦。
严启正停步:“你怎么了?”
“抽筋了……”女生仰头,眼眶湿润,声音楚楚。美丽的邂逅需要美丽的背景,唯有如此,才能让人印象深刻——这是所有恋爱达人都了然的潜规则。
就是这样了。见女学生倒地,严启正找不到理由不把她扶起来,毕竟,这是做人基本的礼貌;他也没法不带着她去吃早餐,毕竟,理学院离餐厅只有三百米。
那顿愉快的早餐像里程碑式的节点,令两人光速般热络起来。后来上完课,严启正就会问易葶要不要一起就餐。有时,易葶也会以交换生不熟悉校园的理由,寻求严博士的帮助。两人就这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虽然如此,女生却打定主意不表白,可除了口头没说的那句话,她全身上下每个器官都在表白。易葶偶尔也会烦恼:难道我不说,你就什么也不做吗?
悲剧的是,严助教真的,什么也不打算做!他临毕业,有论文需要冲刺,却还得把老板的杂活事无巨细地打理周到,若不是指望导师能帮自己争取留校的博后名额,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对这个小姑娘,虽然在接触中慢慢产生了好感,但那些好感被高压遮蔽,实在无法崭露头角。他那不咸不淡的态度令易葶有些心灰意冷:还有半年就要回国了,他们也许真的如此没有缘分呢。
山穷水复,柳暗花明。在易葶沮丧地以为他们就这样不了了之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圣诞节全校放假,但此前,有一年一度的联谊舞会。一直想跟易葶约会的男生热情地邀她参加,她却兴致勃勃地问严启正要不要去。爱情是个圈,大家轮流犯贱,在a这里赚到的优越感总会全数赔在b身上。严博士不置可否,说忙得过来就赴约。易葶虽然失望,却仍花了两个周末仔细挑选小礼服和配件。有时爱使人卑微,但凡有一丝希望,苦苦等待结果的人,也会奋不顾身去尝试。
舞会当天,易葶很早就到场了。小教堂侧翼的多功能厅里,中央是被彩灯环绕的圣诞树,树下的礼物如小山般重叠着。多盏仿烛灯塔悬在头顶,照亮整个空间,四周的蜡烛摇曳着灯火。
易葶左右张望,没见到严启正。心下失望时,系里老牌的professor已登台讲演,学生不时发出欢呼,慢慢把气氛点燃。可这热闹喧哗却让易葶觉得分外寂寞,她像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的隐形者,被经过、被穿越、被一次又一次忽视……原来,寂寞真的跟环境无关。
不久,灯光变暗,舞会正式开始。同来的校友都已找好舞伴,只有易葶在角落里发呆。并不是没人约她,可她只想和那个人一起来。
严助教、严博士、严启正,混蛋啊!易葶忍不住咒骂。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窜到她面前:“may i?”
原来是和她同在一个作业小组的黑哥们儿。黑哥们儿抬头,露出在夜里会发光的白牙。白西服、白手套加白礼帽,看得出来,他也为舞会特地打扮了一番:虽说整个人都白化过,但他的两颊却更显黑了。当他用藏在面具里的黑眼珠盯着易葶,女生条件反射地战栗了。
她没有人种歧视!易葶发誓,但人生在世,谁还没个选择偏好?
“may i?”黑哥们儿又说了一遍,把腰弯得更低了。若此时再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易葶点头,随他走向大厅中央。音乐恰好切到首桑巴,黑哥们儿眼中精光大盛,表示这曲子他在行,然后一把揽过易葶。高大威猛的小哥,旋转时把人端在空中,令舞伴脚不沾地。几轮下来,他那绝佳的速度和凶猛的爆发力,让易葶有了想吐的冲动。
曲终,易葶借口去洗手间便仓皇鼠窜。黑哥们儿失落之情溢于言表,难道自己刚才还表现得不够猛,给她留下的印象还不够深刻?
从舞池出来,通过一段走廊,易葶走进二层露台。抬头,是北美的冬夜。这里空气极好,依稀可见星辰。露台彼端,是美国式的大草坪,有盛大的喷泉于其中点缀。两旁树木枯竭,四周月光皎皎。她在角落里靠着栏杆,神情寥落。
舞会过半,严启正还是没来,应该也不会来了。总以为他对自己有点特别,但那含着欣赏的目光、温柔的话语和略有保护意味的动作,其实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吧?女生尝试回忆男人的缺点,回忆得越多,越能证明对方并没那么出众,那么余下的不甘与悲伤,也就不会那么明显了吧?
可眼眶却逐渐湿润了。是的,他并非奇货可居,在自己身边或许就有一百个比他更好的,但悲哀的是,此刻装满她心的却唯有他!
专注于伤心的易葶,完全没发现有人推门而入。一只手把带着暖意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外面冷,你穿那么少,会感冒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仿佛磨砂铁艺,坚硬却有质感。
轻轻一句话,已让易葶动弹不得。助教在易葶左侧站定,又把搭在她身上的大衣往上拉了拉。易葶回头,刚好对上他节制的微笑。攒足了委屈的眼泪忽然失去束缚,自由落体。“你怎么现在才来!”是愤怒、期待还有被辜负的语气,她等得实在太久了!
男子着白衬衫黑西裤,脖子上一丝不苟地系着领结,手里拿的是刚取下的蝶翼面具,端正挺拔,一如往常。他本来的确不想来了。昨天还在研究室对着论文的构架发呆:导师休假了,但他却还得坚守阵地。毕业论文的初稿到现在也没得到确定的答复,能顺利毕业吗?严启正很茫然。如此忧虑重重的他,实在对每年一度的舞会无感。可两小时前,他收到了导师的邮件,导师说:论文顺利通过初评,委员会的一位大佬还打算推荐严启正到他母校做博后。看完邮件,多日悬在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很多人以为拿着全奖到美国读博轻松又愉快,其实对于真正要走学术这条路的人而言,并不是的。
回完邮件,严启正感觉身轻如燕。他忽然想奖励自己一个悠长假期,这才想起那个小姑娘很早就邀请自己去的舞会。
“我早来了,不过打电话你都没接。”他笑笑,有些抱歉却又没太抱歉。
进舞场前,因为小礼服没口袋,所以易葶特地把包寄存在一楼大厅里。他找自己很久了吗?那刚才她跟黑哥们儿激情桑巴的那段,他有没有看到?因为心虚,易葶脸红了。
严启正假装没注意到女生窘迫的神情:“我该更早一点来的。”刚进会场就看见跳舞的她,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先去跟系里的教授和熟识的研究生打了招呼,等social一圈回来,却再寻不到易葶的踪迹。
她去了哪儿?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无人接听,严启正又在礼堂内仔细搜寻,还是没发现易葶。此时,他碰巧注意到刚才与易葶跳舞的黑哥们儿盯着右侧的出口出神,顺着小哥的目光走出去,沿途观察,终于看见在露台上望天的易葶。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突然变得很想谈一场恋爱。
那句话之后,他便吻了下来。
听说,嗅觉的记忆会远久于视觉,也许是真的吧?分开后,即使严启正的脸有时会模糊,可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却从未被忘记。那晚的吻其实很轻浅,但易葶的感受却太过深刻。这么多天来,她全心等待的就是这个:能从这男人身上明确得知,他喜欢她,想要与她在一起……
不远处就是酒店了。严启正醉意越来越浓,易葶也因回忆侵袭越走越慢。一段五分钟的路,二十分钟后,他们还没走完一半。在不同的天空下,不同的季节里,却诡异地出现了同样的感觉。布景仿佛偷换,变成了那年冬季的露台。那时的他,那么喜欢自己;而现在的他,真的完全抽离了吗?易葶突然失控地往前倾,从背后抱住严启正:“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
○京城有大海
经过望眼欲穿的等待,除aa外,其余两家都给了梁意欢offer。这样的结果虽不完美,但也很好了。毕竟aa竞争激烈,她原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而剩下两家中,kn自然是首选项。
“是kn,我通过了!”电话里,梁意欢兴高采烈地跟齐淼说着实习的最新进展。对方说喝水不忘挖井人,得好好谢谢裴光熙才行。女生听后高叫:“我都准备请他吃金钱豹了,还不算报恩吗?”
齐淼窝在驶往青海的硬卧里,勉强附和着女朋友,兴致却实在高不起来。这十天,他损耗了太多精力。离开上一站的最后一晚,为了做ppt他还通了宵。已经有一位本科同学因体力不支请假回家了,在少了苦力的情况下,等待齐淼的悲惨未来是可以预见的。
反观严博士,因得到了后续的研究基金支持,又被厂家的赞扬冲昏了头脑,意气风发地又开始捣鼓新一轮的学术构想。翻着对方用微信发来的计划,齐淼有种细胞联排死去的幻灭感。挂掉女友的电话,他呆呆地问在对面同样呆呆的易葶:“你有没有听说过研究生退学的案例?”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事发生时,世间万物都变得分外可爱。平时对逛街兴趣索然的梁意欢,像忽然转了性,明明说好是来吃金钱豹的,两小时后却还赖在女装专卖店里挥舞爪子试衣服。裴光熙抄着手,在不远处保持着面瘫造型。齐淼走后,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被梁意欢生拉硬拽的生活,这是典型的没吃药啊!越想越火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男朋友真帅……”彼时,梁意欢正拿着夏季西服对着镜子比划,旁边的导购小姐突然无不羡慕地说。女生闻言转身,看到眼神肃杀的前男友。裴光熙身高一米八五,是天生的衣架子,且常常一脸酷得不着边的表情,倒很有几分男模的潜质。
“他不是我男朋友。”梁意欢咬唇解释,脸却忍不住红了。
饭毕,两人搭地铁回家,肚子里翻滚着鲍翅和哈根达斯。
“蒋天不会怪我抠门吧?”梁意欢很不安。要是蒋天知道她请裴光熙吃那么贵一顿饭,那暴跳如雷骂他们偷情的模样,她隔着两条大街都能想象得出来。
裴光熙耸肩:“他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怪你?”
也是,最近蒋天不是一般的倒霉,不仅没走出落榜阴云,还和崔雯雯爆发冷战。他们间那个因皮包而引发的血案,实在是透着诡异。前几日,崔雯雯的实习同事在k房办生日party。因很多领导与老员工都应邀参加,所以崔雯雯异常重视,早晨出门前花了很长时间打理门面,还带上了自己最贵的手拿包coach。
coach这牌子,虽然对很多白领来说不过是低配,但对收入超低的学生或准学生而言,绝对能算奢侈品。包是今年崔雯雯生日时蒋天送的,这位中国好男友吃了两个月的泡面,才攒出买礼物的银子,梁意欢还记得崔雯雯拆掉包装纸时那宛如春风般的表情。
然而在k房里,一个实习生指着这个崔雯雯最为珍惜的小包十分肯定地说:“这是a货。”女生说话时适逢两首歌交替,她声音又特别大,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不会吧?”这样看似玩笑却恶意的指控令崔雯雯脸色铁青,双拳攥紧。
“真没骗你,我初中时就开始用coach当书包了,行货的皮和线缝接头根本不是这样。”女生回答得爽朗又认真。另一个实习生揽住她的肩:“相信她吧,她做过奢侈品买手,见多识广!”在大家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崔雯雯只能尴尬地笑笑,指甲却差点把手掌都刺出血。那晚,她愤怒的哭叫引爆了整个公寓……
下了车,梁意欢和裴光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雨水磅礴得越过台阶顺流而下,很多没带伞的人都滞留在地铁通道的出入口。
“这……”眼前这场雨,无论是密度还是直径,都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如果冲出去,不到半分钟就会变成rainman。女生转头问裴光熙:“我们怎么回去?”
那家伙倒是气定神闲:“等。”只有等雨小些,才有可能加价叫车。天降冰雹的当口,唯一可做的就是耐心等。他们站在那里,听雷声隆隆,看不断落下的越来越大的雨滴,人间的烟火气仿佛都被它浇灭了。
时光流逝,一分一秒,终于有人扛不住了:“兄弟们,五分钟就到宿舍了,不要龟缩,我们冲!”有男生吼道,说完他带头越过台阶,钻进致密的雨里。在他的蛊惑下,又有人跟了上去。裴光熙看着那帮年轻的男孩,嘴巴动了动。虽然他这样无声无息,但梁意欢还是知道他在说,傻缺。
傻吗?或许真的傻吧。梁意欢不自觉微笑。以前也有这么个人,在北京的大雨中,用豹的速度飞奔,像狗一样狂甩水滴,然后笑着对她说,我送你回去。那个酷到可以拍微电影上热搜的家伙,就是她身旁的他啊。
那年,梁意欢头次听说北京有个叫798的文艺青年聚集地,非得让裴光熙陪她去逛。回程时落雨,下了公交,雨势依旧疯狂。水滴砸到地面上的一个个小坑里,激起更多水滴。说要冲回学校的裴光熙,见梁意欢瑟缩在站牌下不敢挪动,便先站到外面任雨水打湿身,接着朝她伸手。之后很多个雨天,女生都会想到那一幕:不管环境多险恶,都会有人拉她一把,绝不迟疑。虽然酷完后,那家伙就很怂地住进了校医院。
裴光熙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久石让为《菊次郎的夏天》写的主题曲《summer》。没有歌词的曲子,却温情纯真,洋溢着童稚与美好。裴光熙皱眉接听,说了几句,有些烦闷地转身,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踱步。
梁意欢愣愣的。这世上一定存在着平行空间吧?或者,发生的事情总会在时空里留下印记,然后一次次首尾相连。否则,为什么这一天,和这个人在一起,会有那么多熟悉的感觉?记得分手时,也是这样的雨天,他的手机也这么响起来。
图书馆后的小草地,她在伞下对他说:“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裴光熙半天没说话,眼睛红红的。那么骄傲的人,拉着她的手,祈求地看着她:“我跟冯雅真的没什么,要做什么你才会相信?”最后悔的,是没能学会与他人划清边界,但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改变,然而……
“你不用做什么,因为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面前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女孩这样开口,梁意欢那毫无波澜的眼神令裴光熙害怕,那是爱笑爱闹的她不该有的东西。
其实,当时的梁意欢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无情又干脆的话。真的不再喜欢了吗?时过境迁,她也没想明白。只记得,对视很久,男生的眼角似乎有浅浅的水流,最后在大雨中,他转身离开。《summer》还依稀在耳畔,听起来却莫名孤单。
○男友力max
“我走啦!”
早晨七点半,梁意欢在门边换鞋准备去实习,见崔雯雯出来便挥挥手。睡眼惺忪的崔雯雯迟缓地点头:“最近天天都是暴雨,你记得带伞哦。”说完,又游魂般往卫生间飘去,打算尿完接着睡。现在的她,不再需要像往常那样赶早班的地铁,反正都失业了。
同事的生日party上,崔雯雯颜面尽失,却极力保持着平静。可当她回家,见到仰在床上一脸萎靡的蒋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镇压住的邪火一下又蹿上来了。
“你在干吗?”
男友的眼睛没离开手机:“看学习资料……”
当她是笨蛋吗?他所谓的学习资料,无外乎游戏攻略、视频解说、道具论坛!
“水电费交了没?”她又问。
蒋天紧盯着屏幕,回答得懒洋洋:“还没,今天又不是deadline。”
大约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吧,就在那一刻,这些日子来因各种负面情绪汇聚成的洪荒之力,终于从崔雯雯体内爆发出来——她把那只自己有生以来,拥有的最贵的带着椭圆印花的拼皮手包砸到男友脸上,用尽全力大吼:“蒋天,你还要给我买多少假包?没考上研你就打算死在这套破房子里,准备让我拿着这点实习工资养你一个t大的高材生?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声音很大、很急促,语气很恨、很愤怒。
coach擦过男生的脸落在地上,被训之人瞪大眼:“假包,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那是假的啊!”在沙发上睡了整晚的蒋天,醒来后拿着他斥巨资购回的coach找裴光熙和梁意欢研究,“你们帮我看看,这是假的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包包,不放过一丝细节。然而过了很久,却未发现任何端倪,他甚至感觉,这包比他刚买回来时,还像真的。
梁意欢接过他手上的皮包,像模像样地望闻问切。她仔细嗅皮具的造型简直让裴光熙跪了,她以为自己是狗吗,还真的“闻”起来?可就算辨别清这是牛羊皮还是人造革,也不能说明包是真是假。果然,嗅遍包包的梁意欢完全没给出任何建设性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我从没用过这么高级的包。”说完,她把包传到裴光熙手里,“好歹你也出过国,肯定比我见多识广吧?”
裴光熙来回翻转皮包,他又不是奢侈品买手,怎会知道如何鉴定?但作为数理竞赛一等奖的保送生,他一向自诩比面前两位高考进t大的校友iq高多了,要他服软还是挺难的。
“这包你在哪儿买的?”他决定从产品渠道上获得线索。
蒋天理所当然地说:“淘宝啊。”
“为什么不到专柜买?”保送生继续发问。
事主“嘿嘿”一笑:“你以为我傻啊,一样的东西专柜起码贵50%!”
“可淘宝上很多水货的!”这回,连梁意欢都忍不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