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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明月共潮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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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沈奚急匆匆携茶壶归来。

两个男人正拿着纸和笔,在一张报纸的边角写满了法文和英文。

谭医生一直想回国后翻译出书,抽空就会要傅侗文和他讨论。

“看不懂了?”谭医生睨她,“我读书的时候,只会英文不行。很多的资料都是法文的。”

“方才……你说你教授研究的病患都是梗死。”重点是这个“死”字,她倒热水时想到了,但凡看过的资料,病发了,大多逃不过死。

“原来是为这个跑回来。我早和你说过,他目前身体状况稳定,不到你想的这么严重。你啊,在心脏学上还是外行。我只是担心他最后走到这步,”谭医生笑睨她,写下了一个英文单词,“他是这个。其实就是少爷命,让着他、顺着他好了。”

沈奚看了看,类似心痹。

此时,被讨论的傅侗文表示,他想喝茶。

沈奚双手将茶杯递给他,柔声说:“烫,你慢着些。”

此话一出,她先窘。真像是恨不得给他吹两口,吹凉了。

傅侗文和谭医生都笑了,前者无奈,后者打趣。

“说回前话吧。”傅侗文替她打圆场。

“来,议议这个,”谭医生指报纸边沿写的英文,“心闷痛?心抽痛?窒息疼痛?”

傅侗文沉吟。

“《内经》有说过心痹……有些中医书里也有说厥心痛,”沈奚建议,“暂译绞痛吧,绞痛这词我们也有,‘当归芍药之止绞痛’。”

“好,就绞痛。我翻译出书,用它,”他拍了拍傅侗文的手臂,“记住,你是心绞痛。”

傅侗文不以为然,拿过来那张报纸:“此事刻不容缓,我们对于西学,还是要有自己的教育书本。你回国不要再耽搁了,尽快着手做起来。”

她附和:“我也可以帮你,谭先生。”

谭医生气笑:“过去是一人指使我,如今倒好,成双了。”

沈奚低头一笑,把玩起钢笔。

傅侗文又好似没听到,将茶杯搁下。他单手握着报纸,去读印刷的文字。

一月的《每日邮报》,全是过时的旧新闻。去年耶稣诞节,西部战线一部分德军、英军和法军为了这伟大的节日,短暂停止互相射击,还举行了一场战地球赛。

傅侗文几眼扫完:“这场球赛谁赢了?”

谭医生扯过报纸,也翻看:“没写吗?”

“英国赢了,”沈奚说,“另一张报纸有写。”

“细想下去,谁赢都一样。”他又说。

战场残酷,到最后踢球的人都活不下来。

傅侗文将报纸叠好,留在手边。他人离开这里:“我去谈个小生意。”

在这游轮上,能谈什么生意?沈奚猜想了一个上午。

当天下午谜底揭晓。

他们的私人甲板上多了一个狙击手,是傅侗文在船上问那些商人们借买来的。那个人身材矮小,也不与他们交谈,每每从她面前经过,她总能留意到这个狙击手脚上漆黑锃亮的靴子,是警靴。他也喜欢抽烟,就是不讲究,喜欢将烟头在靴底踩扁,每回都是服务生或是临时管家将烟头收走。就此,他们多了位临时旅伴。

在这晚入睡前,沈奚做足了准备。

谭医生说过,傅侗文的作息很规律,于是她决定要在他熟睡后再上床。为不露声色,她还将谭医生的书全都搬到了套房里。

钟表极缓慢地一分分跳动,指向九点。

她翻着书,留意到他在洗手间,用纯白的毛巾擦着手。她的手,撑在耳后,小拇指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头发,快去睡吧,快去睡。

傅侗文的皮鞋经过,略停顿,没进卧室,却走向她。

“是不是庆项和你说,我每晚九点会准时躺到床上,所以你准备了这些书?”他将那页书替她翻过去,“说来听听,准备几点睡?”

“我读书时习惯了,”沈奚仰头看他,十足十的诚恳,“有时一抬眼,就是天亮。”

傅侗文替她合上书。

沈奚画蛇添足地解释:“我在说真的。”

他笑:“总看专业书也无趣,我带了本《仁学》,想看吗?”

谭嗣同的著作,是禁书。

她意外:“我听顾义仁说过,是出了日文版,难道还有汉字的?”

“我让人私下印的。”他做了解释。

如此珍品,自然是要看的。

傅侗文在衣柜下层翻出了那本书,丢去床上:“上床来看。”

沈奚听到这句,方才醒悟,他在用这个打破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暖昧。总要有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让她上床去,否则,怕她真会挨到天明……

她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十几分钟,再出来,吊灯都灭了。

两盏壁灯,一左一右,悬在床头上。

傅侗文还是穿着衬衫,倚在那里,在看书。刚登船收拾衣裳的时候,她看到他是带了睡衣的,可今晚仍是穿着衬衫。不过,她又何尝不是怕误会,完全不敢换上睡衣,只挑了夏日最轻薄的连衣裙充数。

沈奚也上床,盖了被子,将《仁学》拿在手里。

果然没有印刷厂的名号,是私印的。

书是好书。

可她的念头,一溜到了天外。此时的傅侗文,是一种酒阑人散的慵懒。她在想,他在伦敦念书时,是否也这般神情和态度,闲阶独倚梧桐。

想了会儿,默念了几句荒废,勉强静心读了进去。

傅侗文这边,恰好翻看完最后一页,合了书。

穿衬衫睡觉是一桩苦事,身体和手臂都被一层板正的薄布绑缚,活动不开。他人乏,书也翻完了,于是无所事事地靠在那儿,观赏起了她。她今夜穿的是丝绒的连身裙子,细白的一截手臂露在外头,没有任何装饰品,和船上的那些贵族小姐、商人太太一比,太过朴素。倒是耳垂上坠着两粒小小的珍珠,赝品,但挺漂亮。

傅侗文难得对女孩子用“漂亮”这两个字,嘴上没提过,心里也大多不屑。

还是缎面的发带,颜色不同,斜扣着的珍珠也是赝品。

看来她将所有钱都用在了学业上。

傅侗文将书搁在床头,关上壁灯,宣告结束夜读会。

她从光明处,望向暗处的他:“你看完了?”

“也不用都在今天看完。”

也是。

她又问:“要让我检查一下再睡吗?”

“我很好。”他回。

片刻的沉默。

两人又都笑了,傅侗文说:“好了,躺下。”

沈奚缩进了棉被里。

傅侗文笑着摇摇头,下了床。他趿拉着拖鞋从床尾绕过去,走到她那一侧的床畔,关掉了灯。在黑暗中,她看到他是换了睡衣的长裤的,光着脚。

……

那日起,连着十几个夜晚,她都被梦魇压身。

梦中,那个男人来索命,说他有万千错,也轮不到她来杀。

沈奚每到噩梦都呼吸急促,辗转难安。傅侗文总是耐心地隔着棉被将她抱起来,在她半梦半醒里,轻声和她说别的话,将她从深渊拉回现实。有一夜,她在黑暗中听他说,他和船上的厨子讨论一品锅,人家不晓得,倒是认得炒杂烩,李鸿章访美时带过去的美食,在美国风靡了好一阵子。

“想吃的话,三哥明日让人给你做。”他俯身,将她乌黑的长发捋到枕边去。

发丝柔软,在他手指上打了结。这回他没有硬拽,多了解扣的耐心,没扯断她的头发。

这夜后,她终于不再做同一个噩梦。

如此,他们的旅程算真正开始了。

早晨,傅侗文会比她起早半个钟头,每回都以拉开窗帘的方式,叫醒她。白日他们会在私人甲板闲聊,这两位男士见多识广,从不让她冷场,从战争到商业,再到医学,还有傅侗文所学的哲学,最后落到莎士比亚歌剧和宗教问题上。

只是顾及安全,她的活动范围很小。

晚上两人也有了“夜读”的共识,都倚在床头,各自翻书,间或交谈两句,声音也都放得很低。和他同住久了,她会留意到傅侗文在私底下是个随便惯了的人,开门出去,是个翩翩公子哥,一扇门闭合,屋子里的却是个不修边幅的读书人。

起初大家还顾着礼,慢慢地,他也放松下来。

他会两三日不剃胡须,让人将饭送入房内,不出门见人,就不收拾自己。一回她回房,看到他穿着衬衫、长裤,光着脚,单手撑在桌上,身子倚靠着,在看一叠纸,上头是他自己前几日才写的东西。

她看他那一刻,他抚乱自己的短发,语气自嘲地笑:“看我做什么?”

随即,手稿被丢入垃圾桶,毫不留恋。

一个月过去。

沈奚在外人眼里,始终是个旧时代的太太,寸步不离傅侗文。

傅侗文待她也是极尽体贴,她常在早晨醒来,悄悄地将他的枕头拉过来,脸压在上面,想,他们这样和夫妻好像真没什么差别。

某晚,她下床喝水,看到侧卧的他在睡梦中,迷糊着,去将自己衣裳解开。

解到第四粒纽扣时,被绊住,微蹙眉。

沈奚悄然地蹲在他身前,伸出两手去,想帮他,可触及到纽扣又不敢了。哪怕给自己灌输“这是在照顾病人”,也难以再进前一步。

他的锁骨和脖颈,还有大半的皮肤裸露着在眼前,让她不敢再看下去。

她怕他受凉,替他拉高被角,掩上那风光旖旎。

这晚,她睡得极不踏实。

一念想他被衬衫束缚着难过,一念又想他是否要受凉。

清晨六点,傅侗文撑着手臂起来,懒散地倚在床头,发现她醒着,偏过头问她:“没睡好?”整晚没开过的嗓子,沙沙的,磨过她的耳和心。

她带着鼻音“嗯”了声,将棉被遮住了半张脸,闭眼不看他。

傅侗文只当是女孩子起床的脾气大,笑笑,推开棉被,趿拉着拖鞋去了洗手间。

他再出来,见到沈奚趴在棉被上,将两人的枕头垫在手臂下,看外头的天。

“三哥你看,外头又下过雨了。”

海上是一片云一场雨,云过,雨过。每天不晓得要来几场才算完。

她这是没话找话。

傅侗文慢条斯理地绕到她身后:“我换衣裳。”

“嗯。”她答应着。

傅侗文将衣服脱下来,背对着她,背脊皮肤光滑紧实,在晨光里有柔和的光泽。

沈奚听到衣裳被丢去椅子上,又听到从衣柜取出衣裳的声响。

她懊恼地将脸埋在枕头里。

听力忽然这么好,是要了人命。

傅侗文将长裤套上,也在看她。

这位小姐完全不清楚她在占用他枕头的同时,并没有将她的身体隐藏好,两条小腿都露在外面,沉在雪白的棉被里。他知道,自己从这个角度去欣赏她很不道德,也不绅士。

和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孩子共处一室这么久,又是同床,是形势所迫,也是权宜之计。

可惜,人心是无法掌控的,包括他自己的。

“想不想去公共甲板?”他突然提议,“那里视野好。”

“可以去吗?”沈奚惊喜回头。

傅侗文还光着上半身,手里拎着衬衫。

她怔住。

他无事一般,在安静中进行他的穿衣步骤。沈奚出溜下床,抱起枕边准备好的长裙:“我去洗手间换,你接着穿。”跑入洗手间,她还在尽责地医嘱,“穿多些,有风雨。”

一扇门,隔开两个人。

洗手间里有小小的窗子,她将两手撑在上头,看海,脑海里都是他。

她想到,在纽约留学生里也能被分出两派来:一派是惯性保守的,但也会热情洋溢地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情感;另一派直接了许多,为了摆脱掉落后、死板、保守的东方人的帽子,从肢体到语言,都会大胆表达感情。到大学还没有性爱经历会让一个西方女孩子很沮丧,尤其来自法国和德国的女孩子,她们会认为自己没有魅力,才没能享受到愉悦的性爱。许多人也会讲述,在家里和仆人、司机,或者是和没有婚约的男人之间的种种。这些也感染到了开放派的留学生。

沈奚虽然是医学生,对身体结构并不陌生,可心理上还是偏保守的。她自认是保守派。

刚刚他只是穿好了长裤,全被她看干净了。

他的坦然倒显得她才像个登徒子。

沈奚懊恼不已,应该更镇定,不该用逃离姿态,要泰然处之,像个医生……又不是没见过尸体……等她换好丝绒长裙,离开洗手间,傅侗文已经不在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挑选耳饰,发现,多了一副新的珍珠耳坠和一条项链。

不是赝品,是纯天然的金色珍珠。

并不全因为这从天而至的礼物,还有许多,关于他的所有,都在渗入她的血液,流到心深处。她只剩了一个念头,如果她是他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休说是去法兰西定居,就算让她去德意志称帝,她也绝不会受到诱惑,离开中国。

沈奚收好梳妆台上的东西,还是戴了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只是发带换了个新的样子。

房间外,傅侗文在走廊上等着她。

见她出来,他没问她关于珍珠的事,她也没提。

两人走到公共甲板时,风很大。

露天的地方,都是积水。

沈奚上去前,将脚腕上的裙角打了个结,用这个简单的法子让长裙短了三四寸,避免沾到积水。她直起腰,留意到狙击手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们。

她悄声问:“花了不少钱请他吧?”如此尽忠职守。

傅侗文两手斜插在长裤口袋里,给狙击手打了个眼色,让他离远些:“他和雇主在路上起过冲突,我去问,才让给我。所以花费并不高,毕竟船已经离岸,他需要在海上找到工作。”

海风骤起。

沈奚按住自己发上的缎带,傅侗文走向海浪的方向:“带你看一看大西洋。”

风把他的话吹散。

遥远的海平线上掀起了一道可见的大浪,暴风雨要来了。

水手们在甲板的四周忙碌着,在做完全的准备,狙击手在角落里张望四周,谭医生靠在避雨的地方,在抽烟。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只有他们在甲板尽头,无所事事地站着。

乌云压顶,一道闪电劈过铅灰色的天空。

沈奚仰头:“在这里会被雷劈到吗?”

“说不准,”他将右手递给她,“要不要试试,一死两命,也算是佳话。”

人体导电吗?她当他是玩笑,可当真握上去,却只余肌肤摩擦而过的心悸,从指间滑到掌心,每一寸都是。两人的手最终交握在一起。

“胆量还不小。”傅侗文笑着说。

风将海水抛到半空,如烟火般炸开,像细碎的沙,洋洋洒洒地落了她满身。

她余光里尽是他的影子。

傅侗文,傅三爷,三爷,三哥……侗文。侗文。

接连两道厉闪,撕开云层。

傅侗文将西装脱下,披到了她单薄的肩上。也由此放开了她。

另一端甲板上的吵闹声渐起,有船员落水。

约莫十分钟的样子,救人的和落水的都被拉上来,落水的那个昏迷不醒,被平放在甲板上抢救。有人过来,劝说他们退回去,去避雨的半露天休息室。

风太大了。

两人回到避风雨的地方。

傅侗文竟去和谭医生要纸烟,谭医生听到他的要求,满面错愕。

不过他接了烟,捏着纸烟卷在金属栏杆上磕着,烟丝落到谭医生鞋上。

谭医生恼火:“你这人,真是糟蹋东西的好手。”

“记账上,全赔你。”傅侗文将揉烂的烟,塞回到原主人手里。

谭庆项想到刚刚看到两人在牵手,可又疑心是自己错看了,犹豫着还是没问。

“我去更衣室。”沈奚委婉地说。

傅侗文应了,随她离开。

公共甲板对全船开放,里外两道门,里边那道门里是洗手间。

外边这里算是半个休息室,也是真正的更衣室。

她在洗手间里听到两个褐发的女孩子在说,昨天靠岸时,见到特等舱的管家去替贵客们采办新鲜牛奶和水果。“一等舱也有的。”其一小声说。

“亲爱的,不如这样,你看旅途漫漫,我们总要找到一个可人的男孩子谈场恋爱,”两人低声笑着,“我要一个月才到,你呢?”“下一次靠岸,他们是这么说的。”

沈奚在她们的谈笑中,听她们说干脆去一等舱找一位先生同住,莫名冒出了谭庆项的脸。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离开洗手间。

更衣室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几个隔间的门都敞开着,沈奚没看到傅侗文。

她想,他应该在更远的地方,于是挑了个隔间进去,对着半身的古铜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和头发。她两手捧着自己的脸,盯着眼下的一道乌青时,听到隔壁房间的门上了锁,很快,伦敦口音的英文出现……不对,重点不是口音,而是内容。

“亲爱的,我爱你,不要怕。”这是女人的声音。

“对不起,亲爱的,我弄疼你了,”男人的回应,有着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的羞涩,“我没有真的实践过。在伊顿公学时,我在我的姑妈那里住过,她的贴身女仆很喜欢我,可我们也并没有真的做什么……”

沈奚约莫猜到是什么内容,她想要悄然离开。

镜子里,出现了傅侗文的身影,他手里拎着买来的新纸烟,来接她。

沈奚在看到他的一霎,猜到他会开口,两步上前,手压到他鼻梁下,挡住嘴。傅侗文惊讶地垂眼,她握住他拿烟的手,脸红地摇头。

“我只摸过她的前胸……”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这位伊顿公学的贵族青年,请你不要再叙述你和女仆之间的性启蒙了。

沈奚面红耳赤,祈祷着傅侗文能领会她的意思,两人可以在不打扰这对幽会情人的情况下,体面地离开。可是当隔壁陷入安静,她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贴着的位置,是他的嘴唇,他鼻端呼吸的热量也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平稳的呼吸节奏,比那一对小情人的对话让她更无法承受。

无声地,傅侗文将烟盒放到了铜镜前,这样空出了手去扶着她的腰,另一手去拉门的扶手。他给他们的更衣室也上了锁。

沈奚的手从他脸上缓缓滑下,无处可放,虚握成拳,空悬在两人之间。

他的银色领带,被一根珍珠别针固定着,黄金色的珍珠。乍一看,和她的那副耳坠、项链像是一套。

隔壁男人在说:“当然,她也对我做了一些事,比如像你现在这样,抚摸我,她很热情……”

为什么西方人会这么喜欢说出来,只去做就好了啊。

哎,很好,没有声音了。

哎?不是停止,是在实践。

男人在低低地说着爱你,呼吸粗重,女人没有发出声响,看来,还是无法突破第一次的阻碍,选择的是另一种方式。沈奚开始自责,不该听婉风和那些英国女孩的经验分享,此类知识获取太多了。

时间漫长,漫长到她开始自问,为什么要等?刚刚直接离开岂不是更好?……

可等到现在,那边随时会落幕,又不好走。

这里的更衣室没有窗,一面镜子一面门,余下两面墙壁上都是五彩玻璃。玻璃后是灯,光从玻璃透出,落在人脸上,让人目眩。

这个更衣室比他们房里的衣橱还小,就算两人不贴在一处,也分隔不开。

傅侗文的手变得烫人,她的头脑也开始发昏……

沈奚想推他的胸口,想将身子离开他,可想到最后也没付诸实行。傅侗文的右手仍是搭在那里,握着她的腰。慢慢地,他的手挪后、挪高了一些,换了一种更亲密的,情人间搂腰的姿势,也更自然了。

那头小剧场落了幕。

隔壁门打开,人走出去,女人低声用英语惊讶地说着,竟会有狙击手在门外。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两个人脚步匆匆,远去,将他们这两个被迫的听客留在这里。

困在这里,困在他们留下的氛围里。

“三哥……”

她想说,我们也走好不好,谭医生等久了也不好,你看,狙击手也等在外头。不晓得的还以为根本是你我两个挤在这里,排解长途航行的苦闷……

“方才,只当是游园惊梦,不要放在心上。”他说。

沈奚脑子嗡的一声。她只晓得《游园惊梦》这曲子明明是个小姐遇见俏书生的无边春梦,还记得那唱词里有: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傅侗文先笑了:“也不太恰当,当我没有说过。一会儿出去,庆项问起去了何处,就说我们提前去了珠宝酒会,那里对头等舱贵宾提前开放。”

她轻声应了。他却并未放开她。

在这游轮上,傅侗文像在坐牢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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