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10章(2/2)
宋嘉言柔顺无比:“臣妾知错了。幸而祖宗保佑,七皇子有惊无险,不然,臣妾无地自容。”
方太后这才不再说什么,道:“皇后年轻不知事,怎么皇帝也陪着她胡闹?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昭文帝忙应了。
方太后逮到机会,发作一番,亦是人之常情。
只是,七皇子病情反复,好好坏坏的,着实令人担忧。秦淑妃日夜照顾儿子,人都瘦了一圈儿,容光黯淡,令人陡生怜意。
医士无用,秦淑妃转而想着求助永寿道长。
永寿道长是外男,无谕不得进宫。秦淑妃便求到了凤仪宫。
宋嘉言道:“太医尚且束手无策,道家丹方之术,只怕小孩子禁不起。”
秦淑妃哭得泪人儿一般,眼肿如桃儿,声音嘶哑:“臣妾只求七皇子平安,哪怕叫臣妾死在当前也心甘情愿。”
宋嘉言依旧犹豫,推托道:“此事,本宫做不了主。母后见多识广,阅历深厚,不如淑妃去问问母后与皇上的意思。”
秦淑妃又在方太后面前一番痛哭,方太后宣永寿道长进宫。也不知这永寿道长有何仙法,不过三帖药下去,七皇子便大安了。
经此一事,永寿道长之名更盛。
宋嘉言是个很特别的人,不论宫中人如何笃信永寿道长,宋嘉言从来不会接近永寿道长。直至九皇子一场暴病。
九皇子自三月初被抱到慈宁宫,一直平平安安地养在方太后跟前。方太后虽极厌恶宋嘉言,但这是嫡出的孙子,好端端地交到她手里,方太后并不敢有半分亏待九皇子,更不会使什么小动作。无他,九皇子就养在慈宁宫,有半分不是,方太后就是第一嫌疑人。
方太后把九皇子抱到膝前,不过两样私心:一是想着把九皇子养熟,日后总有她老人家的好处;二则,就是为了叫宋嘉言收敛些,拿着九皇子威慑宋嘉言。
宋嘉言恨不能日日住在慈宁宫,不肯离九皇子半步,还着宫人嬷嬷抱着公主来看望九皇子,宋嘉言落泪道:“龙凤双生兄妹,总会有些感应。”
方太后亦是急得不得了,求神拜佛的法子都用上了。
宋嘉言哭道:“都说九皇子星象大吉大利,两个月就能来替母后消灾挡难,现在这是怎么了呢?如今九皇子这般,再不能替臣妾在母后跟前尽孝了,臣妾只求带他回凤仪宫去。”
方太后被宋嘉言说得无地自容,跟着捶胸顿足地哭:“都是我这老婆子没用……”
昭文帝给老婆老娘哭得头大,宫妃们听说九皇子病得险,纷纷过来探望,连带着皇子公主们都来了。方太后一见到乖巧可人的七皇子,顿时精神一振,道:“上次七皇子病得险,太医不中用,还是道长医好了七皇子。”接着就要宣永寿道长进宫来。
病急乱投医,七皇子已经被永寿道长治过了,方太后宣永寿道长进宫,竟无一人阻拦。或许,连同昭文帝都盼着神仙显灵,救幼子一命。
道士救人,无一不是丹方药术。
永寿道人对九皇子望闻问切一番,拿出两粒药丸,命人用温水化开给九皇子服下。当晚,九皇子的病情就缓解许多。宋嘉言的心也落了地,当着太医院院史的面儿训斥道:“国家养着你们,我与皇上这样信任你们,不想你们这样不中用,对皇子的病症束手无策,简直比不上道长一指。太医院之名,不过如此!”
接着,宋嘉言大笔赏赐了永寿道人。
永寿道人谦而又谦地收下了赏赐。
九皇子病了一场,想到九皇子的孪生妹妹五公主生得白胖可爱,从未有什么灾痛,偏九皇子叫人操心。昭文帝已经动了把九皇子送回凤仪宫抚育的心思,只是甫一开口,就被方太后眼泪模糊地挡了回去。
方太后从未料到,她会栽到活神仙永寿道长身上。
永寿道长非但在宫中名声响,正因为宫中方太后对他敬若神明,如今永寿道长又医好九皇子的病,外面贵妇平民更当他活神仙一般。
不料,永寿道长前脚进宫,后脚道观被抄没。里面搜出的东西就不必提了,小小的一座道观,连地宫都有。地宫珍藏的不是别的,竟是几个姿色各有千秋的女孩儿。再一查,还是被拐骗的女孩儿。
送到大理寺一审,道长骨气不怎么样,连带着趁进宫时机给皇子下药,之后再给皇子服用解药的事都抖了出来。
宋嘉言满目惊恐,跟昭文帝道:“母后定是不知此事的。母后为人慈善,受到歹人欺骗,此时定是气恼至极。臣妾陪着皇上去瞧瞧母后吧。”
时至此处,方太后再无脸继续抚育九皇子,满面羞愧地将九皇子送还凤仪宫。
永寿道长事发,方太后颇是无地自容。
若只是被骗些香火钱也就罢了,关键还危害到了皇子。而且,不是寻常的皇子,是嫡出皇子。方太后这回是真病了。
宋嘉言颇是明白事理,听昭文帝安慰了她一番好话,便对昭文帝道:“母后在宫里受那妖道蒙骗,唉,不要说母后,就是臣妾素来不信佛道,这次不也病急乱投医,信了那妖道?这事儿,与母后无甚相干。九皇子养在慈宁宫,向来无灾无病,身体康健。母后是皇子的亲祖母,一时不慎被妖道利用。只是,母后心里内疚自责,难以排遣。待明儿,臣妾带着九皇子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加以劝解。好在九皇子福大命大,并无大碍,这也是祖宗保佑。倒是有一样,皇上可得好生查查。母后为人心软,怎么会信一个道士的话?到底是谁把妖道举荐给母后的?不但蒙骗了母后,还对皇子下手。看到九皇子,我就想到七皇子,当初,那孩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当好生查一查。这样直接将手伸到皇子身上,所谋岂是小事?”
昭文帝道:“朕会着三司细查的。”
宋嘉言便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借此机会,九皇子回到了她的身边,连带着九皇子身边由方太后安排的宫女嬷嬷,宋嘉言也均换成了自己的人。
见好就收方是上策,她在昭文帝心中的分量,远不比方太后。
宋嘉言非但亲口择清了方太后,每日带着公主妃嫔们侍疾,又安慰了方太后无数好话:“母后是九皇子的亲祖母,为妖道所骗罢了。母后不必伤心,皇上定会严查此事。这事,与母后并不相干。就是举荐妖道的二舅舅家,说不定也是为妖道所骗。”举荐永寿道长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太后的二弟。方太后有一兄两弟一妹,承恩公府不争气,方太后的二弟一家就常进宫请安,讨方太后欢喜。
要宋嘉言说,上一次方太后张罗着给她算八字折戟清风道长,方家竟然会再荐道长进宫给方太后使唤,宋嘉言都不知道这家人的脑袋是怎么生的,怎么就不能长些记性?
方太后担心不着自己,不要说九皇子无事,哪怕九皇子暴毙,昭文帝会与方太后生隙,却也不至于为儿子逼死老娘。方太后担心的,无非是方家罢了。
听宋嘉言这样说,方太后叹:“哀家对不住皇后,也对不住九皇子。皇后信任哀家,将小九抱给哀家抚养,却险些害了那孩子,哀家这心里实在惭愧得很。”
宋嘉言温声道:“母后想多了,皇上与臣妾断不会这样想的。”
“小九儿还好吗?”
“有太医每日来诊脉,并无大碍。”
方太后再叹一声:“这样哀家也放心了。”
宋嘉言打发宫人侍女下去,轻声道:“若母后不嫌臣妾多嘴,二舅舅的事,臣妾跟皇上说一说。”
方太后眼睛微微湿润,握住宋嘉言的手道:“好孩子,方家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家儿,家族亦无杰出子弟,不过是瞧着哀家的面子,大家敬他们一敬。若说仗着哀家占些便宜或是跋扈些,是有的。若说谋害皇子,哀家是万不能信的。他们,也断不敢有此心。”
宋嘉言温声道:“臣妾明白。”
先时四皇子逼宫作乱,昭文帝成年的皇子俱都死去,如今皇家正缺孩子,嫡出皇子的身份自然更加贵重。在这个时节,方家荐了这么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士进宫,其用心就令人深思了。毕竟,她与方家是有过节的。
晚间自慈宁宫回了凤仪宫,宋嘉言便将方太后的顾虑一五一十地对昭文帝说了:“老人家就这点儿心思了,方家,就是看着母后与皇上的面子,也得给他们留一丝体面。母后姓方,却是皇家的媳妇。将心比心,将来臣妾做了祖母,对娘家再亲近,也越不过亲孙子去。何况,母后先时抱了小九儿过去,就是为了让小九儿与方家亲近,并不图别的。妖道的事,母后一样是受了蒙骗。至于方家,能留一丝情面就留一丝情面吧,只当孝顺母后了。”
昭文帝怒道:“糊涂是出了名的!”亲舅舅家,昭文帝又好个名儿,向来没薄待过他们,结果,方家打脸的事儿是一出接一出。
宋嘉言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柔声道:“皇上放心吧,臣妾会把小九儿养得健健康康的。他们有皇上的福气罩着、保佑着,肯定会平安的。”
“依你说,方家如何处置妥当?”昭文帝忽然问宋嘉言。
宋嘉言温声道:“朝中事,臣妾并不大懂。不过,此事若是不处置,断然不妥。要说方家,荣辱皆来自皇上。母后看重的,也不是方家做多大的官有多高的爵,无非是方家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母后是个明理的人,方家的处置,轻了重了的,母后不会说什么。皇上好生劝慰母后几句,叫母后知道,心中并没有远了舅舅家,母后断没有不放心的。”
昭文帝轻轻地叹了口气,问:“七皇子那里可好?”
宋嘉言道:“每日都遣了太医过去给七皇子请脉,太医说七皇子身子不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淑妃倒是来哭过几场,说的是她当初求太后将那妖道请进宫给七皇子行医就药之事,悔恨不已。臣妾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回淑宜宫好生照顾七皇子。”
“平日里瞧着像个明白的,做的事总是不着边际。”帝王最善迁怒,昭文帝没法子去跟老娘翻脸,就是方家,也得留一二情面。独秦淑妃,当初哭着闹着请妖道进宫给七皇子医病,昭文帝难免恼怒。
宋嘉言眉心轻拧,拉住昭文帝的手:“这些事,都是小事,宫里有臣妾,皇上只管放心就是。臣妾要提醒皇上的另有他事。”
昭文帝道:“你说。”
“臣妾对佛道之事,向来不大信的。只是,这世间,多的是人信奉。一个山野的骗子,入得贵人眼,就能搅出这样的风波来。皇上于此,不可不防。”宋嘉言不疾不徐道,“佛道与皇权,各有其道。但有一样,佛道有他们各自尊奉的菩萨法王。按他们的教义,菩萨法王更在皇权之上。皇上是天之子,天下至尊之人,平日间离他们远些,他们尚知恭敬。一旦笃信,不怕神仙生事,只怕这些人借着神仙生事了。”当初方太后可不就是借着永寿道长的嘴,自凤仪宫抱走了九皇子。
昭文帝温声道:“你想得周全。”
“臣妾也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罢了。”宋嘉言抿嘴一笑道,“偏生心里存不住话,想到就跟皇上说了。”
昭文帝把举荐道长的二舅舅免除一切职务,至于方太后那里,不知昭文帝是如何安抚老娘的。反正,年前,方太后总算凤体大安了。
方太后为了显示对九皇子的看重,亲自跟昭文帝说要大办九皇子与公主的抓周宴。方太后笑道:“小九儿、小五生的日子好,非但与皇后同一日的生辰,又是上元节,本就是普天同庆的日子。这抓周宴,就在哀家宫里办,好生热闹热闹。”
说着,方太后笑望宋嘉言一眼:“还有皇后,去年第一个千秋节正赶上诞育皇子公主,今年也要好生办上一办。”
昭文帝笑道:“是该好生庆贺一番。”宋嘉言自进宫以来,识大体,有手段,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又有九皇子之事,宋嘉言没有死缠烂打地抓着方家不放。这对至尊母子投桃报李,自然要给宋嘉言脸面。
宋嘉言笑道:“母后、皇上疼臣妾,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
临近新年,朝中忙,后宫同样不清闲。
端睿公主年纪大了,公主府已经建好,按昭文帝的意思,明年公主出嫁,嫁妆之类自然要备好。公主成亲,多少银子多少产业多少陪嫁是有定例的。而且,端睿公主是昭文帝长女,又深受帝宠,昭文帝自然想多给女儿些陪嫁。
宋嘉言是嫡母,更不能小气。
端睿公主还是老样子,除了跟着母亲戚贵妃清点嫁妆,就是带着三个妹妹到凤仪宫跟宋嘉言学着打理宫务。宋嘉言性子磊落,早便与昭文帝说过:“如今,她们既然叫臣妾一声母后,能教她们的,臣妾都会教。”
公主们也不是傻子,机会难得,又有皇后主动抛出橄榄枝,自然乐得往凤仪宫走动奉承。
宋嘉言对公主们好,哪怕公主生母的位分不太高,女儿依旧是她们的指望。这些妃嫔心中,到底是感激宋嘉言的。
“母后喜欢水仙?”端睿公主是个细心人,自然留意到凤仪宫比比皆是水仙花。比起内务府进的花,并不算精细,亭亭的绿茎,洁白的花苞,倒也有几分雅致。
宋嘉言笑道:“母后少时的院子里有许多花木,自春到秋,各有景致,唯冬天万木皆凋,无景可赏。母后常会去外头买了水仙根来养,水仙好养活,香气也好,养在室内,既熏了屋子又养眼。就是送给朋友,自己养的东西,心意也不一样。”
端睿公主轻声一叹,笑道:“若母后有多余的水仙,赏给儿臣两盆,儿臣觉着,这花儿很好。”
看端睿公主似有心事,宋嘉言却没有多问,笑道:“母后这里多的是,本也准备送你们的。”
端睿公主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送走端睿公主,梁嬷嬷捧了盏杏仁茶过来,道:“这两日,听说德妃常带着八皇子去太后宫里请安。”
宋嘉言捏着银匙柄,不紧不慢地搅着碗中温热的杏仁茶,垂眸未语。
年前,宋嘉言把养的水仙都赏了下去,多是亲戚家,唯一的例外就是李翰林家与秦家了。
宋嘉言养水仙的历史由来已久,见了宫里送来的水仙,宋荣笑道:“看来,娘娘的心情很不错。”在宫里还有这样悠闲自得的心情,只能说宋嘉言是真的如鱼得水。
李睿笑道:“是啊。”可惜没有借机一棍子将方家打落尘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怕是方家终有一日再会生事。
宋荣望着李睿,道:“太后知道收敛,也就够了。”昭文帝还活着,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怎么也不会将舅家弄死。但是,方太后妄夺九皇子,宋家绝不能坐视。孩子是宋嘉言生的,嫡出的皇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由方太后养育,日后亲疏难定。难道要宋家白白为方家作嫁衣,这是妄想!一个乡野骗子,方家能举荐给太后,方太后借永寿道长之口,夺了九皇子不算,还在宫内大兴道场。
永寿道长既然能被方家收买,自然能被别家收买。
太后的手,实在伸得太长了些!
秦峥与小郡主名存实亡的亲事,让秦老尚书头疼得很,更不必提秦三太太,以泪洗面、长吁短叹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秦家与宋家本已绝交,宋嘉言做了皇后,忽然赏下两盆水仙花儿。
这两盆花儿被秦峥养在房中,秦老尚书一声长叹,宋嘉言在后宫清清楚楚地说出她不信秦淑妃的话来,秦淑妃的日子已是艰难,偏生宋嘉言又赏了水仙给秦峥……而且,宋嘉言赏得正大光明,昭文帝面前也说了:“臣妾不喜淑妃,与秦家无甚关系。这花儿,也是安一安秦家的心。”
转眼,上元节已到。
这个上元节格外热闹,本就是重大节日,且正逢宋嘉言千秋与九皇子、五公主的抓周礼。宗室皇亲朝臣诰命,自然人人凑趣。
都是粉雕玉琢的孩子,九皇子早出生,是哥哥,五公主是妹妹。结果,还是五公主更灵光,如今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迈几步了,九皇子还处在爬行阶段。
九皇子是个安静的孩子,坐在桌上,只管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周围的人,任谁说什么,什么都不拿。倒是九公主满桌乱窜,珍珠美玉、黄金珠宝,只要是亮晶晶的值钱的东西,都往自己怀里揣。最后揣不下,索性扒拉了一堆,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始拍着小手,咧着嘴傻笑。
宋嘉言笑道:“真是个贪心的。”
方太后笑道:“小孩子就喜欢亮的东西。倒是小九儿,真是好脾气,好东西都叫妹妹抓了,也不恼。”
公主已经抓了无数东西,皇子还是两手空空,内侍官看着都要急死了。
宋嘉言拿着一件镶珠嵌玉的砚台递给九皇子,九皇子伸出小手接了,内侍官大喜,唱道:“九皇子抓了砚台一方。”
方太后笑道:“日后定是个好学问的。”
不想九皇子转手将砚台递给了妹妹,五公主高兴地接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了转,从桌上捡了样卷轴塞到哥哥怀里。九皇子咧嘴笑起来,小手抓住,再不肯撒手。
昭文帝微微一笑,俯身将九皇子抱起来,把卷轴打开来,竟是一幅精作的江山堪舆图。宋嘉言微惊,望向昭文帝,昭文帝回之一笑。
一时间,慈宁宫内外皆是大拍马屁的声音。
总之,这是个大吉大利的上元节,锦上添花的人向来不在少数,宋嘉言收礼收到手软。
过了上元节,就是端睿公主大婚的日子。
发嫁了端睿公主,方太后开始时不时地留七皇子、八皇子在慈宁宫小住。
经了九皇子之事,方太后倒不再嚷嚷着养皇子了。不过,偶尔老人家寂寞,留孙子在慈宁宫小住几日,聊解寂寥,人之常情。
宋嘉言实在烦了方太后老套的手段,转而与景惠长公主说起书院的事情来。
不要以为书院的开支会少,读书向来费银子,何况,书院里免费供应中饭,每年花销都是一笔不少的银子。而且,随着书院规模扩大,用银子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虽然日后这些念书的银子会有一部分回流,不过,这是需要时间的。
自宋嘉言入主凤仪宫,景惠长公主便时常往宫里走动,自然知晓宋嘉言办书院的事。景惠长公主眼力从来不缺,眼光更是不差,笑道:“臣妹别的没有,银子从来不缺。书院的事我不懂,不过,既是积德行善之事,总比烧香拜佛强。”拜太后所赐,现在寺庙道观的香火冷清至极,景惠长公主笑道,“皇后娘娘不弃,臣妹也出一份银子。”
宋嘉言笑道:“待本宫把书院的账给皇妹看看,皇妹再说拿银子的事。”
景惠长公主摆摆手,笑道:“若信不过皇后,臣妹根本就不会掺和这些事。”谁还会去查皇后的账?
宋嘉言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是本宫打头儿,账目才更要弄得清楚,不然,别的不说,朝臣那里就够热闹的。莫要善事没做成,倒惹得一身腥。”
“是这个理儿。鸡骨头里挑刺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还有一样,皇后不可不防。”说着,往慈宁宫方向撇了撇嘴。
宋嘉言笑道:“这事儿没有不叫母后知道的理儿,本宫想跟皇上商量一二,请母后做个监察。不然,这许多银子,若尽在本宫手里,难免叫人说闲话。”
景惠长公主一笑道:“娘娘慈悲。”世间事,无非钱权两样,宋嘉言居中宫,自己也是个撑得起的,皇后之权已尽握于手。现在又办书院,不要说宋嘉言账目光明磊落,便是她弄一本糊涂账,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慈宁宫向来自尊自大惯了的,宋嘉言想做些事,绕开慈宁宫怕是不易。景惠长公主见宋嘉言早有准备,便也放下心来。
“这件事,本宫打算跟母后亲自说。”宋嘉言道。
景惠长公主闻弦歌知雅意,笑道:“娘娘放心,臣妹断不是多嘴的人。”
不待宋嘉言亲自去对方太后说此事,方太后已私下与儿子好一通抱怨,道:“皇后一国之母,掌管宫务也就够了。什么书院之事,不成个样子。哀家听说,皇后还要算景惠一份……如今,皇子、公主都小,把哀家的孙子孙女都养得平平安安,比什么书院都强!自己家的孩子还顾不过来呢,倒是操心外头的事儿!女人,一国之母,首以贞静为要。”
昭文帝不以为然,道:“书院,是皇后进宫之前的事儿了。”他娶宋嘉言为后,看中的正是宋嘉言豁达的性子。
“皇帝也知道是进宫前。”方太后道,“皇后是个明事理的,或是年纪小,这性子啊,还是不够沉稳。莫不是这后宫之事还不够她管,非巴巴地往前头凑。宫里,是有规矩的地方。皇后既然不懂,皇帝就该好生教导她。”
“女人哪,相夫教子方是本分。”方太后看着昭文帝,语重心长。
昭文帝笑道:“母后的话,朕记下了。”
“那就好。”
昭文帝去凤仪宫时,宋嘉言正在悬腕练字。
宋嘉言有一笔很不错的字,她自幼就是悬腕练习,到如今,已然是一种习惯。
“皇后继续练吧。”
“时辰差不多了。”宋嘉言收了笔,自有宫人上前接下。
昭文帝笑道:“皇后的字越发好了。”
“唯手熟耳。”
两人一并去瞧了回熟睡的皇子、公主,昭文帝方说起书院的事。宋嘉言端着温茶呷一口,道:“皇上是从哪儿听说的?”
昭文帝笑道:“母后始终觉着不大妥当,眼下,孩子最重要。”
宋嘉言一嗔:“事妥不妥当先两说,臣妾只是不知母后是听谁嚼的舌根。皇上,这事,臣妾连景惠皇妹都叮嘱了不许外传,怕的就是以讹传讹传出些是非来。如今此事,我凤仪宫不过略提了提,就能有人报到母后耳边去,不知是谁的嘴巴这样快?自古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宋嘉言笑意转冷,“现在有人敢私窃凤仪宫,将来是不是敢探听昭德殿、御书房了?这后宫,再不整顿,是不成了!”
宋嘉言此话一出,便是昭文帝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凤仪宫的女官去慈宁宫说明此事时,方太后一时也蒙了。
打探消息,在后宫简直算不上事儿,却也是天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