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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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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来, 谁听过悬荆提及他的旧主?

无人……

悬荆未在旁人面前说过一句,众魔只知他先前是有主的。

可那主子是仙是魔,是男是女, 模样是好看亦或是丑陋, 竟都一无所知。

天马纷至沓来, 坐于其上那一个个身着玄甲的天兵凛声高喊着,长剑猛地一挥,数个小魔身首相离。

大漠上鲜血淋漓,成片的血迹渗进了沙里,厉风一卷,血迹顿时被掩埋得一干二净,似无杀戮发生。

悬荆手中那柄魔剑微微一侧,魔气便有如沸水一般, 滚滚腾起,那墨色的烟缕沾在了黑白两色的剑鞘上。

他还未出鞘,剑气已无处可藏。那剑气一旋, 黄沙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状似吞人的巨口, 将疾驰而过的天马吞入口中。

数匹天马被这忽陷的沙丘给惊得腾起了前蹄, 嘶声叫唤着。

驭马的天兵施了灵力, 身下的骏马随即踏风而起,离了那数十尺宽的沙坑。

悬荆五指一抓, 那黄沙顿时凝成了一只巨手, 将腾起的天马一掌拍下。

那一粒粒黄沙犹如虫蚁一般,将嘶声叫唤的天马噬得只剩骸骨,竟让其连一滴血也没有流。

带兵下凡的是那战无不胜的诛邪神君, 神君脸上覆着面具,身形精壮。

眼看着悬荆要拔剑,厉声道:“你不该与天界作对。”

悬荆与他素未谋面,在见了血后本性暴露无遗,当即张扬地笑了起来,“我本是魔器,与天界作对何错之有。”

对错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并无明显的边界,他身为魔物,确实无错。

诛邪神君对此并不诧异,早料到这柄剑就是这般冥顽不灵。

他猛地一扯缰绳,冷声道:“你数年前为寻人祭了凡间村庄近百人,他们有的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为何要下此狠手?”

悬荆面上尽是不耐烦,那双戾气满满的眼一抬,“看你修为不过尔尔,有何资格这般同我说教。”

诛邪神君面色一沉,“你莫要自讨苦吃。”

悬荆却甚是鄙夷地睨了过去,“料想你刚成仙之时,我剑下已命魄无数,究竟是谁在讨苦吃。”

闻言,诛邪神君握紧了手中长剑,双腿将马腹一夹,未发一言便朝前奔去。

那飞奔的天马有如抵至眼前的白电,它四足未曾及地,奔跑间却令黄沙飞扬而起,身后拖出了百尺沙霾。

悬荆终于拔剑,剑身笔直细长,从剑尖至剑柄,竟有一道半指宽的金线,熠熠而明,如漫天星光凝于其上。

诛邪神君见那金线,竟错愕地勒住了马,他没想到,这剑……竟与神立了契。

“你究竟是何人之剑,既有契在身,本不该出现在魔域!”

“我一日未寻到旧主,便一日不离魔域。”悬荆嘴角飞扬着,蓦地将手中剑指向了马上的诛邪神君。

“你要与你旧主作对?”诛邪神君怔愣问道。

“我主一心伏魔,必定会来魔域将我再次降下。”悬荆冷哼了一点,没丁点弃剑该有的样子。

诛邪神君只当他痴傻了,他还从未听说有哪位在世的神君所执的是一柄魔剑,“愚昧……”

“我只服能将我收为己用的,服你确实不行。”悬荆咧嘴一笑。

他太傲了,就连剑气也傲慢又凛冽。

诛邪神君猛地翻身下马,那一匹马顿时变作半人高的灵兽紧跟其后,长耳长尾,像犬又像猫。

而另一边,骆清正携一众魔兵守在了问心岩外,即使……问心岩里的法晶已然不见。

天界尚不知晓魔主那二魂已不在魔域中,骆清是个心清的,虽不知渚幽用意为何,但料想她不会轻易将魔主二魂交出去。

如今天界不知此事还好,就怕他们得知那二魂不在魔域后,又会找到别处去。

故而骆清才故意守在此地,守魔主肉身是其一,不想让天界起疑是其二。

他死前是人间骁勇善战的大战军,只可惜死在了黄沙之中,未曾想,他再一次带兵竟又是在黄沙之地。

只是这一回,所带领的小魔们与凡间的士兵不同,一个个修为虽不差,却十分闲散,还未必听得进指令。

骆清手中持着长戟,面色森冷至极,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眼中也不见惧怕,似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天界得知了问心岩所在,自然不会傻愣愣的被悬荆这一魔拦下,早早兵分几路,朝问心岩靠近。

果不其然,半刻后问心岩便被围得水泄不通,沙丘上全是天界的兵将。

魔域的天变了,原本漆黑得连星都看不见一颗,如今却是火红一片,那星星点点飘扬落下的光——

是天火……

大漠的天犹如缀着数不胜数的绯星,那些天火落下后,倏然蹿至数丈高,火光冲天,将这大漠烘得滚烫一片。

狂风一刮,火舌登时舐向了远处,已烧到大殿的殿门。

骆清是不怕死的,他本已死过一次,如今再战败,不过是魂飞魄散罢了。

他只是觉得分外遗憾,如今离他战死的那一年已过去许久,可他还没有等到那个小皇帝的转世。

还未能好好质问他一番——

为何要将他当作棋盘弃子,为何看不见他骆氏数代的耿耿忠心,为何要用他的命来换这不过一时的安宁。

若他当时能活下来,能给那片疆域带来的安宁必不可能只是一时,只可惜……

可惜既回不去,也见不到那小皇帝的转世了。

他皱眉站着,长戟上魔火倏然一燃,当务之急是突破重围,借机将魔主肉身转移。

击鼓后,众魔难得一心,就连以往总是站没站姿的小魔也不由得站直了身。

想逃的魔自然早早就逃走了,或是到凡间,又或者是去了上禧城,这一走,必定是再回不来,往后即使是魔域侥存,他们也不再能得到魔域庇护。

天界的兵将少言少语,可那一众小魔却未必忍得住,当魔当惯了,总是随性而为,当即破口大骂,还叫嚣不已,嚷得骆清着实心烦。

“闭嘴……”骆清猛地将长戟往沙地上一杵。

凛冽的魔气震荡开来,小魔们连忙噤声,这才没有再出言挑衅。

刹那间,战戟相击,火光迸溅开来,当啷一声。

将问心岩围困起来的天界兵将奋起往前,而带着一众魔兵严守问心岩的骆清只得被迫迎战。

仙有万相,魔亦有万相,成仙或是成魔,不过是一念之间。

那娇俏玲珑的美人可以是魔,书生模样的可以是魔,剽勇大汉可以是魔,而看似谦谦有礼的公子哥亦能是魔。

如今正是这形形色色的魔聚在一齐,竟成了一支魔军。

漫无边际的大漠中,战声喧天,仙魔的仇与怨在沉寂了许久后又被激起。这一回,天界是要让这些魔物再无翻身之日。

凡间安宁……

渚幽抿了一口这凡间的茶便不想再品了,她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朝那皱眉听书的小龙看去。

长应听得十分勉强,虽心底很是不愿,可低垂的眸光没有离开楼下高台上那说书先生。

在那说书先生说得振奋时,她平置在桌上的手还跟着微微动了动。龙爪一拢,硬是将心底的震撼给忍了下去。

她知道渚幽喜欢听书,否则也不会刻意让她学那些许古古怪怪的册子,还叫她复述一遍,但不曾想,渚幽竟是喜欢听这样……

这样声情并茂还带踢腿出拳的。

她面色冷淡地听着,回头时,却见渚幽的眉微微一皱。

渚幽那素白的掌心一翻,掌中顿时出现了一抔沙。

那沙细细碎碎的,还带着丁点微不可查的魔气,想来是从魔域里来的。

细沙如水一般,从渚幽的指缝间淌下,落在桌上之时,缓缓聚拢成了两个歪扭的字。

字是撼竹写的,写得难看得很,似是狗爬一般。

“来兵……”

渚幽只微微皱起眉,便将这桌上的沙子给拂开了,站起身便道:“回去了……”

长应跟着下了楼,乖乖顺顺的,连一句话也未多说。她还是头一回看见渚幽这副模样,神情凉飕飕的,那双好看的眼也连半点无辜也不剩了。

渚幽出了这酒楼后,却是回了客栈,进了屋便闷不做声地将门关了起来,还顺手下了禁制。

天色还早,她们在酒楼里也就坐了不到半日,即便是凡间的昼夜交替得分外快,也不至于在这炎日高悬的时候,就让人睡觉。

可渚幽还真是这么说了,她往床边一站,施了术将乱成一团的被褥整好,下颌一抬便道:“该睡了……”

即使是长应再怎么板着脸,再如何淡漠,脸上也不由得浮起一丝难色,还分外疑惑。

“此时还早……”

渚幽却像是未听见一般,往床沿一坐便勾了勾手,那细白的食指微微一动,长应便不由得走了过去。

她撤去了换颜术,墨发转瞬成白,丝丝缕缕地垂在前胸后背,银白如瀑,就连先前凡人眼里已惊艳至极的容貌也更好看了几分。

她掀开了寒衾一角,另一只手往床上轻拍了两下,“过来躺着……”

长应勉勉强强躺了上去,后脑勺刚碰到软枕,她的半张脸便被渚幽扯上来的被子给遮住了。

渚幽手一扬,遮在窗前的帘幔倏然垂落,将日光遮起了些许,屋内登时暗了下来。

长应着实困惑,皱眉道:“方才街上还有许多人,此时应当还不用睡。”

“那是他们不懂事。”渚幽意味深长道。

“你盼我懂事?”长应那浅色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盯向眼前这魔,模样虽还带着点儿稚嫩,可神情却分外冷静平淡。

“那是自然……”

渚幽心说,自己孵出来的龙,能不盼着懂事么。她头一颔,眼里却不见笑意,掌心隔着那被子抵在了长应的胸膛前。

那瘦弱的身子里,那滴原不属于她的心头血已与这个躯壳融为一体,不再滚烫炙热,而是温温的在里边静置着。

长应眼一垂,望见渚幽那截骨头分外突出的腕子,细细白白的,拇指张开时,底下连至腕骨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涡。

多好看一只手。

“睡吧……”渚幽又道,甚至还微微倾下了身,银白的发散在了长应的脸侧。

她那双眸微微一眯,唇一张一合着,长应忽觉困倦。

长应躺着看她,似乎意识到哪儿不对,挣扎之时,一双浅色的眼倏然变成了金灿灿的龙目,那金瞳一张一合着,眼皮似沉重无比。

渚幽见她闭了眼,正想起身之后,手腕忽被握住。

长应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拼命睁开的金目通红一片,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绯红。

小丫头就这么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愿睡去,还松开了紧咬的牙关,用尚还稚嫩的的声音道:“你要去哪?”

渚幽面上无甚表情,一颗心扑通狂跳着,见长应挣扎不休似苦楚万分,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可她嗅见了天火落在大漠上后,魔域遍地被烧焦的气味。

她那大殿上原该盛着凤凰火的鲛纱吊顶应当是被烧了,在撼竹予她的那一捧沙里,她看见了鲛纱遗下的细屑。

她没想到的是,天兵竟做到了如此地步,竟要用天火毁了那一片魔域。

撼竹这傻子,明明已看到天兵来了,却不知躲,还在魔域中傻愣愣地传讯予她。

她入魔后,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只转世的孔雀,没想到这孔雀再一次要往死坑里跳。

“我哪也不去。”渚幽睁眼说着瞎话,将长应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接着伸出一根食指往她眉心上一点。

这龙彻底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渚幽站起身,连门也没推开,直接从那墙上穿了出去,在穿墙而出的那一刻,容貌骤变。

她下了楼,将一枚金珠丢向了掌柜的账簿,掌柜本昏昏欲睡的,被吓了正着,在看见账簿上那金灿灿的珠子时,使劲儿揉眼,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这几日莫要敲门,有事也切勿打搅。”渚幽道。

掌柜连连点头,将金珠捧了起来,见这美人走了才连忙将珠子放在嘴边咬了一下,还怕一个不小心将珠子吞进肚子里了。

渚幽出了客栈,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城郊,在无人之处,掌心一翻,一块熠熠生辉的法晶登时悬在了手心上。

她手如拂灰一般,那五指一拂而过,法晶上的流光登时被隐了去,状似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这石头灰扑扑的,也看不见里边的魂了。

她那墨色的绣鞋微一踏出,足下之地登时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那缝隙蜿蜒着朝远处裂开,虽不至于如沟壑一般,但纳入一块石头已绰绰有余。

那块变作石头的法晶便被她埋进了地下,原本敞着的裂缝随即闭合,连半两新鲜的泥也没有翻出来,满地杂草完好无损,全然没有裂开过的痕迹。

在将法晶埋好之后,她转身便撒出了灰黑的魔雾,穿过别境,便能回到魔域之中。

她踏了进去,那墨黑的雾气将她的身影埋入其中,不知怎的,她似听见了丁点古怪的喘气声。

只有一瞬,在她凝神时,又听不见了。

那漩涡般的魔气倏然消散在空中,别境再开时,已是在魔域内。

放眼望去火红一片,到处皆是鲜血和尸首,这样的魔域当真可怖至极。

渚幽的心沉至谷底,在踏出别境的那一瞬,忽觉身后有小孩儿的气息。

那气息奄奄的,可不就是长应么。

渚幽蓦地回头,眼都瞪直了,这才意识到方才那古怪的动静是如何来的,可不就是长应悄悄跟在她后边么。

她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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