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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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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问了,说了又能怎么样呢?”阿力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要求。

这时,楼下一个姐妹上来端杯盘,女人对着阿力的耳朵悄悄说:“不管怎样,你好歹下来对付一趟吧。”

“我不去。你就告诉他,我今晚喝醉了,没法见他,见了也无话可说。这家伙真烦人!”阿力皱着眉头。

“你这样做不太好吧。”那个女人说。

“没事儿。”说完在结城身边心不在焉地拨弄起膝上的三味线。女人困惑而诧异地看了阿力一眼,便下楼去了。

结城在一旁都听到了,笑着说:“你不用顾虑我,去见一下那个人吧,何必这么敷衍他?像这样子打发以前的熟客,实在有点无情。别让人白来一趟,你下去一下吧,或者把那个人请上楼来也行,你们聊你们的,我躲在角落里,不妨碍你们。”

“别开玩笑了,结城,我知道瞒着你也没用。我就和你讲这个故事吧:之前有个源先生,他原本开着一间棉被铺,生意还不错,是我以前的熟客,我们好过一段日子。可是现在他穷困潦倒,像个蜗牛一样寄居在蔬菜店后面的破房子里。他有老婆孩子,岁数也不小了,按理说就不应该来这里玩乐,可是不知造了什么孽,他还时不时地过来。现在他人就在楼下,当然也不好赶走,可我要是下去跟他见了面,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还不如为了大家都不尴尬,打发他早点回去算了。他恨我也好,把我看作恶鬼蛇蝎也好,都随便了。”

说完,阿力把三弦的拨子放在榻榻米上,稍稍探过身子往楼下张望。

“看见了吗?”结城调侃道。

“好像已经走了。”阿力说,怅然若失地坐着发呆。

“我总算知道你的病根了。”

“或许吧,这种病医生也医不好,泡草津的温泉也没有用。”阿力凄笑。

“我倒想见见他长什么样,他长得比较像当今的哪个戏子?”

“你要是见到会吃惊的,他皮肤黝黑,身材粗壮,大高个儿,像是不动明王。”

“那你是看中了他的人品吗?”

“在这种店里,为了我这种人倾家荡产,除了说老实憨厚之外,还能说什么?他的性子木讷,也不懂什么幽默风趣。”

结城直起身子凝视着阿力:“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对他难以忘怀?我倒是不明白了。”

“可能是因为我多愁善感吧。对你也是这样。最近我每晚都会梦到你,梦见你娶了妻子,梦见你突然就不来了,诸如此类都是些让我伤心的梦。好多个夜晚我从梦中醒来,枕头都被我的眼泪打湿了。我好羡慕阿高只要一挨着枕头就能鼾声如雷。不管我有多么疲惫,只要一躺下来,脑子就开始清醒起来,不停地回想许多事。你能察觉我有心事,我很高兴,可是我的心事到底是什么,你又怎么能体会呢?我知道我想太多也没用,只能在人前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强颜欢笑。都说菊之井的阿力洒脱快活,无忧无虑,唉,这也是命吧,谁叫我天生就是苦命的人。”

说着说着,阿力的眼泪簌簌。

结城忙安慰阿力:“难得看到你说这些伤心话,我想好好安慰你,可也不知道你伤心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听你说老是梦到我,说明你是喜欢我的,应该也想让我娶你,可是你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这个意思啊?俗话说相逢即是缘分,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你就坦白告诉我,我还一直以为以你的性子是喜欢这种及时行乐、灯红酒绿的生活呢。原来你做这一行也是有苦衷的,不要委屈自己,你跟我说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是想对你说的,不过今晚不行。”

“这又是为什么?”结城追问。

“没有为什么,我向来任性,不想说的时候就是不想说。”说完,阿力站起身,走到走廊的栏杆前,望着夜空,明月皎洁,云影氤氲。街上穿着木屐来往的行人,在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晰。

“结城。”阿力回头轻喊了一声。

“嗯?”结城走到阿力身旁。

“坐过来。”阿力拉住结城的手,“你看,蔬菜店门前那个买桃子的可爱小男孩,才4岁,他就是先前那个人的儿子。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恨我了,只要一看见我就冲我喊魔鬼。难道我真的有那么坏吗?”

阿力抬头仰望皓月,欲说还休,欲说还休,一声长叹再无言。

<h3>四</h3>

新开街的尽头,是条逼仄偏僻的小巷,小巷两边是屋檐几乎连在一起的蔬菜店和理发店。小巷如此狭窄,甚至在下雨天都撑不开伞。

路上铺的泥水挡板也残缺不齐,露出一片片的泥洼,如同陷阱一般让人担心。小路两旁搭建了一排简陋的长屋,路的尽头是垃圾堆,紧挨着垃圾堆的是一间九尺来宽、被雨水浸坏了门窗的破败小屋,这就是阿力之前的相好——源七的家。这里的台阶腐旧,门也关不严,房子虽然狭小,幸而临坡而建,屋后还有三尺来长的空地,杂草丛生。空地的一角,用篱笆围了一个小小的菜园,种着紫苏、翠菊等花草,四季豆的藤蔓缠绕着竹篱。

源七的妻子名叫阿初,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由于生活的操劳与蹉跎,面容憔悴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七八岁。黑齿已经开始掉色,眉毛久未修理,身上穿的鸣海单衣早已洗得发白,就连单衣的前面和后面也都换过了,衣服的膝盖处用不显眼的细针脚缝补过,腰间一条腰带利落简洁。此刻,她正满头大汗地编织着藤草鞋。

盂兰盆节前后这段时期,天气逐渐转热,也是木屐卖得最火的时候。

阿初大汗淋漓地赶着手上的活儿,就是为了能多做一双,多补贴一点家用。她将长短不一的藤条排好了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这样可以省一些工夫。

“天快黑了,太吉怎么还不回来?他爹也是,不知道又上哪儿瞎逛去了。”阿初喃喃自语着,暂时停下了手中编织的活计,拿起烟袋抽了一袋烟,疲惫不堪地眨着眼。她用一节火棍拨弄水壶下的灶台,翻出了几块烧红的木炭,放入熏蚊子的小陶炉里端到屋檐下。陶炉上面盖了些捡来的杉树叶,阿初用嘴呼哧呼哧吹了一阵,让黑烟慢慢冒出来,开始听蚊子们嗡嗡叫着四处逃散的声音。

这时候传来了踢踏踢踏的木屐声,太吉在门口喊:“妈,我回来啦!顺便把爹也带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跑到山上的寺庙里去玩了,快进屋吧!”

太吉随即进了屋,身后跟着有气无力的源七。

“孩子他爹,你也回来了。今天外面很热吧,我正琢磨着你能早点儿回来,我已经烧好洗澡水了,先去洗个澡吧,瞧你一身汗。太吉,跟你爹一起去洗澡吧。”

“好嘞。”太吉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等一下,我先去试试水温。”阿初说着把手伸进木盆试了试,又从锅里舀了几勺热水进去,用手搅和了一下,又把浴巾放进去,回头说:“可以洗了,跟孩子一起好好洗洗。怎么了你?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中暑了?清清凉凉洗个澡,然后过来吃饭,太吉还在等着你呢。”

“嗯。”源七这才回过神,解开腰带,准备洗澡,他的心中不由得想起那些曾经开棉被店的日子,那时候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落魄到现在这种地步,就连洗澡都要在狭隘的厨房里用木盆洗。

自己的父母也肯定没想到,他们的儿子会沦落到要去工地上做推车的苦力。这都怪谁啊!还不都怪自己之前太荒唐!

源七就这么愣着想心事,连澡都忘了洗了。

“爹,给我擦擦后背吧。”太吉童真的声音催促着他。

“你们洗好了吗?小心别让蚊子咬了,快出来吃饭吧。”妻子在外面提醒。

“好了,好了。”源七一边应着,给太吉擦了擦背,自己匆匆洗了一下就走出了浴盆。阿初拿出了一件早已经洗干净的浴衣给他换上。

源七换上浴衣系好带子,在屋里的通风处坐了下来。妻子端出一张已经掉漆、四脚摇晃的小饭桌,对他说:“我今天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凉拌豆腐哦。”

白嫩柔滑的豆腐上,撒了一些切成细丝的紫苏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太吉不知什么时候从架子上端了盛米饭的饭锅过来。

“儿子,过来跟爸爸坐。”源七抚摸着儿子的头,举起筷子吃了一口。虽然心里也没想其他事,可是却尝不出什么味道,他的嗓子眼儿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毫无食欲。

源七放下碗筷,说:“算了,我不吃了。”

“这哪行?你干力气活儿的,一天三顿饭都不吃怎么能吃得消?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干活太累了吗?”

“没事儿,都挺好的,就是一下子突然没了食欲。”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阿初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

“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是啊,菊之井的酒菜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情况,怕是想了也白想。人家就是做买卖的,只在你有钱的时候讨你欢心,招呼你欢迎你。你去店门口看看,那些涂抹胭脂、打扮艳丽的女人,就是专门勾引你们这些男人的。只要你一进门,就会想方设法骗你的钱,等把你的钱都骗光了就不理睬你了,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你要这么想:我现在落魄了,穷光蛋一个了,她们不会理睬我的。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好恨的了,你现在恨有什么用?我看你还是没想通。

你看后街那个酒铺的伙计,他就是被二叶屋的阿角迷得鬼迷心窍,还挪用店里的账房钱。为了填补亏空,还去赌博,还是在盂兰盆节的时候去雷神虎这恶霸开的赌场碰运气,结果走上了歪路,最后因为偷窃仓库被送进了牢房。

现在这男的在监狱里吃着牢饭,人家阿角啥事没有,也压根就不在乎他,依旧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也没人会指责她,照样做人家的兴旺生意。

本来嘛,哄骗男人就是人家做的买卖,男的上当受骗也只能怪自己,被骗的才是傻瓜!你还想着那些女人干吗呢?好好提起精神来干活,想方设法攒点钱吧!你整天没精打采的,我和孩子可怎么生活啊?要是这么下去,保不准哪天要出门要饭了。你要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话,就下定决心彻底了断吧。等你有钱了别说什么阿力姑娘,就算什么小紫也好,扬卷也好,你要能买个别墅把她们养起来我都没意见。当然现在你就别想那些了,打起精神,好好吃饭吧!你瞧,儿子都不高兴了。”

太吉已经放下了碗筷,流露出不安的神情,看着父母的脸色。

“唉,我都已经有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还在惦记那个该死的狐狸精。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源七暗暗自责,一想起阿力寸心如割,不禁在心中骂自己没出息。

他对阿初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自己也知道,不能再这么犯蠢下去。以后别跟我提什么阿力了,只要你一提起我就会想起过去做的蠢事,就更加抬不起头来,我现在这样还能有什么想法?不想吃饭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用担心。孩子,快吃饭吧!”

源七说完之后,就躺倒在榻榻米上,用团扇在胸前啪嗒啪嗒扇着,不是为了驱散蚊香的熏烟,而是为了驱散心中念念不忘的火热思念。

<h3>五</h3>

是谁给娼妓们取的外号,叫她们“白面鬼”的?她们站在妓院这个“无间地狱”的门口,用千娇百媚的伎俩将男人哄骗进去,让他们有的陷入倒吊的血海,有的被逼上负债累累的刀山,这些都是她们习以为常的手段。在那娇声软语的招呼声中,仿若吃蛇的可怕野鸟发出的啼叫,真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她们也是人啊,也是母亲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吃着母乳,牙牙学语慢慢学着走路,也会哇哇地做出惹人疼爱的可爱样子。如果大人拿钞票和点心让这些孩子选,她们也一定会把手伸向点心的。虽然现在做的行当是信口雌黄、言而无信的皮肉生意,但是一百个人之中总有一个会动真感情,会流着泪诉说自己的内心。

“你听我跟你讲哦,那个洗染铺的老辰真是太不像话了,昨天在川田屋门口跟那个臭丫头阿六毛手毛脚,还追到街上打情骂俏去了,简直不要脸。他这么胡搞,怎么能好?你猜他今年多大了?都三十出头了!每次见到他我都要提醒他:你也差不多该成家立业了。可他都是嗯嗯地嘴上答应,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他的老父亲都这么大年纪了,他娘的眼睛又坏了,真该早点收心才是啊!我虽然做这种行当,也是心甘情愿给他洗衣服裤子,但是他总这样沾花惹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帮我赎身啊。一想起他我就心烦意乱,生意都懒得做,客人也懒得招呼了。烦死了,烦死了!”

像这位娼妓,平常靠着花言巧语蒙骗客人,却也忍不住对那薄情的男人牢骚满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忍受头疼。

也有人在黄昏时对着镜子泪眼婆娑。

“啊,今天是16日,是盂兰盆节,那些去阎王庙参拜的孩子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拿着大人们给的零花钱,高高兴兴地打门口经过。他们真好,爹娘都在,也都是能干的正经人。我那个儿子与太郎啊,即便今天东家给他放了假,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玩,该怎么玩,他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一定会很羡慕吧。他爹是个酒鬼,我这个当娘的又是涂脂抹粉地做这种行当,就算他知道我在这里,也是不肯来看我的吧。去年,我到向岛去赏樱花的时候,装扮成良家妇女的样子,梳着圆髻,跟姐妹们一起溜达,结果在堤上的茶馆恰巧碰到了儿子。我走上去喊他,可是他看到我打扮得这么年轻,反而吓了一跳,问我:‘你是我娘?’要是他看到我现在梳着更显年轻的大岛田髻,上面插着时兴的花簪子,跟客人们搂搂抱抱,嬉笑打闹,肯定更加受不了了。去年他见到我的时候,就跟我说:我现在在驹形的一家蜡烛店当学徒,不管有多少难熬的事,我都会忍下来,我要学会本领出师,让爹和娘过好上日子。在我能赚钱之前,还希望娘亲能找个正经营生,千万别改嫁。可我一个弱质女流,我能做什么营生呢?起初我替人贴火柴盒赚钱,可是那点钱连我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不够;给人家当女佣吧,我生来体弱多病,连洗碗擦地的活儿也干不了。同样是为了讨生活,只能选择这种不用靠力气的辛酸行业,并不是因为我天生放荡,水性杨花。我那儿子要是知道了我做这种行当,肯定会鄙视我的吧,肯定要说我不要脸吧,唉,平时也不注意的发髻,今天想起这些来就觉得羞耻了。”

菊之井的阿力也是一样,她当然不是魔鬼转世,也是有着诸多缘故才会沦落风尘,每天跟客人虚与委蛇,假情假意,过着靠花言巧语与人周旋的混沌日子。若提到人情,那东西简直比吉野产的薄纸还薄,比萤火虫微弱的光还弱,只是她永远都忍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就算有客人为她殉情而死,也装作漠不关心,不闻不问,事不关己地说:“真是悲哀的事啊!”好像丝毫没有同情。可是这些并非她的本性啊,只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行当中,她只能将多愁善感藏在心底,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有时候她会躲在二楼的壁龛边偷偷抽泣,不让熟人或姐妹们看见,无论多么难受的事,她从来不跟人诉苦,虽然众人都说她生性要强,精明能干,可却没有人真的知道她那脆弱的一面和细腻感伤的内心。

7月16日晚上,每家妓院都红红火火,热闹喧哗。客人们唱着艳曲和着三弦调此起彼伏。菊之井的楼下包间也来了五六个店铺的伙计,有人唱着走调的纪伊国歌谣,得意扬扬地吼着破嗓子,唱着《云裳》《衣纹坡》等时兴的歌谣。

客人们催促阿力说:“阿力怎么不来唱一曲儿,快来唱歌表达你的心声吧,让我们听听你的好嗓子!来吧,来吧!”

“我的心意嘛,我不想说出来,不过我的意中人,就在诸位客人之中呢。”

阿力的一番话惹得大家情绪高涨,在一片嬉笑声和喝彩声之中,她唱着:

奴家的爱恋呀,就像那细谷川的独木桥

过去也会害怕,不过去又…

阿力唱到中途,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客人们说:“哎呀,对不起各位,我有事告辞一下。”说完就放下了三味线起身就走。

“咦?去哪儿呀?回来呀!”客人们一阵骚动。

“阿照,阿高姐,麻烦你们帮我招呼一下他们,我去去就回。”

阿力匆匆跑出房间,穿过走廊,在店门口穿上木屐就往对面的小巷子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阿力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菊之井,心里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恨不得能一口气跑到中国或者印度去,唉,人生真烦恼,真希望可以到一个没有人烟、清清静静的地方去,让自己茫然无助的心可以安稳下来,不用再劳神费力。一切都那么无聊,那么空虚,那么悲哀,难道这就是我的一生吗?我的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吗?哎,不甘心呀,真是不甘心呀!

阿力想着心事,神情恍惚地靠着树干发呆。忽然,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歌声:

过去也会害怕,不过去又…

跟自己刚才唱的歌一样。生活真是无可奈何,看来我也无法逃避走独木桥的命运。爹曾在独木桥上摔了下来,爷爷的命运也是如此。我这命运背负了家人好几代的怨恨,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即便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抱怨命运又如何,没有人会同情我的,愁眉苦脸又如何,人家只会说你在嫌弃这一行。算了吧,随便他人怎么想,将来的事情怎么预测都会有意外,我根本看不透命运。我这种身份,这种行当,无论再怎么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想这些普通人的事除了让自己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呢?唉,烦死了!我干吗要站在这种地方,我在干什么?就像发了神经一样,简直够蠢的!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我自己了,算了,还是赶紧回店里去吧……

阿力想完之后,离开了黑暗的小巷,走到了道路两旁满是热闹摊子的夜市,她随意闲逛、散心解闷。她感觉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面容是那么的小,甚至连擦身而过的人也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自己脚下的道路仿佛陡然升起一丈多高,即便听到了人声鼎沸,也似乎是从深幽的井中传来的。

人们的声响,自己的心事,这一切都泾渭分明,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兴趣。她走过一群人围观两口子吵架的场景,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一个人走在冬天荒无人烟的原野上,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什么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阿力一路恍恍惚惚,感觉自己没了生气,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开始有些害怕,好像自己要疯了似的。她越想越害怕,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阿力,你这是上哪儿去?”

<h3>六</h3>

“16日那天你一定要来哦,我等着你!”

之前阿力对结城说的话,早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现在也丝毫没有想起来。此刻她和结城朝之助在路上偶遇,不禁吓了一跳,啊地大叫出来。结城看到她不同于平时的窘迫尴尬样儿,不由觉得很有趣,就哈哈大笑起来。

阿力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刚才走路想心事来着,突然碰到你,这才吓了一跳。谢谢你今晚赏脸来找我呀。”

结城用故意责难的语气说:“之前不是都约好了吗?嘿你竟然放我鸽子。”

阿力牵起结城的手,往前走去:“你尽管骂我咯,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吧。”

“这样子给爱说闲话的人看见可要嚼口舌了。”结城说。

“说就说呗,管他们说什么呢。我才不在乎!”说着,两人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来到了菊之井。

菊之井的客人们依然喧嚣热闹着,他们纷纷对阿力的中途离场表达着不满。这时听到有人在店门口喊:“哎呀,阿力你总算回来了!”

客人们又嚷嚷:“哪有你这样的!不管客人,自己离席,既然回来了就过来陪我们吧!否则我们可不乐意了!”

阿力根本懒得理这些人,直接拉着结城上了二楼。阿力让人给楼下的客人传话说:“今晚我头痛又犯了,没办法陪各位客人喝酒了。要是陪大家坐在一起,我闻到酒气就要晕,搞不好会做出什么不像话的事,所以就让我休息一下吧。改天再给各位赔罪,大家多多包涵了!”

结城有些替她担心:“你这样没事吗?他们要是生气了闹事怎么办?”

“管他们呢!那帮傻瓜能闹出什么事来,生气就生气呗。”阿力满不在乎。

她随即吩咐女侍去准备酒菜,按捺不住心中的倾诉欲,对结城说:“结城先生,我今晚心里很难受,精神也不太好,跟平时不太一样,还请你见谅。我想要好好喝个痛快,希望你不要劝阻我,我要是喝醉了,还望你可以照顾我一下。”

“好的。我还没见过你喝醉的样子,你尽管放开了喝吧……只是,你可小心头又痛,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受想喝酒,能跟我说说吗?”

“正有此意,我就想说给你听。不过要让我先醉了再告诉你,你可别吓着!”阿力说完,娇媚一笑,拿起了大碗,一碗接一碗地喝,一口气就干了三大碗。

阿力平时也并不怎么留意结城的仪表风度,然而今晚细看之下的他却似乎别有一种味道。他高大健硕,言谈优雅,举止稳重,眼睛有神,风采过人,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威风潇洒。阿力仿佛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结城,带着欣赏的目光凝视着结城那乌黑浓密的短发、棱角分明的脖颈。

“怎么了,你怎么在发呆?”

“我在欣赏你的容貌呢。”

“你这臭丫头!”结城故意瞪了阿力一眼。

阿力笑着说:“哎哟,人家好害怕哦。”

“别开玩笑了,你今晚是有些不太一样,问你你也许又会不高兴,可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啦,就算是跟人有什么麻烦,那也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没什么好在意的,更不会因此而伤心。我只是偶尔会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耍脾气,没有什么人可以怨,要怪就怪我自己性情古怪。谁让我出身低贱,不像你是出身高贵的人,我们的想法自然不一样,也不知道你听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否能懂得我的心情。不过即使你会笑话我,我今晚也想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唉,话到嘴边不知从何说起,心里一团乱麻,想讲也有点难开口呢。”

阿力又拿起大碗接连喝完了好几碗酒。

“首先你也知道,我是个堕落下贱的女人。当然,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这个行当说得好听,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沦落风尘的,可要真有哪个干这行的姑娘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别说生意红火,恐怕连光顾的客人都没有。结城先生确实与众不同,除你以外,来我们这的客人,哪个不是好色之徒,好多时候我多想像那些良家女子一样生活,她们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有那么多伤心难过事,所以我总想着早点从良吧,哪怕房子差点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做个好妻子就行。可是想是这么想,却总是没法下定决心,我总是对客人很热情,满口的甜言蜜语,说些您可真俊朗、我好中意您、对您一见钟情的鬼话,有些人还真信以为真,想娶我回去当老婆。可是嫁给人当老婆就好了吗?有了丈夫就真的没有烦恼了吗?我自己也不确定。说实话,其实最初见到你,我就已经爱上了你,甚至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程度。可是如果你真的说要娶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嫁给你,并非我所求,可是不能在一起的话,我又心有不甘,思念不息。说到底,我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唉!你可知道,到底是什么把我变成如今这样的女人的吗?是我家三代人的不幸啊!我爹的一生也是说来辛酸。”

阿力说着说着,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溢出。

“你爹是做什么的?”

“我爹是个手艺人,爷爷是个读过书会写字的书生。听说爷爷写了一些没什么用的书,却遭到朝廷查禁,备受处罚。一气之下,爷爷竟然绝食而死,我身上的怪性子就是他的遗传吧。爷爷虽然出身贫贱,可是却从16岁开始奋发图强,治理学问,一直到六十多岁也一事无成,沦为他人嘲笑的对象。如今就连他的名字也没什么人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爹就经常唏嘘感慨跟我讲爷爷的往事。”

“再说我爹,他3岁的时候从走廊上跌落,摔瘸了一条腿,以至于后来他不愿意抛头露面,躲在家里做一些金属加工的活儿。偏偏他心气儿高,没法跟人好好交流,所以照顾生意的人也不多,没活儿家里自然就更穷。我7岁那年的冬天,我们一家三口在寒冬腊月还穿着夏天时的旧单衣,又破又薄。我爹好像感受不到寒冷,依然靠着柱子专注他手里的活儿。我娘亲在破灶上放了一口旧锅,差我出去买米。我一手捏着钱,一手提着竹篮,一路跑到米店。结果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实在太冷了,全身不停颤抖,手脚也不听使唤,在离家门口还有五六间房子的地方,一不小心绊到结了冰的阴沟板,一下子摔了个跟头,篮子里的大米也稀里哗啦地都掉落到了臭水沟里。我看着脏兮兮的臭水沟,又眼巴巴地看着大米,想捡也捡不起来。虽然当时我只有7岁,可我早就心知肚明家里的情况,也知道爹娘的艰难。我不敢提着空篮子回去告诉他们,大米被我撒光了,我只能站在原地傻傻地哭,一个劲儿地哭,没有一个路过的人来问我怎么了,就算有人问,也不会有人肯帮我买米的。如果附近有什么河塘之类的,我肯定就跳下去了。当时那种痛苦绝望的心情,比我现在形容的还要惨一百倍。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落下神志不正常的毛病了。娘担心我,亲自出来找我,带我回到家。她什么也没说,爹也什么都没说,家里一片沉默,没有责怪,没有痛骂,只有偶尔的唉声叹气。我的心如刀割,无言以对。最后我爹说,今天就不吃饭了。在此之前,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到伤心处,阿力忍不住泪如泉涌。她拿出一块红手绢捂住脸,嘴咬着手绢的一角,一时陷入沉寂。房间内鸦雀无声,静得能够听见追逐着酒香而来的蚊子的动静。

当阿力抬起头时,她的脸颊上依然有哭过的泪痕,脸上却泛出苦涩的笑容:“我就是这么一个贫贱人家的女儿。神志不正常也是遗传的,偶尔会发作,任性妄为。今天晚上又胡说八道了这些话,让你看笑话了。打搅了你的心情,真的很抱歉。要是这些话让你不高兴的话,还请你见谅。要不……我找些姐妹过来热闹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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