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寒假补习小组(2/2)
郑九畴的眉毛耷拉下来了,就像一个“八”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咕哝道:“那也挺好的。没有我这种不懂事的作者在他面前气他……他应该挺高兴的吧。”
“那你可猜错了,”梁庆撇撇嘴,“我前些天去找他,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我问过掌柜,才知道——”
“才知道什么?”郑九畴盯着他看,凌霄书坊一直不开门,这件事郑九畴也觉得很奇怪,宋凌霄一向兢兢业业,就算停了《金樽雪》的销售,他也不会一直让书坊处于关门的状态。
“才知道他……唉,你真想知道吗?”梁庆摇了摇头,一脸沉痛道,“他收到你的解约书以后,旧伤复发,当时就吐血三升,晕倒在地,差点就、就……”
远在紫檀木大床上的宋凌霄打了个喷嚏,明明是大好的晴天,为什么他总觉得阴风阵阵,仿佛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他。
“吐……吐血?”郑九畴的脸色刷地白了,一个翻身下了榻,踉跄扑到梁庆跟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颤声问,“为什么会吐血?他还那么年轻,娇生惯养长大的,会有什么病根?”
“哦,你不知道啊,他有寒症,不能受凉,一受凉就会激发肺病,随身带着救命的药呢。”梁庆轻描淡写地说,心中道,吐血是没有吐血,但是晕厥是真的,吓死你个白眼狼!让你再气我们宋老板!
梁庆倒是没有那么心疼宋凌霄,只是他有点不服气,从来只有宋凌霄气他,在智商方面把他压得死死的。现在来了个蠢蛋,竟然把宋凌霄给气晕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儿,梁庆都没有这个待遇,梁庆不服!
郑九畴听在耳中,唯有“寒症”二字。
明明不能受凉,却还为了他落水,落水起来也丝毫没有责怪他,还说“这是我新交的朋友,郑九畴”。
宋凌霄!你就是这样交朋友的吗?你有几条命给你交朋友?
你这样……值得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家在哪里?我、我……”郑九畴起来就要往外奔。
梁庆赶紧拉住他:“他家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劝你啊,如果真的心疼他,就别再气他了,他身子弱,又逞强,遭不住你这年轻力壮的折腾。”
“我……”郑九畴惭愧到无以复加,“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我看一眼就行……”
“他有贵人护着,你倒是不用太过担心,那位陈家的公子啊,叫了灵芝堂的名医给他看诊,是随叫随到呢,现在说是没什么事儿了。”梁庆说道。
郑九畴想起了那天比他还快跳下水的玄衣少年,想到那玄衣少年随随便便就征用了达官显贵的府邸给他们洗澡更衣,原来不是为了显摆贵人气度,而是为了……宋凌霄的寒症。
此前一切看起来浮夸的细节,突然都对上了,说得通了,用昂贵的羊皮给宋凌霄擦头发,专程载他们去洗热水澡,出来时唯独有宋凌霄多加了一件厚厚的羊皮袄。
原来他有贵人护着呢。
不知道怎么的,郑九畴忽然心宽了一些,幸好宋凌霄还有人护着,否则,以他那样的性子,势必不能长久。
“既然没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回书坊?”郑九畴问道。
梁庆发现郑九畴有时候还挺有心的,不知是不是成长了些,他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还不能下床,家里几个人盯得紧呢,尤其是他那个爹——”
宋凌霄送回宋府当晚,宋郢发了脾气,当即叫出几个宋凌霄从来没见过的暗卫,叫他们立刻去邓绮那领罚,新换一拨人过来。
宋凌霄这时候才知道,宋郢之所以对自己的动向这么了解,不是因为什么缇卫情报网络,而是因为,他爹派了一堆保镖成天看着他。
宋凌霄心里抖了抖,想着自己明面上跟宋郢承诺的事儿,扭头就违背承诺甩开膀子一通操作,比如陈燧这件事,当面说着是知道了不来往嗯嗯,等他爹一走,他就开始跟陈燧吹牛打屁勾肩搭背无所不为。
他爹还能绷住慈父面孔,没有抄起大棒来家法伺候他这个不孝子,实在是涵养过人。
不过,多半是整日收到一些逆子胡作非为的消息,宋郢对宋凌霄的交友情况已经麻了。
因此,陈燧天天放学不请自来,也没有遭到宋郢的抵制,甚至宋郢还吩咐厨房多准备点好吃的,别怠慢了王爷。
也是,这多半就是成年人的处事方式吧。
度过了一个礼拜无聊的卧床休息期,宋凌霄终于从“虚弱”状态中恢复过来,可以下地乱跑了,上厕所也不用扶着墙去了,健康真好!
按照约定,宋凌霄要答谢补习小组的成员,还有场外指导云澜,带他们一起去城南郊外景山湖玩一趟。
他们把时间定在了大年二十九,这个时间点龙头香也准备起来了,可以看个热闹,据说晚上湖上还有灯火表演,白天玩完,晚上看看表演,宋郢破例让宋凌霄晚于宵禁回家,他们可以玩个尽兴。待到三十那一天,就是要各自回去和家人团聚了,下一次再见,就是新的一年。
定好了令人期待的游玩时间,接下来,就是把眼前的工作处理完。
宋凌霄又去了一趟书坊,约见梁庆,跟他结算这一年的销售情况,顺便规划一下明年的出书计划。
当然,这个出书计划嘛……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宋凌霄也不知道明年会有怎样的际遇,春闱过去之后,举业书就没有那么好卖了,他们的重点会转移到通俗小说上,目前……还一个作者都没有。
宋凌霄抓了抓脑袋,他觉得自己有变秃的趋势。
“你有什么想法吗?”作为领导,黔驴技穷时的套词出现了。
梁庆笑道:“不满你说,我是有一点想法的。”
宋凌霄亦笑道:“除了《我在青楼那些年》之外呢?”
梁庆故作不悦:“那就没了。——咱们能不开玩笑吗?我说正经的,你手头有靠谱的作者吗?”
“有倒是有,就是……”宋凌霄想到了尚大海,“太过超前了。”
“害,那不就是没有,我这儿正好有一个靠谱作者,你要不考虑考虑?”梁庆神神秘秘道。
“你有靠谱作者?”宋凌霄诧异。
“是啊,楼里的姑娘都爱他,不要钱也愿意叫他陪呢。”梁庆道,“而且他荤素不忌,男女皆可,老少咸宜,阅人无数,现在手上就有一个现成的本子。”
“是春宫图吗?”宋凌霄认真地问。
“没有图。”梁庆道,“只有春宫。”
“下一个。”宋凌霄心想,自己实在是饥不择食了,就不该对梁庆抱有希望。
“你怎么歧视春宫写手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眼看梁庆又要胡搅蛮缠下去,宋凌霄伸了个懒腰,说自己要回家去了。
“还有一个,”梁庆拉住宋凌霄,“老熟人,兰之洛。”
宋凌霄一怔,笑起来:“都解约了,说他干什么,没来由的心烦。”
这话说完,屋里静了静,宋凌霄若有所觉地向门前看去,就见一个戴着席帽的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的目光似乎透过了席帽的垂沿,正注视着堂中,见宋凌霄转过头来,男人身形稍倾,向他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宋凌霄愕然,疑惑地看向梁庆:“这是……”
“兰之洛!”梁庆兴奋道。
“他为什么又把席帽戴上了?为什么不进来?”
“他说没脸见你。”梁庆兴奋地回答。
“你兴奋什么?”宋凌霄忍不住问。
事情急转直下,他还有点没回过神,按照周长天的说法,郑九畴应该去和清流书坊签约了啊,为什么又出现在凌霄书坊门口?
“是我劝回来的,必须给我记一大功。”梁庆挺了挺胸,得意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头。
梁庆当日和郑九畴聊到他们解约当日发生的事情,郑九畴请求梁庆跟他原原本本地说一遍,梁庆就添油加醋了一番把他从掌柜那听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实际上掌柜也是添油加醋跟梁庆吐槽了一番,于是,这个事件经过两次转述,到了郑九畴耳朵里,已经添加了两倍的油和醋。
郑九畴听完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就在梁庆以为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的时候,郑九畴说:“我不知道……对不起,是我大错特错了。”
梁庆见气氛到位,便煽动郑九畴去给宋凌霄道歉,请他原谅,然后再把什么解约书就地销毁,继续合作。
郑九畴却没答应,他说:“我没脸去求宋公子。也许,宋公子见不到我,还能开心一点,我现在只希望宋公子能快点康复。”
这个话题就僵死在这了。
本来梁庆说到这,也就没话可说了,书生一旦钻进牛角尖,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是,郑九畴却给了梁庆一个机会,郑九畴问:“釉娘……还在绣楼里么?”
梁庆顿时警惕起来:“这不关你的事儿吧。”
他好不容易盼回来的摇钱树,可不能为了郑九畴又给弄没了,要知道郑九畴虽然也是摇钱树,却是种在外头的野生摇钱树,统共也就能给梁庆摇个几千两银子,李釉娘可是家里用银子养大的摇钱树,随便掉下来点毛毛雨都是成百上千,满金楼台柱子可不是白叫的。
虽然吧,最近这个台柱子脾气有点拧巴,只偶尔出台弹弹琴,人也不见,领了钱就走,不过她出台的时候,还是人气最旺的。
“你……能跟我讲讲釉娘的身世吗?”郑九畴问道。
“这……”梁庆犯了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今年刚来的,李釉娘的身世错综复杂,不是一个老鸨子能说得清的,光是转手卖她的人牙子,我这儿能查到的记录,都有七八个。”
“为什么?”郑九畴的脸色又变白了,“她……不是应该很招人喜欢吗?”
虽然,对于一个将来注定要成为妓女的女孩子来说,招人喜欢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问了问洒金河街上年岁最长的老妓,她经历的事情多,虽然大部分都记不清了,不过对李釉娘却是有点印象的。”梁庆回忆道,“李釉娘小时候总是哭丧着一张脸,从来不笑,每次人牙子要卖她,她都摆出那副丧门星的表情,自然没人想买,人牙子打了她很多次,也没教会她笑。”
郑九畴心中猛地一揪,不知怎么,想到了那个小丫头厌厌。
“还好她聪明,长大了些,弹得一手好琴,有个极厉害的鸨母便把她买了去,一共花了一两银子。鸨母想着奇货可居,把她养到能接客的年纪,打扮成千金小姐的模样,安置在深宅大院里。千金小姐么,不苟言笑也是正常的,看不出破绽。”梁庆说道。
郑九畴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然攥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关节上的皮肤紧绷发白。
“可是,她……挺爱笑的。”郑九畴想努力找到一丝破绽,来证明梁庆说得不是真的。
“是啊,她见到喜欢的人,可不就爱笑了么。”梁庆叹了口气,一脸沧桑,你们这些痴男怨女,老子都看麻了。
“……”郑九畴垂下了头。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了解的也就这么多。”梁庆劝道,“要我说啊,你就别去招她了,你——”
“那个知情的老妓在哪里?”郑九畴问道,他又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梁庆。
“在……洒金河街西边捣衣巷尾,开着一个小铺子,咳咳。”梁庆说道。
“卖什么的?”郑九畴追问道,“我也想多了解一点釉娘的事。”
梁庆张了张嘴巴,蹭了蹭脑门,磨叽了两下才说道:“卖角先生的。”
“角先生是什么?”郑九畴茫然。
“咳咳,就是房中之物。”梁庆给这位纯洁的大哥跪了。
“哦……”郑九畴心里正难受,也没觉得多窘迫,“你说的那个厉害的老鸨子,就是设局骗我的罪魁祸首,她现在又在哪里?”
“你没问过李釉娘这个问题吗?”梁庆惊讶。
“问过,她说,已经不在京州了。”郑九畴老实回答。
“没人知道她的下落。”梁庆意味深长地说,“也许,除了李釉娘。”
那天之后,郑九畴似乎就去捣衣巷找了老妓,有人告诉梁庆,看见一个外形俊美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青年,正堵着那铺子们不让人进,在里面盘亘了一天,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再后来,郑九畴闭门谢客,不知在屋里搞什么鬼,梁庆派人去看,也只得到一个“老爷又在写新书了,谢绝打扰”的消息。
梁庆心想,郑九畴既没有骚扰李釉娘,又没有继续红杏出墙,只是闭门写书,应该是个好消息。
于是,在宋凌霄重新回到凌霄书坊的这一天,梁庆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宋凌霄忍不住说,“我怎么听着,觉得你干的这个行当这么伤天害理呢?不对,本来就很伤天害理!”
“我干的是租赁行当!”梁庆抗议,“我又不搞人口买卖、逼良为娼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信你去问问,就我把洒金河街包圆下来这半年,有没有进来一个身世清白的?”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你先提供了需求,人牙子才会想办法拐骗无辜的人进来!这就是旧社会的糟粕!”宋凌霄越说越火大,差点拍案而起。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一来我不是专职干青楼的,二来我包圆下来这一片也是为了给这些姑娘们提供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梁庆也越说越大声,“你知道李釉娘为什么要回满金楼吗?因为别处她没地方去!她待不下去!偌大一个京州城,出了状元宅就是满金楼!”
宋凌霄哑火了。
这还是第一次,梁庆赢了。
不过,口头上的胜负在此刻没有什么意义,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没人笑得出来。
……
“你说,郑九畴的新书会写什么呢?”
“这谁知道啊。”
“那就期待一下吧。”
……
晚上,宋凌霄回到家里,看了一下书坊经营系统,《江南书院时文选》的制作过程特别漫长,目前还是制作中的状态。
他又调出来《金樽雪》看了看,状态是:暂停中。
这本书不仅是梁庆的处女作,也是他作为编辑的处女作。
回想到他在做这本书的过程中,做出的那些莽撞冲动的事情,在成熟的大编辑看来,大概可以直接吊销编辑证了……
但是,在此过程中,他的开心、兴奋、成就感并不比郑九畴少一点,他知道,在此之外的事情中,他不会产生可以与此媲美的快乐。
现在,他有一种预感,也许,一切会有一个好的收尾了。
“对了,系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发病的时候撞见的人越来越多?搞得好像我在卖惨一样?”宋凌霄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积蓄已久的质疑。
【温馨提示:关联人士目击次数越多,则攻略者任务失败后原地暴毙时引起的突兀感越少,有利于小世界逻辑自洽,维护世界的正常运转。】
草。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