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初的温柔,有最美的对白(2/2)
“你来得挺早呢。”
“嗯,怕迟到了车不等我。”我和许飞随意聊着,眼风却注意着骆轶航,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地从我和许飞身旁走过,在我身后的位置放好背包落座。最后上车的夏樱柠自然是坐在了骆轶航的身旁。
“你好,我是夏樱柠,你是顾昭昭吧?我听很多人提起过你,七班最漂亮最聪明的女生你都占全了。”夏樱柠拍了拍我的肩和我聊天。她的声音很好听,婉转如黄鹂,笑容温柔甜美,一点也不似我从旁人口中听闻的偶有刻薄之语的女生。
不过即使这样,我对她也难生好感。
“你说得太夸张了,也可能是你记错名字了。”我说。
骆轶航歪着脑袋看我,突然插嘴道:“顾昭昭同学吧,虽然浑身的毛病,但是有个特别特别好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我一听不气反笑,半真半假地答道:“骆轶航同学吧,就和我不一样了,虽然浑身没毛病吧,就是嘴特别贱。”我边说边看向他,电光石火,剑拔弩张。
许飞轻咳了一声,打着圆场:“这么一车人就我们四个是来自一个学校的,接下来的两天还要互相照应点。”
夏樱柠和许飞之前就相熟,他们又聊了几句,我戴上耳机不再说话,骆轶航则从背包里翻出一本单词集,也塞上耳机专心看起来。
考试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半,我们到了居住的宾馆安顿好,又聚在一起听带队老师讲解了注意事项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在宾馆为我们特别开辟的教室里自习。
下午三四点钟,正是一天里阳光最美的时候,我带够钱,拿了相机就独自出门溜达去了。
省城是一座著名的旅游城市,有一座巨大的城中湖,如翡翠玉石镶嵌在城市的西南边,沿湖而建的长堤上垂柳依依、绿树葱茏。听人说春天的时候湖边的风景是极好的,但冬季也有冬季的景致,我一个人边走边拍,自得其乐。
因为是旅游淡季,所以游人不多,日薄西山时分更是游人寥落。我在湖畔一处僻静的角落拍一只流浪小猫时,突然听到扑通一声,而后是孩童又惊又怕的哭泣声。
有人落水了!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湛绿的湖水里不断扑腾挣扎,湖边还站了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一个在哭,一个像是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我一边大叫着“有人落水了”,一边想办法救人,而有人动作比我更快,已经脱了外套跳进了水里,他在入水之前有句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原地待着别动!”
人群很快聚拢过来,落水的儿童被人救起,原来是附近小商贩的孩子,结伴一起在湖边游戏,其中一个不小心滑落湖中。
救人的男生被人团团围住,孩子的父母一个劲地道谢,他却只捡起地上的外套披上,拨开人群向我走过来。
骆轶航的笑容刚从零度的湖水里捞出来,是新鲜而湿润的,带着潮湿的凛冽气息。他说:“顾昭昭,你刚才是不是也想跳下去?我告诉你,水里可冷了。”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拽起骆轶航的手就跑:“别回头,电视台的人来了!”
“我是救人,又没害人,跑什么啊?”
“你想别人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我们?我们明明是来参加比赛的,却在景区救起了落水儿童!”
“……”
“而且他们一定会胡思乱想,以为我们是偷偷约会来的。”
骆轶航原本蹲在路边大口喘气,听到我说这话,突然抬起头来看我,那眼神,莫名就让我心跳加快。
“刚才你拉我的手了。”骆轶航说着向我走过来,一点也不客气地重新拉起我的手,说,“公平起见,我也要拉一次。”
我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挺拔俊朗,可神情分明像个孩子一样天真。他的手心是滚烫的,连带着与他接触的我的皮肤也燃烧起来:“拉够了没?”
“还想抱抱……”骆轶航突然笑起来,笑容像迷雾里绽开的一朵红色玫瑰,鲜艳而迷蒙,带着充满诱惑的邪气。
我脸红,刚想狠狠甩开他的手,他却整个人向我靠过来……不,是倒下来。我抱着骆轶航的身体,差点被他压倒,他在我耳边轻笑:“嗯,抱到了……”
或许是因为大冷天的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又迎着风猛跑,看起来壮得像头小牛的骆轶航竟然浑身发烫发起了高烧。不过我深深地觉得,他刚才向我“倒”下来明明就是借病壮了色胆!
我扶着不知道是真的体虚,还是装出来的柔弱不堪的骆轶航,打车去了医院,我跑上跑下地替他挂号、拿药、排队……能坐下来好好儿休息一下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窗外华灯璀璨,而我早已饥肠辘辘。我下楼买了两碗小馄饨和两份炒面,坐在医院蓝色的塑料座椅上填饱了肚子。
骆轶航埋头吃了两口炒面,突然抬起头来对我说:“顾昭昭,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想不到。”我今天累死了,根本不想动一点点脑子。
“我在想,如果以后每次生病,都有你在旁边就好了。”他说。
我差点被小馄饨噎到,咳嗽不止,涨红了脸。我抬起头直视他晶莹璀璨的眼睛,却发现向来毒舌又爱欺负人的骆轶航,这一次的神情是那样诚挚……和深情。
“脑袋烧坏了吧……”我红着脸,嘟囔着移开目光,专心对付小馄饨。嗯,猪油小馄饨加小葱真是绝配。
那场考试我发挥得不好不坏,倒是因为担心骆轶航的身体,我几次抬头看他的背影,惹得监考老师频频朝我投来怀疑的目光。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颇为无趣,都是参观博物馆、听名校教授讲座之类的我不感兴趣的内容。回校之后,我想不起那两天我到底做了什么,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朗朗星空下,骆轶航柔软如花的笑容。
那天输完液,我和骆轶航回到住处时已经夜深,带队老师急得差点要给我们家里打电话。我解释了我们晚归的原因,骆轶航又适时地表演了一下“虚弱不堪”,带队老师只轻微责备了几句就放过了我们。
我扶着步履虚软的骆轶航在带队老师的目光中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刹那,我们同时大笑出声。
在电梯里,骆轶航软软地倚着我,含笑的眼神一寸一寸抚摸过我的脸颊,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要往旁边挪一挪,却被他抓住了手肘。
骆轶航的脸色依然苍白,可是眼神却亮得吓人,他看着我柔声说:“昭昭,我们以后不斗气了,行吗?”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我飞快地挣脱他的手,跑出电梯时又想到什么,转过身,扬着下巴笑得酷酷的,说:“行,但你以后都要听我的。”
骆轶航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后,宠溺地含笑点头。
我捧着脸跑回房间,在洗手间掬水往脸上扑了好一会儿冷水,才渐渐冷静下来。
夏樱柠抱着抱枕坐在床上看综艺节目,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我不想回答。
我和骆轶航的赌约在十一月底的期中考试上有了胜负之分。
我以超过骆轶航一分的微弱优势夺得全年级第一,“顾昭昭”三个字头一次神气无比地挂在排名榜的最上头。我们的班主任乐开了花,她带的班级包揽年级前十名中的四个名次,这让她出尽风头。
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对骆轶航说:“考第一有什么了不起?”
骆轶航的感冒还未好,说话仍有鼻音,他笑看着我说:
“是没什么了不起啊。”尾音柔润,余音袅袅。
我斜睨他一眼,不和他一般计较。
张凯歌看着我们,突然摸着胳膊抖了一下说:“你们用得着这么明目张胆地眉目传情吗?这不是羡煞我等孤家寡人?”
我的气血一下子都往脸上涌,我瞪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凯歌怕怕地拍拍胸口,对骆轶航说:“不知道你看上我同桌什么,她这么凶悍,以后有你受的。”
我又羞又怒,追着张凯歌作势要打,而骆轶航握拳抿唇,在一旁边咳嗽边轻笑。
我一直以为自己赢得光明正大,可是直到半个月后,我偶然从顾祈那里知道,骆轶航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写了解题思路,却没有算出答案,被狠心的阅卷老师扣掉一半分数,所以才名落第二。
数学是骆轶航的拿手科目,最后一道大题的计算并不难,如果能写出解题思路,拿到全部分数不是什么难事。我想来想去,只得到他是故意不答,故意输给我这个答案了。
那是周日的下午,我丢下在路边排队买甜甜圈的顾祈,沿着那条种满高大法国梧桐的小路跑到学校。我知道每个周末的这个时候,骆轶航都在学校打篮球。
“骆轶航你浑蛋!”我气喘吁吁地站在篮球场边,冲着球场上那个孤单的身影大喊。
骆轶航投出手里的篮球,然后转身,目光在触到我的裤子时,他皱起了眉头。
我跑得太急了,在路途上狠狠摔了一跤,右膝盖磨破了皮,鲜红的血液渗透蓝色的牛仔裤。
“你为什么故意输给我?你就是知道你会赢是不是?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和输掉赌约相比,我更讨厌胜之不武,我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掉了下来。
骆轶航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将我的裤腿卷起,查看我受伤的膝盖。模糊的血肉里还有细细的沙石,他看得眉间的“川”字纹又深了几分。
“疼不疼?”他抬头问我,眼神温润得像夏夜的月光。
“疼……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你为什么要故意输给我?”
骆轶航有些无奈:“如果你不努力,如果你没考赢第二名的人,就算我每一门考卷都交白卷,你也考不到第一,赢不了赌约啊。”
我微微发愣。
“顾昭昭,你怎么就胜之不武了?你赢得很理直气壮啊。”
“不管,你明明可以考得比我好。现在我宣布,我输了,你赢了,你可以向我提任何愿望。”我像个执拗的孩子。
骆轶航依然蹲在我的身前,仰着头望着我,平静的神色之下似乎又暗潮汹涌,他的眼神清亮得像是晨曦微露之际的天空,辽远而空旷,带着微微的凉意。他那么直直地望着我,我便也直直地望着他。
骆轶航平静的脸上终于漾起温和的笑容,他低下头亲吻我的伤口。我愣在那里,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有清晰的疼痛感和微微酥麻的电流从膝盖处流窜上来,直冲我的脑门。
“喂……”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可怕。我想躲,可是身体酸软而僵硬,我怕我轻微移动整个人就腿软地倒下去。骆轶航抹去嘴角的血污,直起身,看着我说:“你说你欠我一个愿望?”我点点头。他将双手放在我的肩头,将我拉近他的身侧,低声在我耳边说:“顾昭昭,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拥有你。”
那一年我十六岁,尚不懂爱情是什么,书里说爱情是要两个人寻找的一种相同的好感;陈小春的情歌里唱“爱情是一头大象”;电视里演的爱情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骆轶航说:“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拥有你。”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情,可是别人的告白都是羞答答的“我爱你”或者“我喜欢你”,他却说他想拥有我。
我想爱情是什么呢?拥有又是什么呢?那天我慌张无措地推开了骆轶航,转身就跑,他没有来追我,可是我当时就有一种奇异的错觉——无论我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把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