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疯子(1/2)
赵青岚没有在青阳县久留。
春风料峭, 走在路上的她却并不觉得寒冷。
她心底有一股腾腾升起的火苗,催促她向前走。
深吸一口春光明媚的气息,赵青岚隔着衣衫抚了抚胸口, 摸到那枚珍贵的路引还在她怀中, 她才放下心来。
这个动作,她已不知做了多少次,可一点都没有不耐烦,每每感知到它的存在, 她脸上的笑都格外明晰。
天地广阔, 脚下的泥土地她都觉得有趣。
因为整整四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尝到自由的滋味。
赵家本是小小游商, 为做一笔买卖才去的京城,赵青岚随兄长一起初到京城,兄长被眼前繁华似锦的地界迷了眼, 染上了赌瘾。
一夜之间, 在赌坊把身家输得精光不说,还把这次的货也赔没了。
日期将至,交不出货, 赵家兄妹两人一道被押送官府,负责监审这桩案子的是三皇子李文硕,他本就好嫖宿狎妓,见赵青岚模样好, 便起了心思。
底下人把他的心思悄悄同赵青岚的兄长一说, 他正愁无法脱罪,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立时同意了,把妹妹送给了李文硕做外室。
赵青岚哭过闹过上吊过, 可在皇子王孙的权势面前,却始终改变不了什么。
李文硕只会饶有兴致地看她走向濒死的边缘,再略施仁慈对她好上几天,享受着猫抓老鼠的乐趣。
有一回,赵青岚闹得头破血流、闹得自己进气没有出气多,依旧翻不出他手心的时候,她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样下去,不等她逃出去,她就先把自己弄死了。
她不想死,于是,她学着伏低做小、婉转承欢,以图放低李文硕的戒心。
从何时开始演的,赵青岚自己都记不清了,而演着演着,李文硕似乎也真的相信她低了头,信了她对他的情深似海,开始盘算着怎么想办法把她抬进府做妾时……
赵青岚的存在,被娴妃察觉了。
跪在娴妃跟前时,赵青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对李文硕的切切真情。
李文硕婚期将近,娴妃当然想要直接让她去死,莫要引得他岳家不满,可是身为女人,她看得出儿子确实对这个外室上了几分心,她不想为此母子离心,因此换了个法子。
正巧她养子不日也要成婚去往封地,为了好好看住他的举动,娴妃原也打算塞人到他院里去,那不如……
于是娴妃承诺赵青岚,只要她替她好生办事,等功成那日,她就允李文硕纳了她。
赵青岚怯怯地问:“那……若是七皇子殿下要对妾身……”
娴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你是去做细作的,他心里知道,如何会碰你?放心便是了。”
不过,等她真的有命活着回来,她儿子怕也不会要这个做过弟弟妾室的女人了。
闻言,赵青岚欣喜地磕了好几个响头,仿佛听得了什么大恩典:“多谢娘娘成全!妾身一定好好完成您的吩咐。”
看她这一心扑在硕儿身上的样子,娴妃有些不耐烦,可又转念一想,正如此才好拿捏呢,于是又敲打了几句:“别忘了,你家中薄产,还是硕儿保下来的。若是你胆敢有异心的话,他们的小命儿,恐怕难保。”
自打被兄长所卖之后,赵青岚对赵家早无羁绊,可是她也知道了,她得有软肋捏在他们手里,这样他们才会对她放心。
所以她忙道:“妾身不敢,还请娘娘宽容妾身的家人。”
后来,她便被送进了端王府,又做了人家的妾。
她心思灵巧,从小就帮家里人打算盘算账,看出了端王恐怕没有那么忠诚于娴妃。
当然,娴妃也是有所计较的,否则也不会将她送来。
既然如此,赵青岚递给娴妃一派的消息总是真假掺半,她期待有一天他们撕咬起来,最好把李文硕的头都给撕扯掉。
没想到,她日夜所盼居然成真了。
路过的城镇街巷都贴着李文硕这个“反贼”的通缉令,他恐怕正如过街老鼠四处逃窜,而她呢?
她得了王妃相助,重得了自由身,正在城门外排着队,等候守城军士的查验。
她跋涉半个月,一路打听过来的。
都说这座小县城的知县是个好官,治下严谨,这里风土治安都不错,她想在这里安家。
怀中还有王妃给她的银钱,她绣花、算账都是一把好手,找活计做,总可以过下去的。
终于轮到赵青岚了,兵士翻开她的路引仔细察看,看过了没问题,便放她进了城。
她走后,兵士小声议论了两句:“可怜见的,这么个年纪就做寡妇了。”
是的,为了让她更自在些,王妃给她的路引上,写着她是个寡妇。
赵青岚重新收好路引,找了牙行里的经纪租了一处弄堂里的房子,过起了无波无澜的平静日子。
弄堂里都是普通人家,见她是寡妇,闲言碎语当然有,可邻里也是淳朴老实的。
粗布麻衣,清茶淡饭,远比不得赵青岚之前吃的用的,可她心里就是舒坦,因为不用仰人鼻息,她用的一毫一厘都是自己的双手挣出来的。
县城里店铺不多,不过她手上的绣活做得好,总能从成衣铺老板娘那儿拿到活做,不会饿死。
一来二去,赵青岚同老板娘熟稔了,店里又正好缺个算账打下手的,老板娘也是个寡妇,也不愿再找男帐房惹街坊闲话,于是把她留下了。
赵青岚喜欢这样的日子,她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可数月过后,忽有一日,小城中戒严了,大队大队的兵士进了城,平日里都不许人出门,他们挨家挨户地去搜逃犯。
逃犯呢,听着就骇人,小城何时迎来过这样的架势?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老板娘给赵青岚放了假,而赵青岚心里却慌得很。
不会就是李文硕逃窜到了这边吧……
既而她猛地摇摇头,试图安慰自己。
不会的,哪有这么巧?
就算是逃到了这里,他如今早已兵败,这么多人要抓他,他如何能跑得掉?又如何可能正巧撞上她?赵青岚想。
日子还是得照过。
傍晚,她蹲在院里洗衣裳。秋天已经来了,井水森凉,她得一桶一桶地从井中把水打上来,搁在外头散了寒气才敢用。
皂角用完了,她站起身,抹了把汗,打算回屋去重新取一罐来。
外头还有些昏黄的日光,但屋子里是黑透了,赵青岚找来火折子,打着了烛火。
屋子亮起的一瞬间,她寒毛耸立,手一松甩脱了烛台。
里屋里有人影!有贼人!
赵青岚顾不上许多,转身就要往外跑。
一发箭矢穿透了屏风,破空射散了她的发髻,堪堪从她头皮擦过。
她不敢再动。
一个她此生最不愿听见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从她背后缓缓贴近。
“故人相见,”他说:“青岚,你不应该和我一样高兴吗?”
赵青岚抖若筛糠,可那个阴鸷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眼前,把她直直逼到了土墙上。
李文硕易了容,可她如何认不出来?
他目眦欲裂、以指作爪,已经掐上了她的咽喉,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她的头颅生生给拔下来。
赵青岚已经说不出话了,施暴的李文硕倒是有心说笑:“青岚,你骗得我好苦,这便是报应。”
几近窒息,她的脸涨红了,喉咙紧得发痛。
她是说不出话,可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嚎叫——
不!这不是我的报应!你才该有报应!
李文硕又突然松了手,猝然失去了被抵住的力量,赵青岚顺着墙缓缓滑倒在地。
给她带来了无尽噩梦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抬手覆上她的发顶。
他说:“若非此时你还有点用处……”
一旬后,士兵始终没有找到人,而城中百姓已是怨声载道,便罢了手,只当逃犯是逃去了别的地方。
次日夜,一个妇人同她的丈夫走到了城门旁。
守城的士兵照旧要翻看他们的文牒和路引。
“半年前来的啊,不错,路引上的印鉴和户籍都对上了,是有赵氏这么个人。”
妇人似乎很腼腆,一直缩在一旁不言不语,都是她的丈夫在说话。
“军爷看得仔细,”汉子生得朴实,他悄悄给兵士塞了几个钱:“这不是想去别处讨生活了嘛。”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兵士把钱收到了手心,也懒得再仔细往下看,摆摆手放行了这对夫妻。
他媳妇儿包了馄饨,他赶着回家吃呢。
坐在家中堂屋,刚舀起两个薄皮小馄饨,兵士福至心灵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不好!他依稀记得这个妇人!
半年前她从别地入城时,还是个寡妇!
这小县城就这么点大,他平时巡街时要走街串巷,城中大事小情皆有耳闻,可没听说过这半年来有那个寡妇再嫁了。
然而他想起得太晚了。
郊外,出城后,李文硕裹着赵青岚一路奔袭。
他同几个忠心的部下走散了,为避追兵才遁入小城,眼下汇合在一起,他终于卸下了脸上的易容。
先前他脸上被砍了一刀,如今疤痕极为明显。
赵青岚被他下了哑药,现在被捆在一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和部下商讨完下一步的去向后,李文硕也没忘了她,他蹲下身,捏住了她的脸颊,道:“不过是怕你坏了我的事,放心吧,这哑药伤不了根本,再过上个三两日,你这嗓子也便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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