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凉薄(1/2)
因利而合, 当然会因利而散。
“若非你贻误战机,我们如今怎会困守小城?”
“将军如今说这些,不如想想攻城之事吧!”
一路上都是势如破竹, 连斩多座城池的守将, 如今居然被这小子阴了一把,困守在这里。
谭远行的脸比马上要下雨的天还阴沉,忍下了争吵的冲动,拂袖而去。
李文硕摸着自己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 看着谭远行走。
这样的争吵, 赵青岚在旁边围观了很多次。
赵青岚不断在脑海中拼凑他们的话语,试图了解外面的情形。
大概是那个叫谭松的老将军率兵来了, 他是谭远行的爹,再清楚谭远行的套路不过,一时间谭远行处处吃瘪, 连带着罚了手下不少人军棍。
“好!李文演有魄力, 调这么多人来迎战是吧,我倒要看看,北境他要是不要!”
“命人传讯兰其罗, 知会他一声,如今胤朝主力尽在此,叫他好生把握机会。”
谭远行低声骂了句脏话,随即叫人把他的信鸽取来了。
这是谭家驯养的鸽子。
“待老东西知道了先帝是如何伙同北襄, 害死他亲爱的长子时……不知他还能不能硬得起骨头来。”
谭远行笑了, 轻轻一抬手,鸽子便从他手间飞走了。
只可惜后面的事情并不如他所预料, 几次猛烈的进攻后,腾阳郡仍未攻下, 他们的增援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开始有了反扑之势。
白日里,短暂的休战时分,谭远行和李文硕等一行人站在县城的墙头上远眺。
有人惊呼:“瞧!他们皇帝似乎都来了!”
谭远行闻言望去,果真瞧见了那明黄的身影。
他冷笑一声:“那岂不正好,待兄弟们随我轻取此城,正好连李贼的脑袋一起端了。”
成日里他们都是李贼李贼的叫着,先前势头好,李文硕倒还能安慰自己,左右说得不是自己。
眼下时局不利,神经紧张,李文硕听了便眉头紧皱,他直道:“说谁呢!”
谭远行没说话,而他身后的随从有的趁机笑道:“谁应说谁!”
李文硕挥拳欲上,却只瞥见了谭远行的冷眼。
恰巧赵青岚此时上前一步,按住了李文硕的手。
她嘴唇微动,小声道:“王爷,此时不宜。”
顺着她递来的台阶,李文硕勉强收起了怒气,而他这一派的人虽不多,但总有些忠诚的下属,此刻也是敢怒不敢言。
原因无他,此时谭远行势大,他们惹不起。
赵青岚松开了搭在他衣袖上的手,随即把手又收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李文硕似乎觉得被其他人的目光团团包围有些丢人,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掩饰尴尬,一时间离城墙的缺口格外近了。
他腕间还缠着那根金链,赵青岚受他牵动,不得不也向前走了几步。
越往前,风声越大,猎猎的秋风裹着寒意凌然而过,叫人直打哆嗦。
赵青岚低头,用余光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没有人把目光分给她和他。
他们各有心事,或者说各怀鬼胎,方才的小插曲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天助她也。
赵青岚忽然走得离李文硕更近了些。
她伸出胳膊,紧紧圈住了他。
这个女人好像真的对他用心了,李文硕不无快慰地想,他安抚性地拍了拍赵青岚的手背,刚想说什么,胸口的钝痛猝然间打断了他。
“你……”
他来不及将话说出口,就被风灌了满嘴。
赵青岚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气力拽上他,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毫不犹豫地翻过了拗口,一跃而下——
她的动作太狠太快,就像在心里预演过千百次一般,一时间,连最靠近他们的兵士都没看清她的动作。
李文硕当然想挣脱她,可先前他为了束缚她扣紧的金链还绕在他的手腕上。
赵青岚毫不留恋地跳下城墙,李文硕没了挣扎的余地,同她一起坠了下去。
空中漂浮着女人最后的嘶吼:“替王爷报仇!”
事情来得太突然,忠于李文硕的几个得力手下猛然推开堵在前面的人,扒过拗口往下看。
他们知道,这个女人是王爷的女人。
高耸的城墙下,两人早摔没了声息,而那个女人似乎还紧握着王爷的手。
一时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儿都红了眼眶。
其中一个起了头怒喊道:“方才就是他骂王爷是李贼,他离王爷最近,定是他动的手!”
血气上头的人哪管的了那么多,逮人就打。
原本两边就看彼此不对付,此时更是不得了,即使李文硕部下并非都对他忠心耿耿,可是眼下已经打了起来,谭远行他们可不管他是真跟随还是假忠心,都是一样的打。城墙上霎时便乱了。
而城墙下的白衣女子,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抽开了自己的手。她欲解开腰间金链,可手已经不太听使唤了,怎么也不成功。
原来人快死的时候,五感真的会渐渐消散。
可还是好痛啊,赵青岚想。
他们说皇帝来了,不知皇后可来否?
希望她没有来,她有点怕自己的死相吓到她。
不远处打起来的动静混杂了风声溜进了赵青岚的耳朵里,她眼皮没了劲,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彻底合上了。
最后那句话,当然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狗咬狗起来。
也算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
而腾阳城上,众人见状,亦是大惊。
随后守将急道:“皇上,虽不知他们因何内讧,可眼下是个好机会!”
李文演没多置喙:“战场如奔雷,战机到来无需请朕旨意,诸位,请——”
众兵齐动,川流人潮中,李文演紧握住周妙宛的手,沿城墙内的梯子走了下去。
论心机算计,他可以;论行军打仗,本也不是他的强项,李文演并没有添乱的打算,带着呆若木鸡的周妙宛去了角楼下的门洞暂避。
周妙宛和被抽了魂魄的提线木偶一般被他一路牵着走,她眼前只一片空白,反复闪现着方才那一幕。
赵青岚怎么会在那里,她又为何会突然跳下城墙……
刀兵骤起,纷至沓来的马蹄和刀剑会从她的尸首上踏过吗?
周妙宛同赵青岚并无多么深厚的情谊,可想到这一点,浑身还是一阵阵的发冷,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冲出去——
李文演强行拉住了她:“想去送死吗?”
周妙宛定住了脚步。
是啊,她此时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胤朝兵将还会顾忌她的性命而被敌牵制。
她现在连为她收尸都不可,周妙宛头痛欲裂,她甩开李文演的牵制,毫无体面地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李文演并不知她内心再想什么,想起来她是在对面那对男女跳下城楼后才失了魂魄的,便道:“那个男人,皇后没有见过,他正是娴妃亲子李文硕。”
闻言,周妙宛从泪湿的膝盖间缓缓抬头。
被一双红透了的泪眼紧盯着的李文演说道:“朕不知皇后为何对他和那个姓赵的女人如此恻隐,先前不惜放走她,眼下又为她如此情态。”
他如何能懂?周妙宛用手背揩掉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她站起身,找到了一个背对李文演的角落坐下。
许是她的表现让他起了保护欲,李文演竟难得地没有多言,只安静地和她共处一室。
天渐渐黑了下来,战士们带回了捷报。
“皇上!我们胜了!叛军所驻守的两座小城中,其中之一已经被我们拿下!”
确实是这段时间难得的好消息,李文演颔首,命人重重地赏了这些将士,又让此行随行伺候帝后的人也全去忙活大家的热汤饭了。
周妙宛在旁静静听着,她站起身,透过小小的门洞远远望去。
今夜月色浅淡,视野模糊,她好像都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了。
“臣妾要出城。”她说。
李文演只道:“给朕一个理由。”
周妙宛漠然:“积阴德,替人收尸。”
城门大开,李文演派人知会了如今正在县城城墙上收拾战场的人,以免流矢误伤了她。
周妙宛抬起头,在皎然月色下寂然成行,每一步她都迈得格外艰难。
地面上遍是将士们的尸骨,此时也有其同僚正在为他们收尸。
这都是谭远行的孽,周妙宛心中只剩耻辱,身为谭家外孙女的她,连走过都觉得汗颜。
赵青岚的白衣很是显眼,尽管此刻白衣早就被尘土血污染得不成样子,可周妙宛还是很快找到了她。
或许老天爷都觉得她命实在是太苦了,心生怜悯。
同样是城楼坠下,一旁的李文硕早摔得不成样子,五脏俱裂,尸首被马踏得极为可怖,他亲娘来只怕都认不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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