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女人如花花似梦（1/2）

周醉儿是送电影票来的，她请周桃花和周小通晚上去镇上的影院看电影。

“又是《英雄儿女》？都已经看过了，还是算了吧？”周桃花皱着眉头说。

“去嘛去嘛，求你了。再说，又不是样板戏，打仗片啊，小通最喜欢的。”说起看《英雄儿女》这部电影，周醉儿也有点头疼。小时候她跟着周桃花他们翻山越岭，哪里有电影就涌到哪里去看电影。看的都是样板戏，八亿人民只看这少得可怜的八部样板戏，虽说很枯燥，但农村确实也没有其他的文化生活。而且，都是露天放映的，看电影感觉都没有。倒是看电影的人人山人海，看看热闹也够有趣了。小孩子爱热闹，为着这人山人海，走了五、六公里的山路，不辞辛苦也要去凑个热闹。现在，这镇上像城里一样建起了影院，再不用露天风吹雨淋了，她们确实还没进去看过。但电影院要化钱买票的，一般人舍不得掏钱看电影。既然掏钱看电影，那就看部好点的电影，却是这部《英雄儿女》，她周醉儿也郁闷着啊。《英雄儿女》尽管不是样板戏，但她们早已看过好几篇了，连她周醉儿都兴趣缺缺的，但因为受人所托，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来邀请周桃花。

“唉。好吧，好吧。今天晚上我也不用赶工了，就陪着你去看吧。”

“耶——。”周醉儿高兴得跳了起来。她坐在周桃花身边，四处瞧了瞧，奇怪地问：“花心大萝卜不在？他出去了？”

周醉儿并没有跟着别人叫周小通为“桃花公子”，她喜欢跟着周桃花叫他“花心大萝卜”。

“他说我们都是妖jīng，这里是‘盘丝洞’。他逃出这个‘盘丝洞’，回他的花果山去了。”一位绣花女打趣地说道。

“妖jīng是他说的？哼，他骂我们妖jīng，我们就是妖jīng了。有本事，他就别回这个‘盘丝洞’。最好不回来，老跟我作斗。哼。还跟我抢收音机听。今天清静了，没人跟我抢收音机了。哎，对了，桃花姐，今天收音机里有没有播越剧《红楼梦》？”

“早播了。你也不早点来，这时间都已经过了。”

“啊？！”周醉儿很后悔。她和周桃花都是戏迷，没条件看戏，就迷上收音机，听越剧。周桃花买了一只收音机放在弄堂间，可以一边绣花一边听越剧，这也是村里这么多姑娘喜欢聚在她家弄堂间绣花的原因之一。周醉儿平时要读书，只有星期天才有时间听越剧。她正迷着《红楼梦》呢，一句“这时间都过了”的话，让她感慨万千。她竟然学着贾宝玉，唱起了《哭灵出走》片段。

“林妹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金玉良缘将我骗，害妹妹魂归离恨天，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空留下，素烛白帏伴灵前。林妹妹呀！林妹妹！……如今是千呼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见，可叹我，生不能临别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林妹妹！”

“不对，不对。表情、语气都错了。”周桃花摇着头说，“贾宝玉的悲痛伤心，被你唱成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滑稽死了。醉儿，你别学《红楼梦》了。”

“为什么？”

周桃花说：“因为《红楼梦》太悲了。醉儿，你的xìng格应该唱喜庆一点的戏。哎呀，对了，这收音机正在播的。对，就是这蛟川走书《三花奇缘》。我听过了，很好听的。现在播的这一段很喜庆的。”

只听收音机里，走书艺人正模仿着一位老媒婆，唱着：“东头做媒也是我，西头做媒也是我。我这人做起媒来，是墙门对墙门，篱笆对篱笆。好鱼配好肉，臭蟹配臭虾。活折夫妻我会做，孤霜外加回头货。只要铜钿银子多，随便人家去爬河，去爬河。”

“这媒婆还真是缺德，但挺也滑稽的。”周醉儿一下被吸引住了。

蛟川走书是一朵活跃在浙东的民间文化奇葩。由来已久，喜闻乐见，一直深受群众的喜爱。解放后，由于国内政治环境的变化，时断时续地传播着，最近又热了起来，还通过家家户户的广播喇叭，通过rì渐增多的收音机，传播到农村的各个角落。周醉儿也听到过这《三花奇缘》，但并没有仔细听。这听周桃花一说，她还真觉得有点味道。

“下面还有香英丫头考问小举人才学的戏，很有意思的，有点像唐伯虎点秋香的味道。”

“真的？快，你先给我说说故事的大概。”周醉儿急不可耐。

《三花奇缘》讲的是洛阳才子陆文君与龙凤花、冯秀花及另一个佳人的爱情故事，这收音机里讲的只是《三花奇缘》的一段，叫《凤求凰》，故事极其曲折生动。龙凤花是洛阳的才女，陆文君暗生情愫，男扮女装作丫环，潜入龙家寻找机会结识龙凤花。另一纨绔子弟冯奎也看中了龙凤花，借国舅的身份让皇上下旨赐婚。龙凤花逼不得已逃婚离家，貌美英俊的陆文君竟被推上了花轿，代龙凤花出嫁。新婚之夜，陆文君怕露出马脚，以试冯奎才学为名，拖延时间，以便脱身。这就引出了同为才女的冯秀花。冯奎作不了的诗文就去找妹妹冯秀花，冯秀花一接到陆文君的考题，就觉似曾相识。正是无巧不成书，这冯秀花还真是陆文君的熟人，少年时曾同窗共读，感情笃深。冯秀花疑心之下，来到了哥哥的新房揭了新嫂嫂的红头巾，发现真是陆文君，这才了解事情的原委。为了不让父亲和哥哥发现男扮女装的陆文君，冯秀花也替陆文君打掩护，并把文君接到自己的闺房。正想着后续脱身的办法时，逃婚的龙凤花却被抓了。龙风花离家后，就去投奔倾慕她的另一位洛阳才子赵国章。为了讨好冯家，赵国章抛弃爱情，出卖了龙凤花。真假龙凤花对质冯府，由于冯秀花的巧妙周旋，陆文君的假身份没有暴露，龙凤花也被冯秀花救下来。在冯秀花闺房，陆文君终于与龙凤花相结识，互诉了衷肠。但赵国章并不死心，偷听了陆文君和龙凤花的对话，发现陆文君原来是男扮女装，就又跑去告状了。危急之下，陆文君带了龙凤花、冯秀花两女逃离了冯府。

“醉儿，你听。香英丫头考问陆文君的戏来了。我最喜欢这一段了。”周桃花提醒说。

只听见收音机里，说书人边唱边说：“香（白）：吓，翠英（陆文君扮的丫头名），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等样人？陆（白）：小姐乃洛阳才女，官府千金。香（白）：是啊，故而小姐有命，无才之人不得上楼。陆（白）：大姐差也，我虽因贫卖身，可也熟读经书，虽不及才女小姐，总也能才超大姐吧。（表）：香英一听气煞哉，你这不学无术之辈才学想超过我？学了几句三字诗也来卖王？好，我就以此为借口，倒要试试你有多少才。香（白）：既然大姐有才，自然可以上楼，但我要试过才知。这样吧，这儿有十三格楼梯，我出一句，你对上一句可上一格，对不出休想上楼，免得我做下人为难，如何呀？陆（白）：好，但请大姐出题。”

这时，周桃花也跟着收音机说唱起来：“香（白）：听清了：急水冲沙粗落后。陆（白）：对就是了：猛风扬谷瘪上前。香（白）：再来一题：山高林密纵虎豹，樵夫不必打柴。陆（白）：对就是了：河阔海深游鱼龙，捕鱼定要下钩。香（白）：画中胡桃，猢狲何必强求。陆（白）：井底莲花，蜜蜂一心要采。唱：香英心中吃一惊，刮目相看龙翠英（陆文君）。空有才学不学好，只怕惹来祸不轻。”

“好，好，好。唱得真好。桃花姐，你可以去当说书人了，比收音机里唱得还要好听。”周醉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跟人，这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就说这说、唱、跳、演吧，有的人随便怎么下功夫去学，学不到那种神韵；有的人一看就会，一学就像，老师一讲就懂了，老师一教就通了。这就是天赋，也就是人的艺术细胞吧。周醉儿xìng格外向不善于掩饰自己，学来学去还是自己的一个风格。周桃花却内敛，真实的内心不轻易表露，她却能随机应变地表露出各种情绪表情，所以她的戏路子宽。这段《凤求凰》，周桃花也只听了几遍，就能声情并茂地跟着收音机说唱了。

周小通进来时，周醉儿正一字一句地记录着《凤求凰》的唱词。见周小通回来，她头也不抬地说：“今天晚上看电影啊！”

“电影？什么电影？”

“《英雄儿女》。”

“不看。这王成也真是脑残，还英雄？‘什么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地叫着，这么早就牺牲了。丢下王芳的事不去管他了，至少要让人看看他们谈恋爱的故事吧，什么都没有，让人看了不舒服。最后，主角王成都已经牺牲了，电影还拚命地放着。没劲。”

“你不去随便你。桃花姐可是答应了我的。哼，不去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