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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大结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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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原本一身傲骨的人似乎为风霜折了腰,她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衰败凋零的样子是业怀不曾想到的。业怀本以为依照梅姑的性子,她会优雅的老去,带着得体的笑,埋在春天里……而不是这样。

而在看到儿子骑着马车,缓缓地消失在沙漠尽头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张开了嘴,一边着急地哭,一边兴奋地拍打着镜子,陷入了一种焦躁兴奋的怪异情绪中,不可控制地对着业怀说:“这是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儿子!他没有偷金!他没有偷金!他没偷金,他没对不起谁,他不该被骂,他只是被人害了,他只是遇上了贪人钱财的恶贼,他只是回不来了……”

她说到这里,忽地发出一声震穿人心的悲鸣,像是要一口气接不过来,即便哭死过去一般。而在这口气过后,她看向业怀,抖着手摸向怀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琉璃盒,用力摔在了地上。

像是在宣泄什么一般,那一瞬间,地上出现了不少的东西,有碎银、有金子、有铜板、有衣服首饰、有灵石灵草……看着是攒了很久很久,有些器物都掉色了。

而在这一瞬间,业怀的大脑空白了。

他送给季庭生的金子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可他不知道那些金子对有些人而言,却是一生都攒不下的财富。而他的随性举动,让季庭生走向了死路,害得梅姑疯疯癫癫。

而梅姑为什么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是心底放不下这件事,为了了断这件事,明知自己不适合修行,还是去修行了。

她只是想活得久一点,就算找不到孩子的死因,也要把那箱金子填满,带回故居。

其实故居的人早就离去了,但这件事并不会因为旧人的离去而消失。季庭生在那片土地上依旧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有关饲梦的事、邺蛟的事,都因为清潭无牙心虚被压下,所以后世提起这段过往总是找不到头尾,只有送金人的故事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永远不会被放下。

所以这是她与自己的较量。

作为母亲的责任让她放不下这件事。

所以即便拖着这副身子苟延残喘多年,她也不曾动过休息的念想。

但这个想法在今日终于结束了。

她就像是想要哭出这些年的苦楚一般。

在季庭生把金交到若清手里的时候,她就弄懂了一件事,因此她跪在地上,弯下身子,一把搂着地上的钱,一边不甘地落泪,一边说:“你以为我想像现在这样活着吗?你以为我为了换那点灵草被人戏耍推打会感到开心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活着吗!可我不这样活着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天底下都是你这种出身好的贵人吗?你以为有几个人可以像你这样活着,不用像我这样活着?难道我不知道累吗?我也知道累啊,也知道羞耻,也知道你们是怎么笑我的,可我放不下,也不能放下,所以……”

她坐了起来,披头散发,脸色涨红,把那把钱扔向业怀,嘴里喊着:“给你!给你!都给你……现在,我的儿子能够回家了吗?能吗?你让他回家啊!”

她这一句句的质问,把业怀问得抬不起头。

他惊慌的想着不能了。

季庭生回不来了。

纵然他想要与梅姑再做一世母子,也不能了……

那良善又死心眼的人不肯拖累无辜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梅姑像是没想要得到他的回答一般,她一边说着,一边神经质地流着泪,点了点数,小声地说:“还差了一点,还差了几文钱……”然后她解下了身上那身外衣,当着业怀的面,扔在了那堆钱里。

那衣服扔下去的时候轻飘飘的,但上面覆盖的重量是业怀捡不起来的。

之后,梅姑回过头,望着那面曾经浮现了季庭生的镜子,眼里含着泪光,高声笑着,张开了怀抱:“庭生。”

她说:“娘来接你回家了……”

然后她一头撞了上去,闭上了眼睛。身体上石化的位置在摔倒之后四分五裂。

那些地方那么脆弱,不知在那些魔域教众打她的时候,她是如何护住自己脆弱的身体,没有碎去……想来,那是很不容易,很心酸的事情。

在这一刻,业怀的眼前闪过了季庭生出城、季庭生被害、季庭生守着林三娘,想要林三娘帮他传信回去,以及梅姑张开双臂的画面上。

他的第一次为不是宿枝的人痛了起来,接下来就是后悔。

今日梅姑死了。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穿着一身脏污的里衣,倒在了镜子前,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放弃了自己求来的漫长生命。

这些年来,不知道她有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她说,她去接她的儿子回家了,可她的家在哪里,她的儿子又在哪里……

在这一刻,业怀忽然很想把季庭生带回来还给她,也想要把那件衣服给她穿上。可在他挣扎着离开蛇女的束缚,跪着往前爬去的时候,他却停住了。

他布满灰尘的手指就停在那件衣服前,不敢去触碰,只觉得自己的手比起那件沾满了泥土的衣服要脏很多。

他不敢去动,怕糟践了梅姑干干净净的前尘路。

而在他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一阵光影带着细碎的星光而来,踏过烟雾,落在了镜子前方。

薄辉半透明的影子,就这样出现在有着梅姑血的镜子上。

他一如既往的看着业怀,像是知道业怀这边发生的所有的事。

他说:“业怀,人生无常,生命就是如此,你蔑视生命的时候可能不会察觉到,生命本就不该被践踏。”

他对着业怀说:“业怀,你知道怀城林家为何会出现吗?”

业怀没有说话。

薄辉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单灵没有说错,怀城林家确实如她想的那般,确实是后人把前人叫了过来,而宿枝能改变林家的事,能让季环生出生,却改变不了你们之间的事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宿枝吞噬了饲梦。”薄辉一点点敲醒了业怀,“饲梦无所不能,唯一的弱点就是氾河的天阳体。而他怕宿枝,力量也被宿枝占了……因此在你死后,宿枝成了饲梦,而宿枝之所以不能改变自己和你的死,都是因为宿枝成为饲梦的时候,所有的事都结束了。”

“宿枝成为饲梦是在你死之后,所以他无法干预自己成为饲梦之前的事情,也就救不了不是饲梦的自己。所以怀城的事发生在邺蛟死后,而不是邺蛟死前。”

“而你猜,宿枝把怀城林家抓过来是要做什么?”

业怀长睫颤动,刻意不去正视问题,回避道:“我不知道。”

薄辉不恼:“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因为他要报复,要报复曾经害了他的人,害了你的人,害了宁欢的人。”

“他叫林家回来,是他记恨林家人见钱起意,杀了季庭生。他放不下这件事,但季庭生困于没有把金还给你,所以他救不了季庭生,于是他把心里的怒火发泄在林家头上,把怀城的人拉了过来,折磨残杀了无数次,直到你跟他去了怀城,解救了季庭生,他才放下了这件事。而他心里只藏了一个怀城吗?他的苦楚是一个怀城能够平息的吗?”

薄辉看得清楚。

“他之所以先叫怀城,不过是饲梦没有彻底解封。他把他更大的恨藏在后方,想要一点一点清算。”

其实薄辉说的这些事业怀都懂。

而薄辉不容业怀逃避:“业怀,他若是找到了自己的身体,你猜他要做什么?——他要杀了千年的人,那他势必会扭转两个时空,会将过去的人拉到现在,一一斩杀。你觉得那个时候会出什么乱子?本来就伤痕累累的神柱,会不会彻底断裂在他的报复中?”

“到时候三界覆灭,不管是地下,还是人间,还是云端,都会混在一起,走向终结。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业怀不知道,他只知道薄辉有一双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

啪的一声,身上的玉佩碎了。

清原掌门重重地倒向一侧,捂着胸口,藏起了身后的单灵,如临大敌地看着对面。可单灵并没有他那么害怕,反而像是看不穿宿枝是谁一样,在他身侧专注地盯着宿枝。

宿枝抬手,不悲不喜地说:“天雷阵极为特殊,如果找不到阵眼,到处乱动,外阵就会活起来,推着阵心移动到新的地方,而在换位的干涉下,外阵会蒙上一层雾,让我根本就找不到。”

“所以。”清原掌门悔恨地问:“你拜我为师就是为了这件事?”

“没错,可惜我一直没找到阵眼在哪里。”宿枝淡漠道,“为此,我在清原查找数次,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他眉目舒展,声音放轻了许多:“清潭这个惯会动歪心思的狗骗人了。”他俯视着清原掌门,“其实你只知道关着饲梦的是水牢,根本就不知道饲梦关在哪里。我去过你的神海,你神海里藏着饲梦的地点是假的,我知道了这件事,本来没想在这里留多久,只是……”他看到了若清。

就停了下来……

他收起心思:“不过也多亏了你,我弄清楚了一件事情。”

他说到这里,一把丢掉手中的云纹玉,头也不回道:“清潭这个人若是要关饲梦,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钥匙,想来这个钥匙只是他用来算计人的障眼法,甚至是另一个陷阱。毕竟有了钥匙,谁想要放饲梦你都能掌握到动向,而大家都忙着找钥匙,也会平白浪费许多心神,给你留出布局的时间。等着日后找到五把钥匙,没准拿着钥匙开阵,也会被钥匙反噬。”

而清原多禁地。听到这句话,任谁想都会认为关押饲梦的位置与禁地有关。

傅燕沉和澶容也是如此想的,直到他们看到今日怀若楼攻打清原,清原掌门遇到危机,选择跳到禁地内,这才知道了饲梦根本不就在清原。

清潭把所有人都骗了。大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清原的禁地与钥匙一样,都是清潭扔出来的陷阱。

毕竟听到清原多禁地,谁都会避开禁地,选择留在外山,不料外山才是危险的地方,禁地反而是保护人的地方。因此在怀若楼出现之后,清原掌门才会带着李掌门一同跳入禁地。

如此一来外山也没有,禁地又不是真的禁地,饲梦就不可能在清原。

宿枝冷笑一声。

也是,清潭如此狡诈,怎么可能把饲梦留在清原。

想来为了保证别人不会找到饲梦,他已经把饲梦移出了清原,以自己建立的清原做幌子。

如此说来,清潭会把饲梦移到哪里?

宿枝思索片刻,不再看清原掌门,转身离开了这里。

清原掌门不想放他离去,偏偏没有阻止的能力,就无措地看着单灵。可单灵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阿鱼找来了。

宿枝在阿鱼头顶飞过,阿鱼对着那道影子想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十一,你要去哪儿?”

“十一,青藤抓到了一条鱼,非要烤了,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十一,蓝蝶近来身体不是很舒服,他可能不能继续背着你走了。”

“十一,我们如今寄住在妖兽的身体里,跑不快的,你慢些走,等等我们好不好……”

他就跟着宿枝,在宿枝下方的山林里念叨着这些小事。

宿枝不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宿枝没有回头,任由他怎么喊都不曾停下脚步。

等着再也看不到宿枝了,阿鱼停下了步子,疑惑地扭过头,对着巨石所在的方向,无力地说:“师父,十一又走了……他为何总是停不下来呢?”

巨石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

阿鱼看着看着就累了,便低下头望着自己跑脏了的脚……

“你要我怎么办?”业怀忍受不了薄辉步步为营的慢刀子,朝着薄辉喊着:“你是什么意思?你让我阻止宿枝,要我怎么阻止,杀了宿枝吗?我要是能杀了宿枝,我会背他的债,我会把龙骨给他,我刚才会不去喊他吗!我为什么让他走了,他为什么走了,不就是因为我们都舍不得为难对方吗?”

“业怀,祖父不懂,你为何要想去杀宿枝?难道你认为过去的宿枝是错的,所以他应该被你斩杀吗?”薄辉却打断了他,不认可道,“在你眼里,宿枝真的错了吗?”

薄辉认真地问道:“过去错的是宿枝吗?”

业怀摇了一下头。

薄辉怜悯地说:“正如你所想的那般,宿枝从始至终都是被人害的那个。他一心正气,所行之事,没有一件靠恶,那他错了吗?他既然没错,你为何不救他呢?”

这话一出业怀愣住了,因为在他的心里,宿枝经历了那么多,换得的却是背弃伤害。他只要去想想这些事情,就觉得这事收不了场了。

如果他是宿枝,一定会在出来后闹个天翻地覆。

薄辉则惆怅道:“业怀,为何不回话,你听不到吗,我要你救他。”

“业怀,你真的觉得,要宿枝把过去的人都抓来重杀一遍,他的心才会得到满足安宁吗?”

“业怀,我问你,宿枝从地下出来后,给自己起了什么名字?”

傅燕沉、澶容。

业怀在心里默念。

薄辉说:“宿枝把自己一分为二,要自己不要忘记过去的事情。而他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如果拿这两个人不同的性子来说,傅燕沉就是宿枝的前半生,澶容就是宿枝的后半生。”

“傅燕沉和澶容不同的性子对应着宿枝前后不同的心境。因为起初的宿枝是洒脱的,所以傅燕沉也是;因为后来的宿枝是悲苦的,所以澶容漠视生命,在哪里都没有归属感。”

“我还记得,傅燕沉曾经与你说过,因为傅燕沉的名字他被同门师兄弟笑话了,因为燕落低沉这不是一个好名字,他想不起来父母为何盼望他不好。可他不是傅家真正的儿子,所以他没有傅姓的名字,因此这个名字不是别人给他起的,而是他自己起的。你说说看,燕落西沉,这到底是谁不希望他好?”

“而那就是他的声音。因为受到了辜负,受到了伤害,傅燕沉总是在生气,总是不耐烦的去看周围的事物,总是在怀疑别人,甚至怀疑你,可他若真的是那么狠毒的人,他就不会给自己取名傅燕沉了……业怀,你有没有想过,飞不高的燕子会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傅燕沉的名字才是宿枝的心声?”

“他即便是以凶恶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也不曾做过违背良心的事。傅燕沉没有主动害过别人,即便是被周围的人厌弃误会,他想的也是为了你忍忍,忍不了,就带你走。而你,没有跟他走……”

薄辉这一句话打得业怀措手不及。

说完了傅燕沉,薄辉又开始谈起澶容。

“他给自己起了两个名字,一个叫傅燕沉,一个叫澶容,而澶容没有姓氏,就像是虚假不按姓氏。而澶,水流平静,容,不言而喻。他是澶容时,身上有着被人害过的冷情,却也想着不扣姓氏,不问前尘,只寻片刻宁静。”

“而做澶容时,唯一能入他眼的只有你,为了你他什么事都能做,这难道不是宿枝后来见你受伤的心境吗?他一直想要带你走,这难道不是宿枝想过的事情吗?”

“而他说了很多次什么都不管,我们走吧,你有回应过他吗?”

薄辉说到这里,意有所指道:“业怀,真正放弃了宿枝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你。他不是没有向你走去,只是你没有上前而已。”

薄辉一针见血地指出:“业怀,以宿枝的心性,即便让他杀尽天下人,他也是好不起来的。而他去找怀城林家,是指他一直都记着季庭生他们,那他记住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他忘了曾经的宿枝是什么样子的,那他为何还要替一个下属报复?”

听到这一句话,业怀像是被薄辉打醒了,那双眼自茫然慢慢转向清醒。

薄辉见状笑了,耐心地说:“业怀,人这一生,都会痛苦,意绫痛苦、陈已安痛苦、季庭生痛苦,梅姑痛苦,宿枝痛苦,你痛苦……而梅姑他们勇敢的面对了自己的痛苦,你逃避了你的痛苦,宿枝也是相同的。”

“如今,宿枝不报复,他对不起被害死的你,他咽不下妹妹被害死的气,他报复了,他对不起支撑他的季庭生林青,对不起一直相信他的越河阿鱼,对不起为了百姓挺身而出的长公主,所以宿枝的地狱,永远不会因为他报复成功而停下。”

“而你,则会因为他的不幸而不幸。”

“可你们的身边真的是谁都没有吗?这世上的人难道真的是你以为的那般,谁都不容宿枝活着吗?珠藤蛇女宁可不要转世留在这世间,是因为自己孤独吗?”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

“阿鱼他们即便被宿枝推拒,也不曾离开过宿枝,宿枝真的被所有人抛弃了吗?那个背着他妹妹离去的女修,那些相信他的人,不管是林青,还是季庭生,还是为了保住长公主被打死的百姓,亦或者是为了保护百姓、为了保护宿枝名誉毅然赴死的长公主都抛弃他了吗?而他是想不到这点吗?——不,他不是,即便吞下饲梦后被世人追杀,被阿鱼推拒,他都没有恨过,因为他很通透,知道误会令人厌恶,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破误会,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站在云端,什么都看得清楚。而那个从山崖上一跃而下的医者,就是不明真相,也还是保持着本心的人。而人性本就复杂,宿枝不是不懂,只是他永远被困在了你死那时、他妹妹死那时,这才是他的心结。他被困在这段记忆里,就看不到别的了,而别人不救他,难道你也不救他吗?”

薄辉说:“业怀,不能否认,这世上是有可恶的人,就像是知错不改的无牙,固执已见的清潭,贪婪残忍的聂泷,自以为是的客休,以及当初那个不懂情爱肆意妄为的你——这些都是恶,想想,确实让人厌恶。有时想的多了,会觉得厌弃的火压都压不住,就会想着索性都毁了,如此一来,就省心了。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世上确实有聂泷这样的人,但同时也有着梅姑、季庭生、林青、宁欢、陈长公主、奎、珠藤、蛇女,以及宿枝。”

“他们与聂泷他们一样,同样诞生于这个你所不爱的人世。纵然一生坎坷,却也还是努力地往前走着。你看着他们,你能因为那些恶,就牵连到这些无辜的善吗?”

“而我从不觉得宿枝报复聂泷清潭是错的,我也不认为那些劝人大度的事是对的,毕竟你去劝人大度,已经说明了苦主吃亏了,而劝人大度者,却希望苦主咽下苦果,这本就是不公平的,也是无奈的。想来要是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有能忍则忍的说法。而聂泷那些人做下的孽本就该还,宿枝去要没什么不妥,但他现在迷失了方向,怀着一腔愤恨,不知该把这份怨气挥向何方。”

薄辉说到这时放轻了声音:“业怀,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梦到我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业怀沉吟片刻,哑声道:“你说,等我弄懂了宿枝为什么留在远山,又不留在远山,我就能度过我的劫了。”

“没错。”薄辉说到这里,带着平和温柔的表情,合上了眼睛,朝着镜子外的业怀伸出手指。

像是受到了他的指引一般。业怀在此刻静了下来,他把手贴了上去,跟着薄辉一起闭上了眼睛。

而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的画面。

有蛇女抱着肚子,惴惴不安地走向饲梦的画面;有珠藤和蛇女与他坐在一起吃面的画面;有山洞那次奎在见到他没事后,松了一口气的傻笑;有白牛在他身后关心他,以及梅姑季庭生,还有宿枝……

那些画面交换着出现,最后变成了另外的景象。那是一个陌生的小镇,他站在小镇的街头,隐约间看到了蛇女和珠藤穿梭于人群中。

在这里,蛇女和珠藤成为了镇里的富户,而他则是他们那不学无术的儿子……

镇子里的珠藤和蛇女性子没变,他们很霸道,但很爱他,很娇惯他,他被养坏了脾气,在镇上狐假虎威、胡作非为,偏生镇上的人都怕珠藤,谁也不敢得罪他。

他心里骄傲,就一只手拿着一根糖葫芦,傲气地指使着下人,背着他在大街小巷乱跑。等经过某个拱桥的时候,一旁的柳树下多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披着柳枝,带着点点生机勃勃的翠色,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衣领,因为看不上他嚣张跋扈的样子,将他教训了一顿。

他正要生气,抬头一看,意外地发现那人竟是宿枝。

宿枝眉眼带笑,嘴角微微上翘,脸上盖着春日的柔光,和煦温暖,不似夏日那般有着炙烤一切的燥意,不似秋季萧瑟,也不似冬季寒冷。

他在笑,面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潇洒轻松,仿佛是在逗自己养的猫。

而业怀脸上嚣张的表情在看到他之后收了起来。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宿枝,刚想要笑,又不知怎么勾起嘴角,才会露出一个与宿枝差不多的笑……

他的眼眸深邃,就像是在通过面前的宿枝看向另一个人。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桥上,无视了周围脚步轻快的路人,像是这座桥上只有他们,其他身影都被他们模糊淡化了。

宿枝可能以为他教训完这个傲气的富家少爷,对方会跳起来叫嚣,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冷静,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疑惑,最后闹得他开始觉得是自己过分了。

然后宿枝耸了耸肩,找不到能说的话,便越过了业怀继续往前走。

业怀在宿枝转身的时候扭头看着宿枝,就像想把那个影子深深地刻在心底。

这时,桥的对面有一户人家放起了鞭炮。

穿着整齐,一脸红光的梅姑出现在这家门前,一群小孩围在梅姑的身边,不远处是梅姑打了胜仗,成了将军的儿子,他正领着自己的荣光向梅姑走来。

而这叫做季庭生的将军,肩膀上还站了一只小老鼠。那小老鼠似乎因季庭生当官的事十分骄傲,就高高地仰着头,叉着腰站在了季庭生的肩膀上。

梅姑等到儿子回家,踩着青砖上鞭炮落下的点点红色,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隔壁院子里的意绫正在晒衣服,瞧见这一幕就笑着对院子里修着椅子的陈已安说:“你看看人家多出息,你再看看你。”

陈已安一脸不安,磕磕巴巴道:“对对对对对不……”

然而他一句对不起没有说完,就听到意绫抢在他前面说:“可我就喜欢没有出息的。”

他们说到这里,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彼时,阿鱼带着书院里的九个师兄弟出去采风。一群人踏上拱桥的时候,正好与下了桥的宿枝擦身而过。

在那一瞬间,领头的阿鱼,走过去的宿枝同时闭上了眼睛。纵然没有看向对方,却也是在笑着。

等宿枝来到桥下,他一扭头,看到年迈的越河尊走不动路,便弯下腰询问对方需不需要帮着。

越河尊说只是天太热,歇歇就好,他又笑着起身,转头撞上了林青。

林青是镇子里捕头,此刻正在追着一个贼偷跑。宿枝见状伸出脚帮了一下,事后林青咧起嘴角,一掌拍在了宿枝的肩膀上,朗声说:“多谢!”

然后他押着贼走了。

这时,宁欢和长公主夫妇坐着马车出现,宁欢瞧见了宿枝,大声告诉宿枝:“兄长,游历途中记得写信回来!”

长公主臭着脸说:“别费那个劲了!我看到你就生气,你写不写信我都不看!”

宿父则捂住长公主的嘴,朝着宿枝挤眉弄眼:“别听你娘的,你娘其实比谁都想收到你的来信。”

话音落下,熟悉的脚步声从桥的另一侧传来。奎背着大包小包,在业怀的身侧经过,磕磕绊绊地跑向宿枝,气喘吁吁地说:“大家兄弟一场,你要不要这么绝情!等等我能怎么样?……什么,你嫌我买的东西太多,可你看看,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很漂亮,很适合人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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