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2/2)
“不是好胜心。”南宫尘轻声说,“是心疼你累,桃桃……”
他站在山间小路上,柔软的发丝被微风拂起,贴在他清冷的侧脸:“我很想你。”
桃桃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得到这样正经的回答。
她眨了眨眼,刚刚还憋了一肚子话要说,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南宫尘笑了,那笑美得不真实。
桃桃环住他的手紧了紧,怕睁开眼后只是一场重复过很多次的梦。
南宫尘背着她走在上山的路上,他身体很凉,解了她的暑热。
桃桃眼前是葱郁的绿意,耳边是清脆的鸟啼。
富贵在阳光里来回扇动着柔软的翅膀,世间一切温柔得不像样。
我很想你。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更是集结了世间全部的温柔,抵得过四季流转,抵得过清风明月。
我也很想你。
桃桃想要这样说,但嘴唇刚动,脸上就觉得滚烫了。
她说不出口。
她老老实实在南宫尘的背上趴了一会儿,开始聒噪起来。
“你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
“在你进入酒店房间时。”
“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吗?”
“有一些。”
“一些是多少?”桃桃问,“我华灵院洗澡换衣服,说梦话打呼噜,你不会都见过吧?”
“没有。”
“我不信。”
“你换衣服都在浴室,我怎么看?”
“你知道我在浴室换衣服,还说没有看?你又骗我!”桃桃捏他的脸,“看了多少?!”
南宫尘被戳穿了,只得承认:“一点点。”
桃桃不信:“你是不是早就恢复意识了?”
南宫尘说:“黄泉九落塔的邪祟能加快恢复我的力量,但消化需要时间,直到在酒店的房间,才恢复了全部意识,只是当时力量还不能完全掌控,所以无法脱离玄魂花。”
桃桃:“你现在离开玄魂花,不会对你有影响吧。”
南宫尘:“没有。”
桃桃借着姿势的便利,双手齐下,捏住南宫尘的两边脸颊:“你要是再敢骗我,我永远都……我今天都不理你了。”
南宫尘这才改口:“我想陪你。”
漫长的山路已经快到尽头。
眼前是清风观下长长的石阶三千级,爬上去就能看到清风观的大门。
南宫尘一步步走上台阶。
头顶高耸的竹林在山间的微风里投下落叶。
桃桃说:“你回去,我自己能走了。”
她在南宫尘的背上挣扎,南宫尘不准她下来:“别乱动。”
桃桃还在乱动,她已经摸清了南宫尘的脾气,不管他是神还是邪灵,总归有人类的喜怒哀乐。
可他极少在桃桃面前展露情绪。
所以无论桃桃怎样闹,怎样吵,他都不会生气,至少不会让她看到他在生气。
于是桃桃肆无忌惮。
捏他脸,揪他头发,扯他耳朵。
“放我下来!”桃桃不想他还未完全恢复就再一次受伤。
南宫尘竟然也能强忍住她的吵闹,只是眉梢轻轻蹙起:“你好吵。”
他依然不放她下来。
桃桃气急,一口咬住他的耳廓。
身上南宫尘的身体瞬间轻颤,她连忙松开:“咬疼了?”
不应该啊,虽然她牙齿尖利,但她没有用力,难道是他没有完全恢复的灵魂太脆弱了吗?
隔了很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不是。”
桃桃问那他是怎么了,他闭口不言,背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
桃桃对于他的灵魂状况一有风吹草动就怕得要命,她紧张道:“那怎么了嘛?你说话啊!”
南宫尘停在上山台阶的中央,垂眼盯着一年无人打扫布满落叶的台阶:“我……”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桃桃忽然身下没了着落,受地心引力的影响直接朝下坠去,重重摔在台阶上。
她没有摔疼,身下垫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她爬起来,看见灵境里那只没脸的小怪物躺在她身底。
桃桃瞪大了眼:“你……”
她原本想问你怎么变小了,话到嘴边又想起,她还没有揭穿他的身份。
念头在脑海中转瞬即过,她故作惊诧道:“南宫尘,原来你就是那只小怪物啊!”
小南宫尘想从她身下钻出来,桃桃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他白白瘦瘦的小腿:“跑什么?”
她新奇地看着他:“怎么变小了?力量不够了?让我看看。”
她在他脸上胳膊上捏来捏去,手感和在灵境里一样好。
正在桃桃捏得高兴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她怀里响起:“不要再捏我了。”
桃桃愣了一下,连忙将小南宫尘从怀里拉出来。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出现了五官,是南宫尘的五官缩小版。
但眼睛比南宫尘的更圆更大,嘴唇也比他更红,像他,却没了他那份清冷,圆圆润润的。
“你有脸?有脸为什么装作没脸啊?”桃桃戳了戳他的脸颊。
不知是被桃桃发现了身份,还是正背着她突然缩小害她摔了一跤很没面子,小南宫尘气得脸都鼓了。
他坐在台阶上试图变大,可是力不从心。
最后只能泄气地说:“你别问了。”
桃桃手臂横在他的肚子上,一把将他捞起来:“我不问了,抱着你上山总可以吧?”
听到要被桃桃像抱小孩一样抱到清风观里,南宫尘挣扎起来:“不要,放开我!”
他虽然身体变小了,但用力挣扎起来也叫人头疼。
桃桃一边爬台阶一边要应付怀里不断扭动的小孩。
她有些累,不耐烦地朝小孩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老实点。”
拍完,南宫尘愣了,她也愣了。
上天有眼,她绝不是故意摸他屁股。
只是他现在这幅身体完全让她将他当成了小孩,动起手来没想那么多。
南宫尘转头瞪着他,圆乎乎的满是震惊,有抹红从耳根逐渐蔓延。
桃桃:“我……”
她试图转移话题:“我早就想问了,在灵境里,你不准我碰玄魂花的花茎,为什么呀?”
上天有眼,她真的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对于背后的原因她一无所知。
南宫尘盯着她看,看了很久,他开口:“把玄魂花拿出来。”
桃桃不明所以:“拿出玄魂花你就告诉我吗?”
她听话地从空间石里取出玄魂花。
左手抱着南宫尘,右手抱着玄魂花。
她刚要问他要玄魂花做什么,南宫尘的身体却化为一道红光唰得钻到了花里。
桃桃:“……”
“喂!!!”
……
一年没人住的清风观里堆满落叶,正殿的三清道祖像上也积满了灰尘。
桃桃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院子打扫干净,正殿也供上了香火。
她还去山腰的荷花池里折了几朵花苞,插在后院的大水缸里。
她将元宝放了进去,很久没有在这样大的缸里游过,元宝一进去就表现出了极其开心的情绪。
它不断地从水中摆着尾巴跃起,晶莹的水珠溅在了荷花粉白色的花瓣上。
富贵站在缸沿上,小脑袋歪在荷花里。
桃桃做了这么多事,南宫尘依然没从玄魂花里出来。
她将它放在后院自己从前住的屋子的窗台上,迎着下午的日头,白色的花瓣上也打落了一层融融的光亮。
桃桃回到屋子。
床靠窗边,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柿子树,盛夏里还没有结果,枝头满是葱郁的叶。
她坐到床上趴在窗台,头顶的窗框是她系上的风铃。
她脑袋贴着玄魂花,像是喃喃自语道:“小时候我也喜欢趴在这里看外面的风景,可风景总是一个样子,眼前是树,远处是山,无非是晴天雨天雾天,生活总是一个样子,清净又无趣。”
“师父很懒,晚上睡觉,白天就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阿与也很少说话,总是沉默地在屋檐下做木雕。”
“清风观的春天繁花似锦,夏天阴雨连绵,秋天树上会结很多的柿子,师父拿着竿子打,我和阿与就扯着一块布在树下接,好的果子阿与会拿下山卖掉,摔破的就当晚饭吃掉。”
“到了冬天,师父会带阿与去山下买炭。”
“我喜欢吃红薯,师父在山腰种了一片田,全是红薯,他因为锄地扭伤过好多次腰。”
“冬天的晚上,他会在房里升一个炉子,我们围着炉边取暖,他烤红薯,流着蜜的给我吃,烤糊的给阿与,半糊半甜的他自己吃掉,等吃完红薯,屋子里全是烧糊的味道,师父夜里就只能抱着被褥去正殿的三清像下睡觉……”
“我过了十八年这样的日子,从前觉得无趣极了,总向往山下的热闹,直到那晚在混沌界——”
“你对我说,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找个混沌界一样的地方,白天看云,夜里看月,温暖时看花,天冷时看雪……我脑海中一下就浮现起清风观的模样,繁华喧嚣总会看腻,如果往后余生能像你说的那样在这里度过,似乎也不错。”
桃桃偏头看了眼玄魂花,又转了回来。
她望着后院的柿子树,假装在看,脸上微红。
“我解释不出喜欢是什么,从前也没有想过会喜欢谁的问题。”
“但现在我想,如果我喜欢一个人,那无论好与坏都是他的一部分,温柔也好,冷淡也好,撒娇也好,没有脸也好,都好。就算神明也无法做到绝对的完美,我想看他在我面前无所顾忌,我想他在我面前可以做自己。”
“从前的一切,他不想说的,我不会再问,只要是他,怎么都好。”
山林间的风吹得柿子树叶飒飒作响,也吹得玄魂花微微摆动。
风铃发出叮叮的清响。
桃桃说完,将脑袋埋在手臂间,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她感受到玄魂花上闪过一抹红光,抬起头看,南宫尘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背对她坐在窗外,拿起她放在地上的断成两截的桃夭。
天光已泄,暮色爬上瞿山的山顶,笼在他的衣袍,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温柔无比。
他安静坐着,指尖红光倾泻,覆在桃夭的断口处。
岩浆没有熔化那柄木剑,而是化为一道粘合的液体,在落日降落山涧之前,将两截木头连在了一起。
南宫尘抬头看了眼天际,他放下修补好的桃夭,站了起来。
桃桃连忙趴回窗台,假装睡着了。
她感觉到南宫尘站在窗前看她。
彼时,落日温暖的余晖裹住了整座清风观。
在无人的山巅,只能听到暮鸟归林的啼鸣,除此之外,还有桃桃砰砰的心跳声。
“我倾慕一个人,因为倾慕,所以幻化出一张脸。”
“我想要她知道我最原本的模样,又怕她厌恶,所以只敢在灵境里现身。”
“可我忘了,神明遗弃我,世人畏惧我,从始至终,只有她,从没有怕过我,更没有厌恶我。”
南宫尘伸手触摸向女孩的眼睫。
暮光洒落在上,她长长的睫毛被映得毛绒绒的。
他的手还没有落,那睫毛就轻轻颤抖,如微风中的蝶翅。
——她在装睡。
南宫尘收回手,他站在无可比拟温柔的暮光里,笑了笑。
他低下身,隔着一道古朴的窗棱,一个轻柔的吻,点在了少女因为装睡而颤动的眼睫上。
【卷五归来魂(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