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1/2)
当你的新娘都要做什么?
桃桃买了一头老骡子。
她将南宫尘珍藏了多年的风铃系在骡子的脑袋上, 骑着骡子,晃荡晃荡出城。
南宫尘原本走在前面为她牵骡子,牵着牵着, 他也坐了上来。
桃桃用手肘顶了顶他:“喂,它很老了,驮不动两个人。”
南宫尘手臂绕过桃桃的身体, 握住了骡子的缰绳, 淡淡道:“它可以。”
他说话时, 灼热的鼻息落在桃桃额侧软乎乎的绒毛上有些痒,她脸一红,又不肯表现出退怯,只是轻轻别过了头。
北域的冰雪与风沙已从王城消散。
他说, 不入王城, 不上高塔, 这两个简单。
至于不下人间, 属实有些难办,毕竟又没有天宫, 总不能去天上。
于是, 桃桃心里将这一条自动改成了不去人多的地方。
这很简单。
她原本就有很多地方想去游历,漠北, 边塞、江南, 还有那传闻中的海上仙山……
不过在那之前, 桃桃打算先去一趟酆山。
慧觉这些年攒了不少钱, 世间也再无邪祟肆虐, 他可以修葺冲虚寺了。
在蛮荒狱那些年, 总听他啰嗦, 说重修冲虚寺是他师父临终前的遗愿, 桃桃打算去帮他修修寺院。
目的地相同,可南宫尘却不准她和慧觉走同一条路。
她问为什么,他只是轻轻瞥她一眼,没有回答,无论她再问上几遍,都闭口不言。
虽然没有说话,但桃桃总觉得他睨过来的眼神里是有含义的。
要是她没看错,他是在骂她笨蛋。
老骡子驮着两个人有些吃力,晃晃悠悠地启程。
桃桃半靠在他怀里,叽叽喳喳问:“你怎么能在北域启用七味净琉璃横穿千里?”
南宫尘:“先这样,再那样,再这样和那样,然后嗖得一下就来了。”
“为什么要带妖蛾族来王城?”
南宫尘:“北域酷寒,只是想让它们来游历见识王城的风光。”
“可是妖蛾进城后袭击了凡人。”
“那是妖族的天性,很难更改。”
“你让妖蛾来游历之前没有考虑过妖族的天性吗?”
南宫尘唔了一声:“我和妖蛾王定下了契约,它答应我,只是逛逛,不会伤人。”
桃桃怀疑他的每一句话,可偏偏又找不到破绽,她又问:“又为什么跪那群臭灵师?”
南宫尘:“天冷风寒,膝盖冻僵,没有站稳。”
桃桃:“……”
“你好像在说谎。”她眯起眼。
南宫尘唇角微弯:“你话太多了。”
他拉紧缰绳,那头老骡子便在山间狭窄的小路上慢慢跑了起来。
桃桃还想再问,一回头,嘴唇却贴上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贴在她旁侧的脸颊。
她的脸瞬间滚烫,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
山巅。
李修胤望着脚下两人一骡,露出困惑的神色:“尊上明明与妖蛾族约定血洗皇室驱邪司,为何打消了念头?”
慧觉的僧袍被山间的风吹得鼓起:“尊上的心思,谁又知道?”
李修胤:“皇室驱邪司的栽赃与污蔑,又为何要全部揽下?只要尊上否认,那些凡人未尝不会相信。”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慧觉笑:“如若信,皇室必然面临讨伐,凡人面对灵师,下场必定是血流成河。若是不信,矛盾既起,他与皇室驱邪司之间必有一战,依旧要生灵涂炭,到时皇室败落,王权凋敝,世间会因夺取王权而产生新的纷争。”
李修胤懂了:“只要向世俗的王权低头,皇室就不会再以他之名制造天灾祸乱人间,而他仍在世间某处,随时都有回来的可能,皇室亦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放纵邪祟侵扰人间。”
他望着山下远去的骡子:“污一人之名,却能令世间停止纷乱,这是慈悲的神性。”
慧觉只是笑笑:“或许吧。”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
那年蛮荒狱树下,桃桃外出而归,途径被邪祟屠杀的村落,沾了一手鲜血。
她拧着漂亮的眉头在水缸前洗手。
“我不喜欢血。”少女皱着眉,“如果世间不会再有流血和厮杀就好了。”
在烈火焚烧祭台时,围观的凡人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那时,慧觉分明看见了他眼里冰冷肃杀的颜色,或许某一刻,他曾真的想过要妖蛾毁掉那座王城。
或许是神性。
但神性因何而存在,只有他自己清楚。
……
通往酆山的路千万条,桃桃只说要去找慧觉。
至于走哪一条路,耗时多少全由南宫尘说了算。
两个人,一头骡,外加一只鸟。
他们穿越孤烟无垠的荒野,看远山处的农屋在饭时冒起炊烟,翻过黛色的高山,在深山竹林中听落花与鸟鸣,走过烟雨叆叇的水乡,幼童坐在莲池边,将赤白的脚丫伸进湖中,手里捧着一枝莲蓬。
由初夏到深秋,骡子慢悠悠地走。
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静极了,却不会无趣。
白日,两人骑着骡子,南宫尘坐在背后,双手环着她。
桃桃任由他抱,假装没有知觉,看沿途的风景,看树上的花,总是和他叽叽喳喳。
大多数时候,他都沉默地听着,偶尔轻轻嗯上一声,或是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落花。
夜里,桃桃会找棵高树,爬上树杈,将树干当床,靠着睡一整晚。
南宫尘会在树下生一簇火堆,借着跳动的、微弱的,稍稍驱散了长夜的火光,仰头望着山涧的月亮,以及在枝杈掩映间,被薄纱般月色笼住的少女。
她睡时容颜安静,平日的霸道、聒噪和明亮的眼眸通通被黑暗掩藏。
许多个寂静的深夜,他会在少女身上落一道咒术,让她沉浸在睡梦中。而后坐在她身旁,抱住她,指尖从她绒绒的发丝一路而下,眉梢,眼角,鼻尖,唇畔,轻轻触点,就着月色凝视一整夜。
等到天光熹微,他不愿自己不甚清白的举动暴露在日光下,理好她鬓边的发就回到树下。
桃桃醒来时,他已经灭掉了柴堆,牵着骡子等她。
“真奇怪。”桃桃跳下树梢,“昨晚梦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南宫尘问她梦见了什么,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树上长了一株怪藤,一直缠着我,快要把我勒得喘不过气了,脸上也痒痒的,像有人在挠痒痒……”
桃桃揉着脸,不知怎的,揉着揉着脸红了。
是错觉吗?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属于她的味道,可那味道又很熟悉。
她偏头偷偷打量他,他神情自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难道是她想多了?
桃桃只得骑上骡子,继续朝南走。
走着走着,桃桃耳朵动了动。
她听到密林处传来喜乐声,于是让骡子停在了河边。
一顶大红的轿子吹吹打打走出林子。
清澈的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流水潺潺,秋日落叶枯黄,铺在溪水之中,金灿灿,亮莹莹的。
花轿抬过小桥,风吹起轿帘,轿子里的新娘穿着火红的漂亮衣裳。
“真好看啊。”桃桃羡慕道。
“你也能穿。”南宫尘淡淡道。
“怎么穿?”桃桃嘴快问道。
南宫尘静了。
桃桃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想要捂他的嘴,可晚了一步。
他凝视着她,双眸澄明,用桃桃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道:“做我的新娘。”
桃桃圆溜溜的眼珠与他对视。
许久后,她回过神来,低声道:“胡说八道。”
花轿抬走了,骡子慢悠悠走上小桥。
南宫尘勒住缰绳,骡子停在桥面上,没有继续向前。
秋日的山林风景如画,流水淙淙,万物寂静。
桃桃忽地想起。
初见时,蛮荒狱黑水河上也有这样一座石桥。
那时她身上被落了千里诛杀印,抓着还是孩童的他的身体,将他丢进了河水里。
“你不会生气了吧?”桃桃忧心忡忡,“想要报复我,也把我丢进河里。”
南宫尘嗯了一声。
桃桃警觉起来,浑身绷紧,以防他动手。
他却只是平静道:“是生气了,却没打算把你丢进河里。”
“那你打算做什么?”桃桃问。
他看起来真的生气了,总要做出点什么吧?
“离开这里。”他说,“酆山,你一个人去,江南,你一个人去,漠北与塞外,你也一个人去。”
桃桃哑然:“那你呢?”
“少管我。”他跳下骡子,走下石桥。
桃桃连忙让老骡子掉头,哒哒哒跟上了他:“南宫尘,你脾气也太古怪了吧,怎么说走就走?”
“古怪的人不是我。”南宫尘停住脚步,他稍稍仰头,凝视着骡子上的桃桃。
这一刻,桃桃从他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在尸山血海上走过的森冷,也看不见那所谓的高塔之上神明的淡漠。
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别扭与刻意装给她看的冷漠。
仿佛那年在蛮荒狱中的少年,这些年月,从未变过。
“明明心里有我,却不肯承认,承认了,却假装没有说过。”他一一细数她的罪过。
桃桃抿着唇。
“又沉默。”
“不……”桃桃轻声说,“我只是在想,你说不在乎我那记不起的过去,可如果有天,我想起来了呢?”
“想起又如何?”他看似清冽的眼眸里融了一丝执着,“灵魂在此间,就是我的。”
“如果有天,他也来了呢?”
“先抢了再说。”他平静道。
桃桃笑了:“哪有这么霸道的神明啊?”
少女笑靥如花,用柳枝抽了抽骡子屁股,骡子慢悠悠地走向远方。
走出十米后,桃桃回头,朝他调皮地笑:“再不跟上,新娘就不做了。”
风一拂过,树梢的枯叶落满了他的白袍,他望着少女的背影,微微怔住了。
……
入夜,桃桃一反常态没有随便找棵高树做床。
山间坐落着许多破庙,她进了一座。
久无人居,佛像早已破败不堪。
庙里的花树却开得绚烂,红花压满枝头。
晚秋的风里冷意飒飒。
桃桃坐在树下烧着火堆取暖。
夜里,月亮爬上天穹,映着满树红花,山间静谧极了。
“等到了酆山,先帮慧觉修房子,然后再朝北走,去大漠。”桃桃畅想着以后,“走累了,可以回东极扶摇木下,帮李修胤带带小孩,等那些少年灵师成长起来,世间会变得不一样吧?”
南宫尘拨动火堆里的柴,安静听着。
桃桃说累了,也冷了,她走进了一间厢房。
庙破了,许多东西都被小贼顺走,好在床板还在,桃桃拂去了床板上的灰,躺在了床上。
床头有间窗子,从那可以看见月亮。
今夜云翳很浓,照得月亮雾气朦胧的,连光芒都比往日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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