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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万艳书 上册》(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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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离觞

青年人抬起脸,直视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说什么?”

父亲说:“镇抚使白承如那王八羔子竟发动了六科十三道言官一同上本弹劾,诬告你我父子拥兵谋反。一旦罪名坐实,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詹盛言说:“我不走,白屠夫是我得罪的,有什么叫他冲我来。”

父亲给了他一巴掌,又捧住他的脸说:“好儿子,你忘了大巫女为何给你改名字了?”

大巫女名为“丽渊”,原是朝鲜国星宿厅[81]的巫女长。所谓“星宿厅”,乃是为国家祈恩避灾的巫术官厅,由国巫主宰。然而李朝以儒家立国,儒生大臣们一直激烈冲击着这一巫术机构,终致星宿厅被革除,厅中的老年巫女被处死,年轻巫女则被配给官员为妾婢。巫女长丽渊曾对王室立有大功,国王深悯其情,恰逢其时朝中选献美女为中国的皇帝充掖后庭,他便使丽渊乔装成女仆随同这一批贡女远赴北京躲避迫害,而丽渊所服侍的主人就是日后的静贵皇太妃。太妃薨逝后,丽渊便接着服侍太妃的女儿大长公主——詹盛言的母亲。

在詹盛言看来,丽渊与母亲身边那一大堆普通的婆子丫鬟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说有,那就是丽渊特别的寡言少语。但每当她开口,母亲总是会屏息谛听,因为丽渊常常能道出还未发生的事件,十次中有八次她的话都会得到应验。而

丽渊所做的第一个与詹盛言有关的预言,就是说他本不该存在——她推算出詹氏夫妇注定命中无子。果然,母亲在生下詹盛言的长姐后,其后整整四年始终未能再怀有身孕。母亲求男心切,又听信了一个道婆的鬼话,但只父亲一回家,就要摆出“偷瓜送子”的“法阵”:把一个新摘的南瓜戴上虎头帽,画上五官,再叫四个男童敲锣打鼓地送到夫妻俩的床头,次日做成南瓜汤喝下,据说南瓜与“男娃”谐音,这样就可以一索得男。母亲喝掉了数不清的南瓜汤,父亲更是烦不胜扰,大吵了多少回,以至于过家门而不入。丽渊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才说出有一个法子能够延续詹家的宗脉,但此举是逆天而行,恐怕有后患。母亲却执意求子,丽渊便请来了一尊泥胎娃娃,命詹府上下将这个泥娃娃尊为“大少爷”,香火上供,念咒作法,求其为詹家招弟。次年,詹盛言出生了。由于他是这个娃娃招来的,所以詹盛言自己也要把这娃娃当作大哥,他虽然是独子,却成了“二爷”。十二岁之前,詹盛言一直跟着母亲住在北京的公主府,每一年都会看到丽渊搭起七星台,为他那一个“娃娃哥”过寿增岁——那时候,他的名字还叫作“詹胜言”。

詹家是以武功世袭的侯爵,到詹胜言时排辈为“胜”字,这一个男孩子也的确是天降的千胜将军。他十二岁离京远赴辽东,被官居辽东总兵的父亲詹自雄收在麾下亲身调教,还不过十六岁时便已辅助父亲大破来犯的鞑靼骑兵,取得了十年来未有之大捷。朝廷为此在广宁城敕建了功德坊,詹氏父子一时间引天下侧目,但母亲发自北京的急信中却无一字的贺词,只说巫女丽渊断言大祸将至,詹家满门难逃劫数,唯二爷一人或能得脱,但必须将名字中的“胜”字改为“盛”,才好以子平术[82]推改命局。詹胜言从小就知道父亲最讨厌母亲的这一位陪嫁丽渊,背后都管她叫“乌鸦婆”;父亲甚至也不怎么喜欢母亲,詹胜言亲见过父亲和营妓在一起喝酒的样子,比在贵为公主的母亲身边快活得多。果不其然,父亲接到信就是一通大骂:“你那个公主老娘就是见不得老子好,老子出生入死才挣下这一份功业,她马上就叫这乌鸦婆来咒我!呸!老子大吉大利,你个乌鸦婆才有他妈的狗屁劫数!”骂够了,詹自雄把儿子詹胜言叫来跟前,告诉他他以后叫“詹盛言”。

此时,距白承如将陷詹家于大逆之罪,仅只三个月。

“三个月前你母亲来信叫你改名,就说只有你一人能避过这一劫。如今她已入宫面圣,若陈冤成功,你再折回来也不迟,若不成,你就直接过江逃到朝鲜。”父亲永远是军人做派,单刀直入。

詹盛言一咬牙,“那咱爷俩一起走。母亲是皇姑,就算驸马家的罪再大,也不碍着她。”

父亲勃然作色,“臭小子说什么混账话?这一走,那就真成了造反了!不走,要杀要剐随他去!只可惜老子一生为国卖命,浑身上下都是蒙古人留的疤,最后却没死在蒙古人刀下,倒死在自个儿人的嘴皮子上。”

詹盛言到底是年轻,一听见父亲提起“死”,眼泪直在眼眶里冲撞,“父亲,要么儿子留下和你一起死,要么你和儿子一起走,反正不分开。”

父亲又照詹盛言的脑袋给了一下,“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啊?!我是老子你就得听我的,哪儿来那么多屁话?叫你走就走!”

“父亲……”

“哭什么哭,你老子我还没死呢!擦干眼泪赶紧给老子走,这是军令!滚!”

父亲开始踹他,把他像狗一样一脚接一脚地踹出了门外,又“嘭”地踹上门,扣上了门闩。无论他如何拍门,父亲再也不应一声。最后,詹盛言只好在门外磕了四个头,一步一回首,向着自己渺茫的前程走去。

他只人匹马晨昏兼程,三天就到了抚顺城,一进城就听见了父亲被捕的流言。詹盛言不敢再走官道或在城中投宿,索性把马卸掉了鞍镫,纵其自去,好步行进山。他那马原就是灵兽,在广宁城就时常自游自食,这时却仿佛颇知主人已至穷途绝路,只恋恋徘徊。詹盛言爱抚它半晌,又狠下心刺了它两刺,它依旧不肯去。他一脚踹过去,一脚又一脚,终踹得他那爱马垂首连退。他拧身就走,身后全是它锥心的嘶鸣。

他先砍了一棵细杉,将树干削成了一根棍子,兼做手杖与防身之物,所幸在山里头走了三四天,并未碰着什么猛恶野兽,只不过常常有些貂鼠和飞禽如鬼魅一般驰骋来回。吃尽了带的干粮后,他就捕蛇抓兔,或摘野果来吃,渴了就饮泉水,夜间拢上一点火,就睡在露湿的松叶之上……生活虽艰苦,倒也难不倒他这个惯于长途行军之人。只是这一日骤降大雨,人被冷雨一浇,便有些发起烧来。他自己寻了些龙胆草来嚼着,一壁摸索着避雨之处,忽见脚下的深草里分开一条被踏平的痕迹,似乎有人走过。他寻迹而去,很快就见前头影影绰绰地立着一座石板所盖的小屋,想必是山家住民。他欲讨上一口热饭,忙拨开垂在面前的一束枯藤,大步疾走,耳边只听见雨拍树木之声与脚步踏过乱草的嚓嚓微响。也不知是他走得太急还是雨天路滑,脚底忽就踩了一个空,在一堆草叶里一绊,脚踝处立马传来一阵扎痛。

等詹盛言明白过来自己撞上了猎人设下的捕兽机关时,他的人已被一根套索倒掉着一足高悬空中。雨水沿着他口鼻灌入气管,他咳嗽着放眼环顾,除了前方那一座石屋再不见人迹。詹盛言怕那屋中万一住着歹人,而自己此刻又毫无还手之力,便不敢呼救。好在自幼的戎马生活给了他一副极强健的精神和体魄,困境中忽爆发出一股蛮劲。他绷紧小腹一点点地弓起上半身,接着抽出腰间的马刀,拿刀尖够到上头的绳索,来回锉动了几下。片刻后,绳索被切断,他的身体也随之重重地摔落。詹盛言原就被饥饿、困倦和低烧折磨着,拼尽全力脱困已然是强弩之末,这一摔,只觉两眼里星点飞舞,周身上下的肌肉骨节无一处不痛,就这么在雨地里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久才缓过一点儿神来。他抓过刀,割断脚踝上勒进皮肉的绳结,趔趄着脚步仍向前方的石屋走去。

待绕到屋前,但看正屋门户洞开,正对面是一堵石墙,上头满排着铁钉,钉子上挂着一束束拿带子捆扎起的草药,墙下一个瘦小的背影正在把遮雨的斗笠从头上摘下,听见了动静就向后转过脸。

詹盛言没来得及看见那张脸,就向前一跌,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见自己睡在一张石床上,身下铺着一张草单,他的右手本能地就向腰刀摸过去。但等眼前的雾翳稍稍退散,他的手就随之放松下来,整个人也一软,“你是谁?”

床边开着一扇窗,窗间的雨光映在一黑衣老妇的脸上,她的脸瞧起来有一百岁,但一双眼却澄澈有神,声音也轻灵入耳:“我是你的命定之爱。”

青年人对着那苍老的脸容发了一怔,顿感头晕恶心,扭头欲呕。床脚竟已摆好了一只旧桶,桶底是未消化的一把野果,好似已有人呕吐过一般。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抱着桶干呕一阵,擦过嘴,瞪住那老妇道:“你说你是谁?”

老妇吁了一口气,带着些哄孩子似的无奈和纵容,“我姓韩,叫素卿,我是巫女,能通晓凡人的命造。你命中有一位一生至爱,就是我。”

青年人又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扶额呻吟:“你是我的……”继之他全部的动作都停顿了,脸上露出万分恐惧的神情,“我、我……我是谁?我是谁?!”

老妇捉住他的手,“别慌,你的头受了伤,我替你上了药末,止住血了,你摸摸,这儿。”

青年人顺着老妇的手摸过去,果然在自己的后脑触到一处伤口,这一碰,又牵得他疼痛不已,“我记得我才被一个套索挂在树上,我割断了绳子摔在地上,我从地上爬起来就到了这儿。但之前的事儿,我、我、我怎么一点儿都记不起了?我什么都记不起了……”

“嘘……”老妇握住他那只手摇动了两下,“你身体忽受惊创,一时间魂魄离散,因此记不起从前的事情,这是失魂症。”

“失魂症?”

“没关系,我会医好你的。眼下你先养神,不要多说话。”

“你等等!”他见她露出要走的样子,死命拽住她的手不放,“今年是哪一年?”

“延载十五年。”

“这是哪儿?”

“辽东十长岭。”

他愣愣盯了她一会儿,猛又甩开她的手,握住了腰间的战刀,“你是谁?”

老妇笑起来,“我叫韩素卿,是你的命定之爱。”

他大惊,“命定……什么?!”

老妇带着笑叹了一口气:“你都问了三十遍了。”

他的表情愈发地诧异,“三十遍了?”

“是啊,你跌倒在我门前,从我把你扶进来处理伤口,你就开始问:‘你是谁’‘我是谁’‘今年是哪一年’‘这是哪儿’……除了停下来吐几次,”她朝床下的木桶指了指,“你就一直在问这几个问题,反反复复,问了快有三十遍了。就算我是你的命定之爱,也实在觉得有点儿烦。”

青年人听着这一番话,但觉自己的脑浆如一罐浆糊一样翻搅着。他环视四面,见屋子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或为桌或为凳,另有些竹木陋器,而这老妇似乎就是屋主,她带着一脸纵横的皱纹,含笑睨着他。他再一次抱住头,折过身呕吐。

屋子另一头的窗下是一张大石桌,桌上竟陈列着一份妆镜眉黛,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老妇走到桌前,取过纸笔写起什么。待青年人再一次抹着嘴挺起身,她就把一张纸“唰”地在他面前抖开,“这些是你要问的问题,我把回答全写在这儿了,忘了你就看一眼。我原说雨太大,就不再出门了,凑合着吃一口,没承想你是个病人,那还是得吃得像样一点儿。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弄些野味。”她另一手里还拈着笔,倾身就往他捏在手中的纸底添了一行小字,边写边念道,“出门行猎,安心等候。”

她翻转过笔头,笑嘻嘻地在他额心一点,“你乖乖在这里,别乱跑。”

这老妇一脸皱缩的死皮映在窗洞里的天光下,近看简直骇人。青年人惊怒交加,一把从自个儿的脸上拨开那支笔,“你!你别为老不尊!”

“为老——?”她缩手呆了呆,又“呀”的一声,“忘了!”喊罢就转过身跑出去。

他探起身望过去,见老妇直奔入屋外的雨中,仰着头叫雨线直浇在脸上,又拿手在脸面上狠抹着。须臾,她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屋中,身上还是那一件黑如铁片的土布衣裳,但被水淋透的布料却勾勒出一具玲珑身躯,满头的银丝也被洗成了一拢乌发,脸上的化妆颜料未冲刷干净,条条黑印还赫然在目,却掩不住其下一副光芒四射的面貌:莲瓣脸,柳叶眉,一双眼娇盼欲活,微微一笑,露出的牙齿如瓠犀编贝。仿佛变戏法一样,那一个丑怪的老妇渺无踪影,代之以一位皮色白皙、身段娇美的十四五小佳人。

石床上的青年人呆若木鸡,眼看着女孩子向自己走过来。她指间仍握着那支笔,把已被雨水冲净的羊毫笔尖顺着他鼻准轻轻点下,“记住了,我叫韩素卿,是你的爱人。”

他怀疑她是给他点下了一道符咒,因为他明知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死看是不对的,但就是做不到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一分。

素卿“咯”的一声笑出来,“别瞅啦,原就把两魂六魄摔飞了,再这样瞅下去,连剩下的一魂也要瞅没了。”

他又呆瞪了片刻,才听懂她的嘲笑,一听懂,他就尴尬地转开了眼睛。但他的眼前已全是她,好似无穷无尽的雨滴填满了天与地。

“我去去就回。你要又忘了,就看看这个。”她拿笔在他手里头的纸面上一敲,跑回到石桌前搁了笔,又端过一盏瓦碟油灯来点亮了放在他床头,一笑而去。

青年人低头看一看那张纸,纸上果然罗列着他种种疑问的答案,字的笔画虽无短缺,但间架章法全无,就更令其中的“巫女”二字显得尤为扎眼,久久攫住了他的目光。床头的灯火恰在此际一跳。青年人略感奇怪,这床紧挨着窗子放置,光照甚佳,何必多此一举点灯照明?念头刚转,就自窗外传来了数声滚雷,雨势骤急,瓢泼倾下,刹那间世界墨黑一片,唯余这一盏油灯上蚕豆大的火苗,摇摇如许。

青年人望着这一景象惊异不定,目光又不由投回到纸上。末尾的“等候”两字因墨枯而淡若似无。他惊异地发觉自己在不可抑制地牵记着素卿的安危——这种坏天气,她一个少女却独入空山!尽管是头痛身乏,他还是几番挣扎,来在了门前等候她。

望着望着,渐望出一片云脚,雨住了,太阳又爬起在山背后,放出七彩的暮光。素卿就披戴着暮光走来,一段路走得是轻同飞燕、婉若游龙,一瞧就惯于山间的长行。而且她形容娇小,却甚是有力气,一手就提溜住一对野兔,兔子还在蹬着腿扑腾。

素卿抬起另一手抹了抹通红出汗的脸颊,边瞧着从门口迎出来的青年人边一笑,“你怎不床上歇着?我老远就瞅见你等在这儿,活像傻老婆等呆汉子。”

青年人由不得感到了羞恼,“你怎么说话的?真难听。”

“这有什么难听的?哎,反正你暂且也想不起自己的姓名,我总得拿个什么叫你呀,不如就先叫你‘傻老婆’?”

“我傻老——?就算按这么叫,傻老婆也该是你。”

“好啊,那你就是呆汉子。你是够呆的,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快,帮我把这笼子打开。”

她一路说着就进得屋来,他只好跟在她后头,才见屋里头有一座小厨房,灶台也是石头垒成,灶下有一只木笼,笼子里还有几撮兽毛,一看就是猎户关锁活物之用。他气鼓鼓地提起笼门,素卿便将手中的一对兔子塞进去,“运气好,一出手就是一对,我还挺厉害吧?”她起身在腰间拍一拍,那里挂着一只弹弓袋,“咱们一会儿晚饭吃一只,再给明儿留一只。看什么呢,呆汉子?还不把笼子扣上?!”

他紧抿着嘴唇,一脚踹下了笼门,“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般?”

“我怎么了?”素卿拍拍沾在两手上的绒毛,一脸诧异。

“我是个陌生男人,你和我萍水相逢,就‘老婆’ ‘汉子’地乱叫,这像话吗?”

“我说你是不是又忘了?我是你命里头的爱人,原就是‘老婆’‘汉子’,有什么不能叫?你要嫌不中听,那——你看你一脸顽固,像块石头,我叫你‘石头’总成吧。石头,转过去。”

“啊?”

“转过去,我要先把湿衣裳换下来,才能拾掇晚饭呀!你想不想吃兔肉?想吃就快着点儿。转过去。”她不耐烦地向他拨拨手,“石头,转、过、去。”

石头只得转过身,他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微响,是她在脱掉湿衣裳。他察觉到自己年轻勃发的身体上某一处显要的变化,这却使他的怒火更甚。他背对着她,大声地嚷起来:“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啊?都不懂得提防人吗?我要是个歹人,对你做出……我都不晓得自个儿是谁,你怎么能这么大胆信任我?!”

背后传来素卿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小蜂儿,既有蜜,又有刺。“既然天命叫我做你的爱人,我只晓得我是你的爱人便够了,你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

“你张口闭口就是‘天命’,难不成我忘记一切是天命,我落在这里是天命,我碰见你也是因为天命?”

“就是这样啊,然后你就会爱上我。天命已经安排好了。”

“好,就算这是真的,你又从何得知?”

“石头,你不是真要我讲第四十遍吧?我是巫女,我能够感知天命。”

“荒唐!所谓‘觋巫’不过是装神弄鬼,哪有人真能够感知天命?”

“多有巫师巫女热衷于玩弄鬼神的,但真正的巫者乃是虔心侍奉上天之人。”

“又是这一套!说实话,我压根就不信有什么天命。”

“当然有天命,不管你信不信。换好了,转过来吧。”

新霁晴辉穿过了满山的龙蟠古柏射入窗来,石头一转身,先被斜阳耀了一下眼,之后才看清她。素卿新换过干衣裳,衣裳的颜色依旧暗沉,枯竹般的一身青黑,但她的楚楚之姿却如远岫之云。

就立在云出几万重的高远之地,她清清朗朗地对他说:“天地有道,万物有灵,一切生灵的轮转更替,尽在天命。”

石头还是丝毫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但他想自己定是个脾气火暴之人,也说不好为什么,她区区几句话就激起了他不可遏制的怒火。“听你的口气,你能预知一切生灵的命运?”

素卿点点头,“或迟或早,不过我总能够预知。”

“好!”他直接擦过她身边走回厨房,将才那两只野兔从笼中抓出一只,拎住了耳朵摇两摇,“那你告诉我,接下来等着它的是生还是死?”

“要是我说生,你就杀了它;我说死,你就放了它。是不是?”

“所以你瞧,哪里有什么天命?!这小家伙的命运握在我手里。我自个儿的命运也握在我手里,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我先问你,你是谁?”

石头打了个磕绊,“我?我就是我!”

素卿的嘴角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百年前没有你,百年后也没有你,你的出生和死去都不由自己做主,要是把刚出生的你和眼前这个你同放在一处,不过就是毫不相似的一个婴儿与一个男子,又有什么把两个人串联在一处,凑成了一个‘你’呢?无非只有你自个儿的‘记忆’罢了。可你已失掉了记忆,你还是你吗?你又是谁呢?”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

“人人都不过是机缘叠造的幻象而已,谁也做不了谁的主。你和这只兔子一点儿区别也没有,你们同样都攥在天命的手里。你当你攥着这小家伙,那只不过是天命假借你的手呢,就好比裁定生死的是帝王,但行刑的却是刽子手。”

石头被她说得理屈词穷,却只梗着脖子道:“瞎扯我可扯不过你,但你若想说服我真有个帝王一般宰制我的天命,那就别绕弯子,只一句话告诉我,这兔子它今儿到底是生还是死?”

素卿向他手中蹬动不已的兔子淡淡睃一眼,“它今儿不会死,天命叫它活着。”

不带半分的迟疑,石头举起另一手就抓住了兔子的背脊向后狠狠一拉。只听“咔嚓”一声,兔子的脊椎骨就在颈部被拉断,死亡来得冷厉又干脆。石头把死兔子往后头的灶台一撂,苍白俊秀的面庞配着满腮黑乱的胡楂儿,更显出嘲弄的意味来。“巫、女,看来你错了。要不然,就是你的‘天命’错了。”

素卿的神色看不出什么起伏,“哟,真不愧是军人,心硬手狠。”

他一定,“军人?我是军人?我是当兵的?”

她摇摇头,“你年轻得很,但你的地位却极高,你是将领,且文武双全,下马草檄,上马杀敌。我只可告诉你这么多,天命暂时也只告诉我这么多。”

仿佛是尝试着搜寻已成空白的记忆,石头的眼光开始了四面游移,俄顷却为自己右手上那一只黑璋环绕的武扳指与腰间那一柄镶金嵌宝的佩刀而停留。他重新抬起眼,眼睛里恢复了骄狂之态,“你瞧见我戴着武扳指、佩着刀,便推知我出身行伍,又见这两样东西价值不菲,因此说我是军官,唬人的江湖手段罢了。你根本瞧不见天命,没有人能瞧得见天命——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狗屁天命!”

素卿移动了脚步,经过他身畔直走到石灶前。她伸出一手抚摸着死兔的头颈,一壁垂首说道:“天命原就是‘瞧不见’的,但瞧不见的就不存在吗?那么你可瞧得见气味,不是得有鼻子吗?你可瞧得见音乐,不是得有耳朵吗?试着想一想,有一物无处不在,而人们却偏偏缺少了接收它的感官。巫者不过就是在视、听、嗅、味、触这五感之外,额外生出了第六样感官。‘天命’在我们这一样感官之前,就跟这只兔儿在你眼前一般地清清楚楚。天命就在你眼前呢,但你是个盲人。现在,睁开眼看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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