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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沉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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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过假山打在云彦面上, 稀疏斑驳的光影飘忽不定,青色襕衫下的身体微微僵住,他站在垂柳下,目光盯着声音源头。

枝上有蝉, 偶尔单薄的嘶哑鸣叫, 他后脊发凉,心口像是被人一把攫住。

他舔了舔唇, 往前走一步, 忽觉脚底沉重,这一步似用尽浑身气力, 叫他大口喘息,冷汗涔涔, 连眼前的光线都骤然赤白, 他扶着柳树, 天昏地暗, 耳畔犹有那声娇嗔反复盘桓。

白露提着裙摆从沿湖小道跑来,看见他后急唤了声。

云彦兀的醒转, 深吸口气咬紧牙关直起身来,末了,他瞥了眼假山洞口, 缓缓转身离开。

“不在这儿,我们往旁处找找。”

洞内,周瑄目光幽暗, 死死盯着谢锳。

她摇摇欲坠,双手抖得虚脱无力, 却依旧指尖泛白的攥着周瑄的衣领, 她满脸惊慌紧张, 眼神无措的望向洞口,直待声音远去,她终卸下恐惧,身子一软倚着石壁滑了下去。

不等她委顿余地,周瑄一把抱起她往上推起,逆光的瞳底深不见底,阴沉沉的望着她,胸口的愤怒嫉妒不断酝酿发酵,犹如洪水漫灌,瞬间将他理智击溃。

他抱着她,不由分说的低头亲吻,急促热烈,谢锳推拒,踢踹,他状若未闻,举手扼住她的双腕摁向石壁。

清风徐徐,穿过石缝在两人之间游走。

出过汗的皮肤猛一受冷,激的人蜷起身体,假山内的气温,低的如初春一般。

谢锳气急,唇被堵住,想骂骂不出,想哭却被更粗鲁的钳制,每一点清凉落下,如同反噬,下一瞬炙热加剧。

鸟雀偶尔飞过,叽喳蹦跶着从外往里觅食,机灵的眼珠转来转去,或被洞内的动静吓到,扑棱着翅膀簌簌飞走。

肌肤如雪,凝成薄绸般细滑的暖玉。

周瑄抬起眸子,见谢锳倒吸一口气,面庞如烟霞明媚,意识却几近崩溃。

稍一恢复她便推搡,攥起拳头胡乱捶他,周瑄看她恼怒难堪,看她气急败坏,想的却是最近他同云六郎在一起的每日每夜,如胶似漆。

两人隔着屏风,他于书案提笔作画,她在榻上歪头盘账,暖光泻下晖色,说不清的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云六郎头戴鸦青色儒冠,面庞温润,眉眼温和,俊俏儒雅却又十分之风情,恰到好处的逗乐非但不显唐突,反而令谢锳沁出微笑,放松警惕。

他风度卓然,人品贵重,在京中口碑极好,难怪她倾心至此,难怪她当年宁可违背谢宏阔安排也要自作主张定下婚事。

他算什么?

周瑄冷笑,下手愈发不顾后果。

忽觉掌中人浑身僵硬,瑟瑟发抖,他漫不经心瞟了眼,却被谢锳惨白的小脸吓到,他一松手,她便往后歪去,周瑄忙将人捞到怀里,低声叫她名字。

谢锳眼前一阵阵的发白发黑,太阳穴突突跳动仿若针刺,细汗浮出皮肤被风激的打了个哆嗦,她虚虚喘了口气,继而就着周瑄的手臂弯腰狂吐。

宴席快要结束时,何琼之自麟德殿后花园走来,他步履盎然,轻快迅捷,拐过弯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嘶了声。

看清后忍不住笑道:“云六郎你鬼鬼祟祟在这儿是何用意,亏得我胆大,不然被你吓死。”

他一把拽起被勾抽丝的锦袍,拍去上头的泥土,抬眼见云六郎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自己。

心里不禁犯嘀咕,莫不是和谢锳和离,云六郎刺激过度脑筋不清醒了?前两日倒听过传言,说他仿佛有些不对劲,今儿亲眼见着,的确是不太一样了。

他看自己的眼神,似暗含杀机,短短瞬间,便又恢复如常,冲着何琼之拱手作揖,随后提步缓缓往垂拱门走去。

云彦不知自己怎么回去的,后寒露来报,道谢锳已经去往马车等着,他便赶紧过去。

修长如竹的手指挑起车帷,目光寸寸轻移,看见谢锳合眼睡着,恬淡的面上疲倦清减,睫毛垂落淡淡的阴影,唇紧闭,眉心蹙起微皱,她穿着秋香色齐胸襦裙,窄袖束腰,挽了条泥金云霞色帔子。

不是进宫穿的那身衣裳。

马车不知压到什么,谢锳晃了下,云彦伸手扶她。

然谢锳睫毛一动,睁开眼看到他要靠近,小脸登时凄白,脑袋一偏避开他的触碰。

云彦的手停在半空,逼仄的车厢,空气压抑中透着焦灼。

风搅动车帷卷起谢锳的帔子,半截滑下,露出一段酥颈,几乎同时,云彦的目光瞟过,谢锳手忙脚乱捏着边角重新覆在那里。

一闪而过的吮痕,触目惊心,不止一处。

夜间,谢锳早早躺下。

帘帷内,她睁着眼睛总也睡不着,哪怕又干又涩,开始泛红,可脑中清明,她翻了个身,听到脚步声。

云彦站在帷帐外,身影颀长,半晌,又默默转身回到榻上。

谢锳松了口气,手指摸在肩颈,眉眼垂下,自胸口往腰间,皆有深浅不一的印子,想到那场景,她便忍不住惶然后怕。

如何让一个人厌弃,她自认已经做到足够。

周瑄金尊玉贵,自幼被以储君之尊教养,生性寡言稳重,骨子里自然更有帝王的清高倨傲,她曾为人/妇,曾与云六郎和离,曾触之逆鳞惹其憎恨,她根本不明白周瑄缘何非要死死揪着不放。

即便曾经对不住他,何至于帝王屈尊同她一个妇人过不去。

便是报复,也不用亲自动手,印象里,他极爱干净,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碰到污脏,恨不能洗十遍,洗的皮肤烂掉也绝不留下丁点难看。

她不就是那颗砂砾,合该避之若浼的吗?

如果再这么拉扯下去,那个秘密必然也将掩盖不住,滔天的丑事,谁听了不会恶心,震惊?

谢锳担惊受怕了几日,幸好没再发生什么,这日在廊下修剪花枝,听见奴仆经过时说了一嘴。

才知昌河公主和王家姑娘王毓相携去了紫霄观上香,两人求签祝祷,各自抽了上上签。回宫后昌河公主被赐婚汝安侯世子曾嘉和,他们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年幼时曾嘉和常去宫中,昌河公主每回都能跟他偶遇,故而这段姻缘是昌河公主苦巴巴向太妃求的皇恩,太妃爱女心切,放低身段亲自去紫宸宫同陛下开口,这才有了曾嘉和尚公主一事。

昌河公主心情大好,适逢喜事,她便将王毓留在宫里,好多闺房女儿的悄悄话也都说给她听,连手底下的丫鬟也跟着受赏,镇日看到的都是喜上眉梢,欢颜笑语。

紫霄观求签一事被坊间有心之人故意放大,借此议论起王毓和陛下的婚事,因为王毓长居宫中,不少人便笃定日后的中宫之主必然出自王家。

外甥难不成会舍弃亲舅,找别的靠山?断不会,是以王家门前门庭若市,王大人尽管避而不见,却保不齐有投石问路的主儿,借各种手段送去奇珍异宝,人心若扛不住贪婪,自会一步步走向消亡。

紫宸殿里,周瑄信手将密信扔过去,何琼之接住,展开草草扫了眼,又转给旁边站着的吕骞。

吕骞眉宇清宁,少顷后折叠起信,听到圣人低声道:“烧了。”

化为灰烬的信犹带着灼热的温度,慢慢变成灰黑掉在案面。

信中所说之事牵连甚广,大理寺盘查旧案发现冤情,查出廷尉李绅三年前当街纵马撞死一老一小,被刑部收押问审定罪,原判的是秋后斩立决,后李家四处托人,死刑便一年年拖延下来,时至今日,竟悄悄释放回府,若不是前几日在教坊司闹事被人认出来,恐刑部做的滴水不漏。

教坊司一众纨绔当即口不择言,阵仗闹得十分巨大,消息传到被害人耳中,遂气愤难平重写状纸,状告李绅及刑部官员收受贿赂互相包庇,罔顾伦理纲纪,视人命于无睹,草菅而轻之。

谁料状纸刚递上去,家里便遭大火,一夜烧的骨头都没了。

刑部有人写密信向大理寺举查,这桩不见天日的冤案才得以重新整理归册,只是前后证据链损毁严重,当年的证人也都先后迁居,前有举证困难,后有势力牵制,帮李家的幕后朝臣里,或有王家手笔。

正因如此,负责调查本案的谢楚,先后被多名朝臣参奏,罪名五花八门,更有甚者找出城外伏击案的关联,将弑君的罪名重新扣到谢楚头上。

厚厚的案录被周瑄逐一翻开,何琼之和吕骞皆明白其中艰险。

陛下初御极,根基不稳,尚且不是到动王家的时候,况且王家到底是王皇后的母家,轻易也动不得。

坊间越传越盛的联姻更是催化加剧了矛盾,以至于朝中站王家的绝大多数,陛下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憎恶无比,历朝历代,最忌朋党,不管那人是谁,即便是曾救驾有功的亲舅,危及皇权便会身处险境。

王家显然预料到,故而最近适度收敛锋芒,再有拜会者便闭门谢客。

周瑄扫了眼,道:“此事厚朴不宜插手。”

吕骞一听,当即明白圣人的意思,何琼之与周瑄的关系太近了,一旦由他出手,不管结果如何,都将代表圣人的旨意,他心中暗暗沉了口气,屏声回道:“臣自请勘察本案。”

他是先帝钦点扶持陛下的人,虽说现任金紫光禄大夫,可毕竟身份不比何琼之亲密,遂他要做的,便是顺陛下心意,查本案症结。

谢楚的事朝中官员皆有耳闻,便是弘文馆也都私底下谈论,云彦自然听了几嘴。

入夜,谢锳托着腮颊翻看每月常食物料,见云彦多次往她这儿投来目光,便直起身子,淡声问道:“可有话同我说?”

云彦便将谢楚的事简言概之,果然看见谢锳小脸垮下来,虽知道她近日来难得清闲舒坦,可还是不能在此事瞒她。

“兄长尚且安好,只是这案件太过棘手,不管由谁来审结,都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攻讦之言,权且不要放在心上,当初既然陛下没有定罪,如今也不会因为惑言而重新发难。”

是惑言还好,谢锳却知道那是实情,若因为查李绅之案被卷到风口浪尖,兄长肯定不能善了。

她抱着条枕,乌发铺陈在脑后,明亮的眼睛灼灼望着帘外。

黑影压来,她睁圆眼睛,看着云彦素长的手指挑开轻纱帷帐,满腹委屈的望着她。谢锳此时正穿着薄透的里衣,宽松绵软的挂在身上,有些位置自是露着无遮无拦,见云彦目不转睛从她脸庞挪到起伏的胸峦,谢锳面上一热,缩进薄毯中。

“阿锳,你还生我气吗?”

谢锳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忽然觉得今夜的云彦与往常不一样,眸中缱绻,温柔如水,他本就生的儒雅俊俏,现下慢慢伏过身来坐在床侧,说话都带着令人无法克制的同情。

谢锳摇头,她从未生过云彦的气。

帷帐卷起又落下,云彦试探着握住谢锳的手,谢锳惊住,似还未和离时,他就这般握着她,不轻不重,可如今不行,从签下和离书搬出伯爵府,她便下定决心,既然分开,断然没有回头的指望。

她挣了下,云彦忽地收紧。

力道从未有过的重。

紧接着,他落下身来,单臂撑在谢锳身侧,眸对眸,鼻息相缠,近的能听清彼此砰砰砰狂乱的心跳声。

如鼓擂,如马蹄,撞击在胸腔,跃然于喉间。

下一刻,仿佛便要跳出喉咙。

“你怎么了?”谢锳试着从他身下移开,云彦不着痕迹箍住,长腿虚虚摁着她双膝,另一只手慢慢撩开谢锳的额发,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

他嗓音变得低沉,贴着谢锳的耳垂说道:“阿锳为何不唤我彦郎?”

他眼里倾泻着欲/望,不加掩饰。

温润的面孔变得微红,唇启开,热气喷在谢锳颈间,雪白的皮肤不再有任何痕迹,她终于除去遮掩的帔子,露在空气中。

云彦指腹火热,贴在谢锳腮颊,两人几乎肌肤相触,彼此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面料一缕缕的互渡。

谢锳想起身,头发被他手臂压住,稍一动弹便扯到头皮。

她嘶了声,云彦松手,歉意的说了声:“是我不好。”

“阿姊被宠坏了,你恼怒我明白,可是阿锳,你对我不公平,你不该为了她而讨厌我,疏远我,我是你的彦郎,是你亲自挑的夫郎,即便你要走,也要带我一起。

这么多日子来,你再未唤我一句彦郎,你可知我心中如同刀绞。”

说着,他握着谢锳的手来到心口。

谢锳像被烫到,想抽出,云彦趁势吻在她手指。

“六郎,我没有怪过你,行至半途终会各归各路,若再强求只能平添烦恼,兀自愁苦,你是伯爵府的云六郎,肩上不只担着妻子一门,你也不能为了我同他们翻脸。”

从前是她想错了,世上哪里会有平稳安乐的日子,世家豪门,即便再清流,只要在京中住着,便有千丝万缕的干系纠缠。

云彦再疼她,只消身后有一家人在牵绊,他们两个便注定不会长久。

云臻,孟筱,都是提前出线的不定数。

她还想再说,唇被云彦堵上,轻柔的吻着,不疾不徐。

谢锳推他,云彦纹丝不动,边吻边痛苦说道:“你怎知我不会,你怎知你在我这儿不能抵过阿耶阿娘阿姊小妹。

阿锳,你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如若有一日我知晓你不再爱我,而转头与另一个男人交颈缠绵,我是何等想杀了自己。

他气息粗重,唇沿着耳畔啄到颈间,肩胛骨,双手与谢锳交握摁在头顶,他从未觉得如此心急,仿若今日不做,他便要永远失去她了。

这种念头让他很是慌乱,以至于弄疼了谢锳,他也浑然不觉。

“我们和离了,难道你都不记得吗?”谢锳别开头,不忍看他通红的双目。

身上人停下亲吻,肌肉变得紧绷,握着谢锳的手全是冷汗,黏腻濡湿,他忽然伏在谢锳颈间,喘息了少顷,随后翻身平躺在左侧。

他合上眼,不叫谢锳看见他的心虚。

谢锳坐起来,拢好衣裳。

“我们和离了,日后曹娘子会为你再寻一门更好的婚事,但不会是我了。”

云彦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后,他睁开眼来,茫然的看着谢锳。

“阿锳,你便是再生气,也不该说这样的气话。大婚那日我们合衾交杯,发过誓要终生不离不弃,你忘了吗?”

云彦始终不肯直面现实,哪怕谢锳认定他恢复意识,他也总能强颜伪装下去,装作一切完好如初,装作从未出现裂痕。

谢锳望着窗外的雨,听着檐下滴答滴答的声响,白露端着满满一簸箕黄杏走来,她脸上都是汗,脚步轻快绕过游廊,将簸箕放在雕花黄石案面。

“娘子尝尝,我跟寒露一道儿摘得,可惜我俩矮够不到高处的,底下这些没晒过太阳,可能没那么甜,不过也还好,酸酸的更有嚼劲。”

她洗好放在撇口碗中,邢州白瓷衬的那杏黄澄澄的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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