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小李飞刀4:天涯明月刀(29)(2/2)
傅红雪的手又握紧他的刀:“公子羽?”
白衣人笑道:“你果然知道。”
傅红雪忽然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谁知钟大师竟扑过来,用力抱住了傅红雪的臂,大声道:“你千万不能伤了这双手,这是天下无双的国手。”
白衣人大笑,挥刀剁肉的屠夫,忽然一刀向傅红雪头顶砍下。
肉案旁的一个菜贩,也用秤杆当作了点穴镢,急点傅红雪“期门”“将台”“玄样”三处大穴。
提着篮子买菜的主妇,也将手里的菜篮子向傅红雪头上罩了下去。
后面一个小贩用扁担挑着两笼鸡走过,竟抽出了扁担,横扫傅红雪的腰。
忽然间,刀光一闪,“咔嚓”一响,扁担断了,菜篮碎了,一杆秤劈成两半,一把剁肉刀斜斜飞了出去,刀柄上还带着只血淋淋的手。
笼中的鸡鸭飞出来,市场中乱得就像一锅刚煮沸的热粥。
砧板下的白衣人却已踪影不见。
人群涌过来,屠夫、菜贩、主妇、卖鸡的,都已消失在人丛中,琴声却又在远处响起。
傅红雪分开人丛走出去,人丛外还是人,却看不见他要找的人,可是他又听见了琴声。
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他就往哪里走,他走得并不快,这虚无缥缈的琴声,任何人都无法捕捉,走得快又有什么用?
他也不放弃。只要前面还有琴声,他就往前面走,钟大师居然在后面跟着,雪白的袜子已破了,甚至连双脚底都走破了,也不知走了多久。
日色渐高,他们早已走出了市场,走出了城镇,暮春的微风,吹动着田野中的绿苗,远处山峦起伏,大地温柔得就像是处女的胸脯,他们走入了“她”的怀抱中。
四面青山,一曲流水,琴声仿佛就在山深水尽处。
青山已深,流水已静,小小的湖泊旁,有个小小的木屋。
木屋中有一琴一几,却没有人。
琴弦上仿佛还有余韵,琴台下压着张短笺:
刀缺琴断,月落凋,
公子如龙,翱翔九天。
06
空山寂寂。
钟大师面对着远山,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能不走的人,就不必走了,不能走的人,又何必走?”
傅红雪远远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钟大师又沉默了很久:“我已不准备走。”
傅红雪道:“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钟大师没有回答,却回过头,面对着他,反问道:“你看我已有多大年纪?”
他满头白发,脸上已刻满了因心力交瘁而生的痛苦痕迹,看来疲倦而衰老,比傅红雪初见他时仿佛又老了许多。
他自己回答了自己问的话:“我少年就已成名,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六。”
傅红雪看着他的倦容和白发,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不禁显得很惊讶。
钟大师笑了笑,道:“我知道我看来一定已是个老人,多年前我就已有了白发。”
他笑容中充满苦涩:“因为我的心血已耗尽,我虽然在那琴上赢得了别人梦想不到的安慰和荣誉,那张琴也吸尽了我的精髓骨血。”
傅红雪明白他的意思,一人倘若已完全沉迷在一样事里,就好像已和魔鬼做了件交易似的。
——你要的我全都给你,你所有的一切也得全部给我,包括你的生命和灵魂。
钟大师道:“这本是件公平的交易,我并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可是现在……”
他凝视着傅红雪:“你是学刀的,你若也像我一样,为你的刀付出了一切,却忽然发现别人一弹指间就可将你击倒,你会怎么样?”
傅红雪没有回答。
钟大师叹了口气,缓缓道:“这种事你当然不会懂的,对你来说,一把刀就是一把刀,并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傅红雪想笑,大笑。他当然笑不出。
——一把刀只不过就是一把刀?又有谁知道这把刀对他的意义?他岂非也同样和魔鬼做过了交易,岂非也同样付出了一切。他得到的是什么?
世上也许已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他更明白这种事,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他的苦水已浸入他的骨血里,连吐都吐不出。
钟大师又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我既能相见,总是有缘,我还要为你再奏一曲。”
傅红雪道:“然后呢?”
钟大师道:“然后你若想走,就可以走了。”
傅红雪道:“你不走?”
钟大师道:“我?我还能到哪里去?”
傅红雪终于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是个好地方,他已准备埋骨在这里。对他说来,生命已不再是种荣耀,而是羞耻,他活着已全无意义。
“铮”一声,琴声又起。
窗外暮色已深了,黑暗就像是轻纱般洒下来,笼罩了山谷。
他的琴声悲凄,仿佛一个久经离乱的白发宫娥,正在向人诉说着人生的悲苦。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只有悲伤才是永恒的。
一个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难免一死。
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然后琴声又开始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一种绝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容出的安详和美丽,只有他的琴声才能表达。
因为他自己本就已沉迷在死的美梦里。
死神的手仿佛也在帮着他拨动琴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
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无疑也是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
傅红雪的手已开始颤抖,衣衫也已被冷汗湿透。生命既然如此悲苦,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
他握刀的手握得更紧。他是不是已准备拔刀?拔刀杀什么人?
——只有他自己才能杀傅红雪,也只有傅红雪才能杀他自己。
琴声更悲戚,山谷更黑暗。
没有光明,没有希望。
琴声又仿佛在呼唤,他仿佛又看见了满面笑容的燕南飞和明月心。
他们是不是已获得安息?他们是不是在劝他也去享受那种和平美丽?傅红雪终于拔出了他的刀!
【第二十二章】脱出樊笼
01
刀光一闪,斩的不是人头,是琴弦。
他为什么要挥刀斩断琴弦?
钟大师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不但惊讶,而且愤怒。
刀已入鞘。傅红雪已坐下,苍白的脸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用大理石雕成的,坚强、冷酷、高贵。
钟大师道:“就算我的琴声不足入尊耳,可是琴弦无辜,阁下为什么不索性斩断我的头颅?”
傅红雪道:“琴弦无辜,人也无辜,与其人亡,不如琴断。”
钟大师道:“我不懂?”
傅红雪道:“你应该懂的,可是你的确有很多事都不懂。”
他冷冷地接着道:“你叫别人知道人生短促,难免一死,却不知道死也有很多种。”
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如泰山的,这道理钟大师又何尝不懂。
傅红雪道:“一个人既然生下来,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安心。”
一个人活着若不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又怎么能死得安心?
生命的意义,本就在继续不断奋斗,只要你懂得这一点,你的生命就不会没有意义。人生的悲苦,本就是有待于人类自己去克服的。
“可是我活着已只有耻辱。”
“那么你就该想法子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去洗清你的耻辱,否则你就算死了,也同样是种耻辱。”
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经不起打击的懦夫,才会用死来做解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