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谁知快意举世无(4)(1/2)
第576章 谁知快意举世无(4)
他不知道辽军有八万宫卫骑军,各宫战斗力也难免有高下之别。此番韩宝派来试探的五千人马,由萧吼统率,便在宫卫骑军中,也能傲视同侪。契丹亦是马背上的民族,男孩自小骑羊骑马,甚而能在马背上吃喝拉撒甚至睡觉,又民风尚武,小时射兔,长大射鹰。兼之萧佑丹执政十几年,整军经武,东征西讨,国力强盛,辽军之强,较之耶律德光之时,亦有过之。而宋朝虽汉人习武之风仍然极为普遍,熙宁、绍圣以来,宋廷亦大加倡导,但宋地风俗毕竟与辽国不同,刀剑弓箭,并非平常人家必备之物,骑马更是非中产之家莫办,因此男孩从小骑马射箭,舞刀练棍,也须得中产之家,才有此条件。可是宋军至今仍是募兵制为主,熙宁、绍圣以来,武人地位虽然大有改善,但说社会习俗要几十年间便颠覆过来,却也绝不可能。大宋中产之家的男孩,皆是习文不成,方去经商,经商不成,又不愿务农,方肯从军。便是从军,这等中产之家出身的“良家子”,莫不是想搏个出身,以其素质,也的确能很快能在军中做个小官。拱圣军的普通士兵,便大抵都是这种“良家子”,再加上姚兕治军之能,战斗力确能稍胜宫卫骑军。但是一般的宋军,普通士兵要么是代代从军,要么是自穷人之中征募。代代从军者,其弊在于奸滑难制;自穷人中征募者,其弊则在底子太差,若无严格长期之训练,便只是乌合之众。因此,自兵源上来说,宋朝要赶上辽国,非得再有二十年莫办。此前刘延庆以拱圣军为标竿来衡量宫卫骑军,自然要失之偏颇。这时再看渭州蕃骑与横山蕃军与宫卫骑军交手,观感自然大不相同。
大宋朝这两支蕃军,仅以兵源素质来说,大部分禁军都难以相提并论,但这时遇上辽军精锐,竟然会落了下风。这时刘延庆才突然想到,难怪慕容谦坐拥近两万骑军,却仍抱持重之策,得知深州陷落之后,立时退守真定、祁州,不肯与韩宝争雄。
刘延庆眼见着要打不过辽人,便有些沉不住气,想要增兵,去助任刚中一臂之力。但他方朝刘法转过头,刘法便象是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任将军尚可支持。翊麾且看后边的辽军……”
刘延庆闻言望去,不由暗叫一声惭愧。原来不知不觉间,后面那几千未参战的辽军又推进了几十步。显然是这一千辽军久战之下,辽军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但是惧于宋军主力未动,也不肯轻易先将兵力投入战斗。
刘延庆心里也明白,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比的就是体力。哪一方支持到最后还有生力军可加入战斗,哪一方便是最后的胜利者。辽军兵多,宋军若仓促将主力投入战斗,最后赢的,便一定会是辽军。
他只得又沉住气,再看营前的战斗。只见任刚中果然了得,他身上战袍尽被鲜血染死,但手持长矛,在乱军之中往返冲杀,竟是丝毫不见疲态。
这一仗,自未正时分左右开始,一直到打到戌初时分,整整打了两个半时辰。直看得刘延庆唇干舌燥,几次都以为任刚中要支撑不住,但眼见刘法如同一座木塑一般一动不动,也只得强行忍耐。而辽军见宋军营寨中分明还有不少人马,却不肯出战,他们不知宋军虚实,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宋军不肯示弱,不愿先鸣金收兵,辽军明明占优,就更加不甘心了。于是直到天色全黑,双方才不得不罢战,各自抢了伤兵与战死的同袍回去。辽军又退了数里,在一座早已空无一人的村庄中扎寨。
这一日的战事,虽然双方投入兵力都不多,但战斗之激烈,却是这里除刘延庆以外的宋军将士前所未遇的。宋军半天血战,死伤合计三百余人,宋军营寨前原本有一条小溪流过,战斗结束之后,溪中流过的,已是染红了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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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之后的夜晚,最要紧的,便是提防敌人趁夜劫营。见识过宫卫骑军的战斗力后,刘延庆与刘法皆不敢掉以轻心,亲自安排了夜哨,又分头巡视营中。参加过白天战斗的将士随便啃几口干粮之后,大都倒头就睡;那些不曾参战的渭州蕃骑也都变得沉默,对于战斗再没有此前的信心十足;至于武骑军将士,当刘延庆经过他们所在的营寨之时,分明能看到众人眼中的惧意。这些武骑军将士原本自恃是正儿八经的禁军,心里并不是十分瞧得起渭州蕃骑,但看过白天的大战,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都一览无遗的表露在他们的脸上。他们默默的遵从着刘延庆的将令,睡觉之时不敢卸甲,兵器都放到触手可及的地方,给马厩安排比平常多一倍的人守夜……这一切,表面上看起来有条不紊,但是任谁都能在这平静的夜晚中,感受到潜在的危机。
亥初时分,刘延庆巡营后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方偷偷喝了口小酒,忽听到帐外有人禀报,道是刘法请他过帐议事。刘延庆做事颇为聪明,战报之上,他一点亏也不肯吃,仗着官职比刘法高,便自居主帅抢功;但实际行军打仗时,却又以客将自居,仍让刘法居中军大帐,自己却在北边与武骑军同住,端的是左右逢源。此时听说刘法有请,只得又将酒壶藏好,随那人前去刘法大帐。
到得中军大帐,却见刘法、任刚中二人皆在。刘法虽然脸色如常,看不出端倪来,但任刚中那疲惫的脸上,却分明露出一丝笑意。刘延庆与二人见过礼,找了张椅子座下,便问道:“宣节、任将军,可是有甚好消息?”
刘法点点头,心里也暗赞刘延庆精明,说道:“还是请翊麾自己看。”一面自帅案上取出一块写满小字的白绸,双手递给刘延庆。
刘延庆知道这必是“蜡弹”——宋军传递军事机密文字,多以白绸或者黄绸书写,外面用蜡封牢,缝入送信人的大腿肉里。只是刘延庆以前官职卑微,只是听说过此物,却从未亲见过。他捧着这片白绸,凑到一座烛台旁边,就着烛光细看。原来这是王赡送来的文书,称慕容谦已应唐康、李浩之请,于七月十七日亲率大军离开真定府东下,此刻大军已至鼓城!
这可真是令刘延庆又惊又喜。
虽然真定府至束鹿不过一百七八十里,慕容谦的大军十七日出发,这是正常行军速度。但他一直以为慕容谦一旦发兵东下,会先通知王赡做好接应准备,因此没接到王赡的消息之前,他便只当慕容谦仍在真定。不想慕容谦会来得如此突然,他立时想到,既然慕容谦连王赡都瞒过了,韩宝多半也不可能知道。可惜的是,他与刘法今日这番示敌以强的姿态,无形中却又帮了韩宝一次——此刻辽军只怕已然认定慕容谦的主力便在他们身后不远了。
一念及此,刘延庆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句粗口。
不过,慕容谦大军抵达鼓城的消息,却将他们从目前的窘况之中解救了出来。便在看到这封蜡弹之前,刘延庆还在担心明日会不会遭遇一场惨败。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对韩宝的辽军也有了一点直观的了解,心里面很清楚韩宝是不会与他们一直试探来试探去的,今日白天既然没弄清楚宋军的底细,那么明日只怕那五千宫卫骑军便会倾巢来攻——刘延庆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们现有的这点人马能抵挡得住。
“慕容大总管恐怕还不知道韩宝的大军已至束鹿。”刘延庆将白绸还给刘法,一面沉吟道:“大军来得突然,若我猜得不错,慕容大总管的本意,是趁韩宝尚在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攻破束鹿之辽军,使韩宝难知吾军虚实,进退失据。只是如今局势已大不相同,蜡弹上道大总管明日便要前来,若与辽军针锋相对,恐非上策。”
刘法点了点头,沉声道:“翊麾所虑极是,下官亦甚忧之。辽军兵多而强,我军便是慕容大总管倾巢而来,亦是兵少而弱。与辽军战,恐有不利。下官请翊麾来,正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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