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明皇不作苞桑计(8)(1/2)
第670章 明皇不作苞桑计(8)
幸好,这个问题也并不难解决,因为类似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早就有现成的办法可用——只要找一个合适的说客就行。
而到了河间府后,李清臣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说客——新晋的温江侯唐康。
早在汴京陛辞的时候,皇帝赵煦便跟他提到过唐康,皇帝对唐康赞不绝口,称其锐意敢为,不但有勇有谋,而且十分忠心,认为唐康很可能会支持北伐。在李清臣接见唐康的时候,这位温江侯果然也态度鲜明的表达了他支持北伐之意,并且认为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宋朝至少应该乘胜夺取辽国的南京道,永绝河北之患。
以唐康和石越的关系,李清臣几乎不用多想,便选中了唐康这个说客。自然,这些话他也不能亲自向唐康说,也用不着他亲自说。李清臣随行的亲信中,便有一人能言善道,还与唐康勉强算是故识。李清臣便遣了此人去游说唐康做说客,而唐康也没有让他失望,满口便答应下来。这其实也是李清臣意料之中的,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若说天底下最盼着石越继续做丞相的,唐康肯定要算一个。
因此,虽然唐康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是石越并没有表态,但在李清臣看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这次正式会谈,才是石越正式表达他意见的时机。至于石越的最终态度,那应该是没有悬念了。
李清臣坐在一张黑漆矮榻上,心情颇为放松的打量着石越的这间书阁,这书阁由数间连通的厢房组成,他和石越会谈的这间厢房正在最里间,除了他和石越对坐的矮榻与方桌外,一张巨大的书案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书案上面,堆满了卷轴、折子。河间府的天气依旧寒冷,但是这厢房内却颇为暖和,应该是有他没有觉察到的取暖设施。李清臣还嗅到温暖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应该是在某处点了香,他粗粗扫视,却没有发现香炉,李清臣为官清廉,生活颇为俭朴,自是也分辨不出香的名目。但他能猜到这香料应当十分名贵,在这方面,李清臣觉得石越更象真宗朝的名相寇准,生活比较奢侈,这间厢房虽然表面上看陈设比较简陋,但实际上,仅仅他们所坐的黑漆矮榻上面的座垫,李清臣便曾经在汴京大相国寺附近的一家商店看到过,标价三百贯!还有那书案上的端砚,李清臣一眼便看出那是绝品,价格岂码在十贯以上。如此种种,也让李清臣觉得石越到底不过是个凡人,他在很多方面到底不及王安石与司马光。若易地而处,是王安石或司马光遇到今日的局面,李清臣相信他们绝对会为国而无暇谋身,不会似石越这样,有诸多的算计与犹豫。
李清臣此刻在想什么,石越自然是猜不到的。他根本想不到,李清臣在拿自己和王安石、司马光做比较,如果知道的话,他大概会哑然失笑。死去的人总是最完美的,人类无时无刻不在用回忆欺骗自己,便拿李清臣来说,王安石姑且不论,司马光在世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可谈不上多么友好,再怎么说,李清臣的政见也是更倾向新党的。但是,现在李清臣这样的情况却并不算罕见,这是石越的又一项成就,他成功的将王安石与司马光推上了神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心中的这种印象将越发巩固。
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现在,不仅仅是儒生,即便在平民百姓的心目中,王安石与司马光,也已然成了本朝最接近圣人的存在。甚至可以说,这二人,俨然就已是宋儒的代表,宋儒中的荀孟。而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桑充国与石越一明一暗的推波助澜,当河北战事正酣的时候,在桑充国的推动下,白水潭学院已经决定在学校之内,树起王安石与司马光的雕像,以纪念本朝这两位儒家圣人——这样的举动,不要说宋朝,远溯汉唐,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这当中自然有石越的影子。
当然,这也并不全是石越的功劳,王安石和司马光的人格魅力的确是非同一般的,这两个人,都是那种连恨之入骨的政敌,甚至是敌国君臣,都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过多诋毁的人物,因此,像李清臣这样身居高位,对二人也算知根知底的人物,才会那么自然的任由自己的回忆去美化他们,而毫无抗拒。
不过,此刻的石越心思却是全然不在于此,他坐在李清臣对面,抿着嘴唇,望着一脸微笑的李清臣,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李清臣辗转托唐康进行的那番游说。
这个李邦直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李清臣这些天见了多少人,石越虽然没有刻意的关注,但心里还是大概有数的。李清臣并不知道,折可适在见他时虽然力陈辽国之不可伐,但见过他之后,却深感皇帝北伐之志甚坚,又反过来密谏石越,倘若朝廷执意北伐,石越当勉为其难,同意北伐,以掌握北伐之主导权。为说服石越,折可适也搜罗了不少的情报,石越因此也得以知道河间府文武们对于北伐的大概看法——不出所料,果然绝大部分人都希望北伐。
但这并不足以让石越动摇。
真正让石越态度松动的,是一份来自汴京的书信——他曾经最为倚重、信任的幕僚潘照临的来信。
潘照临在信中,也力谏他一定要支持北伐。在信中,潘照临例举了无数的古代名臣的下场,痛陈善始者难善终,掌握权力容易,放弃权柄艰难,因为每一个曾经身居高位者,都不可能没有恨之入骨的敌人,区别只在于自己知道与否,如果草率的放弃权力,就会不可避免的遭到政敌的报复,若在汉唐,便很可能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本朝虽然宽厚,但正因如此,政敌不能置其于死地,为了防止其东山再起,就会转而攻击其政策,其当政之时所行之政,不论好与不好,皆必然受到政敌的疯狂攻击,以借此铲除其当政时的党羽,惟其如此,政敌才会安心。
潘照临更在信中直谏,认为石越过于乐观,以为自己根基深厚,朝野已无可惧之政敌,指出天下大势,变幻难测,吉凶祸福,常在皇帝一念之间。又以韩琦之事为例,称韩琦在英宗一朝的地位,不逊于今日石越之地位,定策两朝,对高宗皇帝赵顼之功,也不逊于今日石越对赵煦之功,甚至犹有过之,其余德望、朝野势力,皆与石越相仿佛,但当年赵顼为了厉行新法,便逐韩琦于河北,言不听,计不从,所行之政,皆与韩琦之言背道而驰。在世人看来,韩琦之晚年已让人羡慕,但对于韩琦这样的人物来说,其心中之痛苦,谁能知道?难道韩琦真的安于被朝廷表面尊崇、做个富家翁颐养天年么?眼睁睁看着朝廷之政走向他所认为的歪路却毫无办法,对韩琦这样的人物而言,实已是最大的折磨。
潘照临在信中直问,石越真的愿意学韩琦么?
更何况,赵煦心里对于石越的感激,只怕远远比不上当年赵顼对韩琦心中的感激。因为当年英宗是过继继承大统,韩琦的支持至关重要,这种功劳,是石越开多少疆辟多少土都比不上的。石越虽然也为赵煦顺立继位出了大力,但是平定石得一之乱的功劳,却并非石越一人的。这是石越比不了韩琦的地方。赵顼为了推行新法可以将韩琦赶回家乡,如果石越真的执意反对北伐,赵煦为了北伐又会对石越如何呢?
因此,潘照临劝石越事君之道,不可一味孤直。并批评当年石越事赵顼,颇知委婉,所以宋朝才有今日之盛,而如今石越权位已高,威望已重,小皇帝年幼,石越便渐失当年事高宗之心,不愿意曲意讨好小皇帝,过于看重宰臣的体面与威严,这是舍本而逐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