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摔向地狱门的胎(1/2)
第67章 摔向地狱门的胎
摔向地狱门的胎(1)
跑了还不到十多分钟,我突然感觉脚下的索道再次出现了对抗性的摇晃。我心头一缩,料想前面那浮动的白色水雾里,可能又要有一个海盗跑过来。
我四下一望,除了再回到树冠上,别无其它地方躲藏。我快速闪避,身体刚蹲稳在树冠里,就见缭绕的水雾之中,一个抱着svd狙击步枪的家伙,惶恐不安地向前跑着。
这个家伙是海魔号上的海盗强兵,他不断地回头后望,仿佛身后的迷雾里面正有一头怪兽在追咬他。
我清楚地记得,昨天悬鸦钓那条大旗鱼时,跑来送捞网的家伙就是他。他的肩膀上,给人划出两条肉翻的血口子,而且还有只耳朵像被什么利器啄去了一半。我立刻明白,那片缭绕浮动的水雾里面,一定还有一个家伙快要出来了。
我掏出了一只手枪,静静蹲在滴水的树枝里等待,当这个半只耳朵的海盗强兵,从我脚下跑过时,一个脸上蒙着一块儿墨色渔网的汉子,渐渐地出现了。
这家伙头戴一顶八角迷彩帽,左臂立举着一把m25狙击步枪,看那副杀气腾腾的架势,仿佛在追一只受了伤不会跑远的猎物。
此人的背上,披着一张类似藤萝的伪装网,一条较长的枪管从他脑袋后面斜支了出来。
我很清楚,他是个双狙杀手,那背在他身后的步枪,正是和我背后的步枪一模一样的超远程猎杀枪:巴雷特。并且,在这家伙的腰间,还挂有一条黑色狗链,随着他不断走近,我定睛细看过去,那更像一条短马鞭。然而,那根链条似的上,却挂满了无数狼牙般大大小小的倒齿弯刃。
播月我已经见过,如果这个装束奇特,不像普通海盗的家伙也是八大传奇杀手中的一名,那么他只能是阿鼻废僧。
此时我才明白,已经跑过去的海盗强兵,两只肩膀和一只耳朵为何伤得惨不忍睹,想必定是给阿鼻废僧那“挂肉罪鞭”抽打上了。
我心下大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围云雾缭绕,二十米开外,任何视线别想透视过来。
此时此时,我无需支付任何智力和武力,只要等这个跻身八大传奇的杀手一走到我脚下,我手里的fn57手枪,便是啪地一声响,子弹在他脑心钻个窟窿。然后,我只需跳下树冠,将他的尸身抛进恐怖的望天树世界底层,天知道这名悍将杀手是怎么死的,死到哪里去了。
乌黑苍劲的fn57手枪的准星,透过窸窸窣窣的翠绿枝叶,瞄准在阿鼻废僧的脑门儿上。耳旁的霏霏淫雨,如烟如珠似的挥洒,在这个等待枪毙阿鼻废僧的短短过程里,我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过来,过来,阿鼻大神息怒了,这淅淅沥沥的雨声,是他在对你召唤,回去的路就在这片森林的底下……”我心中默默念诵,低吹着灵魂深处的杀戮号角。
突然,从我脚下走过的那个海盗强兵,竟然硬生生地倒退回来,如时间倒流一般地,再次从我躲藏的树冠下走过。
我心中一凛,忙斜转眼角余光,往这个海盗强兵的前面望去。索道的另一端,一个同样蒙着面纱的女人出现了,只看那双冷艳俊秀的眼睛,便让人心间发软,像正被一种什么力量魅惑着倾斜过去。
摔向地狱门的胎(2)
“可恶!”我两排后槽牙恶狠狠地一咬,心下愤恨不已。播月竟然在这个空挡出现,我若再对阿鼻废僧下手,那个北美洋妞必然会看在眼里,而且多半会与我厮杀起来。
倘若与这个女人打斗,最后能保证宰了她,我倒也不在乎什么,怕就怕给这个女人跑了,此事一旦传入命中水的耳朵,芦雅的安危可就更难料了。
“啊!啊!不要杀我,我是被胁迫的,我愿意到你们的海盗船上去效力,做牛做马一辈子,我不收一点报酬。不要杀我,好吗?好吗?呜呜呜……”
肩头伤势很重的海盗强兵,见自己突然给两个外貌怪异且出手如电的家伙拦在了索道中间,这会儿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呜呜呜,呜呜呜……”阿鼻废僧见那个海盗强兵被吓哭,便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呜呜哭泣。可我能清楚地看到,阿鼻废僧那双如枯朽木偶似的眼睛中,正激涌着淫淫杀意。
播月身体挺得笔直,一步一步地向求生的海盗强兵逼近,阿鼻废僧缓缓放低了手中的m25狙击步枪,左手慢慢去抽那根儿挂在他腰间的锋利短鞭。
“跳下去吧,别等着他抽你,那样会少很多痛苦。”播月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拉动了手中的狙击步枪的枪栓。
我看得是一清二楚,此时的这个海盗强兵,虽然像个落汤鸡似地站在杂乱的降雨中,但他裤子底下,已经失禁的小便已哗哗流了出来。
“哇哇啊,哇哇啊,啊……”这个海盗强兵,惊恐万状地朝身后一望,见阿鼻废僧又要举起那条寒光森森的鞭子朝自己肩头打来,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残忍和恐惧,索性将满是泪水的眼睛一闭,将挂满鼻涕的嘴角往后一咧,高喊了一声纵身跳下索道。
“砰。”这名海盗那青蛙跳水似的身体,刚脱离索道飞起到最高点,还未来得及下落,腰椎中间便给播月的步枪打出了一个血红的窟窿,头和脚同时往上一翘,整个儿栽进了厚厚的水雾之中。那一瞬间,真如天界的某个大仙投胎到凡间。可是,我蹲在树冠里面,却看得触目惊心。
播月和阿鼻废僧,两人正一齐低头去望那具持续下落的尸身。突然,却见左侧浓浓的水雾之中,飞来一个身形矫捷的女人,左腿膝盖直击阿鼻废僧的后脑勺。
我霎时看清楚,从水雾中突然攻击过来的杀手,正是凋魂门螺。原来她一直在尾行追随着阿鼻废僧,等到距离相差不远时,为了避免索道颤动给对手察觉,这个身法矫健的缅甸杀手,便用钩山绳索在树冠之间飞窜,意图包抄干掉阿鼻废僧。
可播月的出现,却是凋魂门螺万万没有想到的。
阿鼻废僧从播月那突然变幻的眼瞳中,登时警觉到身后的异常,一股融在森森落雨中的气流冲击,使阿鼻废僧感知到对手从身后袭来的大概方位。阿鼻废僧像猫扑田鼠一般,借助索道的弹力,将身子向前猛得一窜,如炮打飞人似的,扑跃起在半空。而那根拎在他手里的挂肉罪鞭,随躯体凌空后的翻扭,唰啦一声抽甩而出。
拽住钩山绳荡来的凋魂门螺,呼啦一声从阿鼻废僧起跳的位置掠过,一记凶狠的膝击落空,并随着惯性向阿鼻废僧那根打中人身后可以撕扯下无数碎肉的罪鞭撞去。
凋魂门螺那柄锋利的棱刀,其实早已从身后抽出,她想在膝盖击中阿鼻废僧后脑勺后,利用对方眩晕的短暂瞬间,一刀从他的锁骨窝扎下去。
可是,阿鼻废僧却及时做出了防守反击,凋魂门螺那柄锋利的棱刀,像鹤嘴与毒蛇斗争,与那锋利的钢鞭巨力惊人地碰在了一起。
“当啷。”一串细碎的火迸出,又被淅沥的雨水顷刻浇灭,化作一缕水烟。
凋魂门螺借助短兵相接的后座力,快速松开荡悠自己的绳索,双腿骑跨在上下起伏弹动的索道上;而阿鼻废僧,却随着剽悍身体的摔落,哗啦一下压碎了数片潮湿半朽的索道木板,整个人如巨石似的往下掉坠。
然而,阿鼻废僧不仅身手如电,筋骨更是柔韧如藤蔓,他反映速度极快,一把钩抓在了索道底部的麻绳网上,肉身这才没和那些破碎的木片一起,相继摔进幽深的望天树底谷。
此时的凋魂门螺,已经彻底看到了播月,看到了她手上抱着的那把黑黝黝的狙杀步枪。所以,凋魂门螺刚才击空阿鼻废僧之后,没法再依托钩山绳索荡回去,取消这次不理想的伏击。
摔向地狱门的胎(3)
可想而知,如果凋魂门螺真敢荡着绳索往回跑,播月手中的那把巴雷特狙击步枪,会像打小猴子似的,一枪将她从半空中击落下去。
播月见凋魂门螺骑稳在索道上,刚要举起手中的狙击步枪射杀对方,只见凋魂门螺左脚往下一蹬,索道一侧的护拦麻绳,如皮筋似的反弹出力道,将她整个身体如垂蟒甩头似的斜贯下索道。
凋魂门螺的矫捷身法,我在布阿莱城的公寓时是亲眼目睹过的。这个女人,在墙壁上行动如壁虎,在山上行动如猿猴,这会儿在颤颤悠悠的索道上,简直如一只纠缠不肯离去的蝴蝶。
她利用一只右脚,勾挂在索道的护拦麻绳网上,倒悬下去的身体,如蛟龙追咬一般,将闪着森森寒光的棱刀,嗖地刺向悬挂在索道底下的阿鼻废僧。
此时的阿鼻废僧,双臂死死挂在索道麻绳网上,就如准备做引体向上。可是,索道毕竟糟粕得厉害,指不定什么地方已经成了死神的陷阱,看着尚且可以依靠,实则一用力攀附上去,便哗啦一声响,将人诓下去摔死。
所以,阿鼻废僧不敢一只手挂在索道上悬着,他得双手齐抓,多给自己上一道预防摔死的保险。凋魂门螺攥在右手中的那柄棱刀,如电光飞溅一般,直刺阿鼻废僧的左肋。
阿鼻废僧挺动腰肢,啪地弹起双足,左腿斜蹬开凋魂门螺握刀袭来的手腕,右腿脚后跟儿猛磕凋魂门螺的胸脯。
原本左手空空的凋魂门螺,突然抽甩出一道白光,迎击在阿鼻废僧踹来的右腿上。这时我才看明白,凋魂门螺的真实攻击,并不在右手那柄獠长的棱刀上,她仿佛故意在等阿鼻废僧的右腿踹向自己的胸口。
成x型别在凋魂门螺后腰上的那两根竹竿,竟然藏有四把棱刀。已被抽出一把獠长棱刀的那根儿竹竿末端,却也是一把锋利棱刀的刀柄,眨眼之间已被凋魂门螺翠绿的手指如劲风般唰地带出。
只是,这柄棱刀的长度,却仅有另一把棱刀的一半。所谓长短各有所需,既然刀身短了一半,那这把兵刃的出鞘速度,自然就快了一倍。
更何况,这本身就是凋魂门螺这种高敏捷型杀手的专属武器,出鞘速度更是要倍增,此乃一招必杀之技。
“呃呀!”只听得阿鼻废僧一声惊呼,那股因疼痛而产生的愤怒,从他喉咙中沙哑地挤出。
凋魂门螺见阿鼻废僧被割中的右腿后抽,原本虚招攻击的右手中攥紧的那把獠长而锋利的棱刀,突然力道一耸,幻化成了实招,横削阿鼻废僧拉直的左臂三头肌。
这一刀若是割下去,非得切进阿鼻废僧的骨头里。阿鼻废僧急忙松开那只将要被割断大块肌肉的手臂,身体悬空的整个重心,立刻产生偏移。
在这个稍纵即逝的变化里,阿鼻废僧受伤的右腿,再度由腰肢发力踢踹过来,直击凋魂门螺的心窝。
凋魂门螺攻击阿鼻废僧手臂的长棱刀,在强烈摇晃的索道的底下划了个空,致使她自己的前身略略前倾,正好利于阿鼻废僧再度踹来右腿攻击。
调魂门螺心里清楚,八大杀手之中,任何一个对手的攻击破坏力都大得近乎变态,只要准确地打在人体要害上,那都是非死即残。
凋魂门螺来不及回收右手,只得用左手里的短刃棱刀迎接。可是,阿鼻废僧哪肯再给对手刺中第二次,只听得“哗啦”一串锁链响,一条白的亮光,叭地抽在凋魂门螺的右臂。
那条已被雨水淋刷得光亮如镜的“挂肉罪鞭”,登时挂满了细碎的布条和血肉,而凋魂门螺的右肩上,无数红枣般大小的肉眼儿,开始滋滋冒血。
她被阿鼻废僧这招右脚蹬踹、左手借闪避而乘势抡鞭的攻击打中了。这一男一女,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一个以双脚主攻;一个以双臂主攻。两个恐怖杀手,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凋魂门螺心中也慌,因为她只能跟阿鼻废僧死磕,无法再能轻易逃开这一对二的不利厮杀。
摔向地狱门的胎(4)
播月手里握着的那杆大狙击步枪,时刻等待着她与阿鼻废僧从难解难分中拉开距离,以便一枪将凋魂门螺打成两半儿。
由于索道弹力十足,加之两个凶悍的杀手坠挂在底下厮打激烈,怀抱巴雷特狙击步枪的播月,像跳大绳似的,身体一起一伏,总是无法准确瞄准,无法一枪击碎凋魂门螺的那只挂在麻绳网上的脚踝。
此时的雾气水烟,宛如烧煮后沸腾上来,渐渐盖过索道的底板。播月心里也清楚,凋魂门螺同时遭遇了两名八大杀手,而且此处的环境又极为特殊,她无法轻易脱身跑掉,这正是自己与阿鼻废僧联手杀掉这个女人的机会。如若不然,留得日后一对一再遭遇,那厮杀起来的风险,可就大了。
可是,播月虽然急于想弄死凋魂门螺,但她又不敢靠近过去帮助阿鼻废僧。索道年久失修、破旧残损,能承受住这一男一女的厮杀而不断裂,已经是相当不错,假如播月再往此处靠近,三人非得坠断索道,一起跌下岛谷。
即使这三人身手敏捷,能在索道断开的瞬间抓住麻绳网断裂处荡开,可索道下面是二十多米厚的水雾,根本看不清自己会撞在哪一棵粗大的树干上。若是等到撞一下才明白,估计肠子已经顺着裤腿儿流出来了。
望天树底下,虽然沉积着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枯败落叶,人若摔上去或许会有软绵绵的减震感。可是,天知道那些断折后朝上竖着的树枝和根须会像一把尖刀似的埋在哪一片叶子底下。万一哪个不走运,肉身摔拍在上面,定成生不如死的活人肉串儿。
播月的智商也是很高,人也很理智,她明白自己一身重装配,虽然犹豫了好几秒,但依旧没有冒失的跑过去插手。那样的话,不仅帮不到阿鼻废僧,反而使自己成为送葬和殉葬者。所以,播月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钩山绳,对准凋魂门螺身后的那朵大树冠,抡圆了胳臂奋力抛去。
铁钩砸进树冠里之后,播月用手猛烈扯了两下,测试完可靠性之后,将适量长度的绳索绑在自己腰间。
我心里很清楚,倘若播月借助绳索拉力荡过去,和阿鼻废僧一起释放杀招,凋魂门螺的性命可真要交代了。
凋魂门螺这个阴森森的女人,虽然对我百般轻蔑和刻薄,但毕竟,在这片岛屿之中,在这片莽莽森林之中,她是一个突然撞见我却不会出手相杀的八大悍将。
海盗真王雇佣的那几名悍将杀手,我虽然碍于命中水挟持芦雅的原因,不能妄自宰杀他们,不能同他们毫无顾忌地厮打,可凋魂门螺不必在乎这些。而且,与八大之列的杀手对决,自己丧命的风险很高,我何不驾驭好凋魂门螺,让她成为我分担伤害的活身木偶。
我更要搞清楚一点,一旦阿鼻废僧和播月合力做掉了凋魂门螺,我能不能活着从树冠里偷偷逃开,能不能平安到达岛峰对面,能不能免予死在八大传奇杀手的混战之中,这些定数自然就更难说了。
从另一座岛屿上跑下来的时候,我心里就谱算好了,这场海盗大战,我既没有绝对的敌人,他们又都是我的敌人。
我要得好,就要成为这场地狱盛宴的厨师,酸甜苦辣咸的佐料,那得看我怎么去搅合。杰森约迪和海盗真王的厮杀,如果其中一方出现明显的劣势,那么劣势一方势必会恼羞成怒,芦雅或者伊凉多半也就会受到迁怒,成为海盗发泄怨怒的牺牲品。
倘若两股海盗势均力敌,彼此既伤不到元气又打不出分晓,那我解救芦雅和伊凉她们的难度,永远不会减小。
摔向地狱门的胎(5)
所以,我唯一的办法,也是必须的办法,是要想尽一切手段,促使海盗真王和杰森约迪深度厮杀,令两虎相斗两虎皆伤,而且是伤得越重越好。
我依旧蹲藏在树冠里,用冰冷嗜血的眼睛,悄悄盯紧着播月。握在我手里的fn57手枪,若是击毙左侧的阿鼻废僧,倒也有些可操作的视角。但也容易误杀凋魂门螺。
可这会儿若是向右侧瞄准,试图击毙播月,那些错乱横生的树枝和浓密的叶片,完全封堵了我的射击视线。
一旦子弹撞在树枝上,就会产生偏差,不仅无法一枪弄死对方,反而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播月若是活着跑了,那我和她之间这一声冷枪的仇恨,也就算结下了。
我也想拽过身后的狙击步枪,用长长的枪管拨开挡着的枝叶探出去,一枪打飞播月的头盖骨,可那样做动作太大。播月这种实力强悍的杀手,可不像那些海盗强兵,她的观察和反应的能力,绝对深不可测。她能活到现在,可想这个女人有多少次是在敌人偷袭的冷枪下不被打死。所以,我不想冒这种极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风险。
播月背上她的巴特雷狙击步枪,双手用力扯紧钩山绳,两脚在颤悠的索道上一蹬,身子唰地窜起,悬挂到绳索上去了。由于重力的牵引,她像一只在林中飞翔的绿鸟,照准凋魂门螺和阿鼻废僧打斗的方向,呼啦一声飞去。
我本想在播月荡过去的一瞬间,用fn57手枪射她几下,可浓重的水雾已经飘升上来。拉住绳索悬飞的播月,身体也已若隐若现。万一估摸不准她的位置,没能用枪将她打死,等到她荡了过去,与阿鼻废僧联手,快速干掉凋魂门螺之后,他俩便会顷刻朝我杀来。
吸饱水分的树杆,有如一根助力跳板,将我瞬间下蹬的双脚灌足了弹力。我将手枪迅速插回挂兜,借助蹲伏之势,朝那根被播月坠得笔直的钩山绳扑抓而去。
播月悬荡的绳索,刚甩到与我对称的位置,我凌空扑来的身子,便如一只跳猴,抱在了悬吊她的钩山绳上,然后借势下滑,一下抱在了播月的身后。
“嗯哈……”我的嘴巴和鼻子,靠在播月的右脸蛋儿上,对她蒙在帆布下的香腮深深嗅了一口。同时,我用双手和双脚分别抱锁住播月夹在绳索上的双臂和双腿,尤其不给她拔出月牙割刀的机会。
一股低沉凶恶、冰冷刺骨的沙哑嗓音,从我的嘴唇间缓而不紊地迸出:“you,play-the-game-with-me!”播月浑身惊得一抖,知道自己被人偷袭钳住了身体,她急速挣扎了两下,却不见什么效果。
“呃啊……”一声几乎震破耳膜的凄厉惨叫,从播月蒙着帆布的嘴巴迸发。这声惨叫,犹如女巫厉鬼的尖尖手指,仿佛可将笼罩在整座山谷上空的阴暗扯碎。
播月那白皙脖颈上,被我用野蛮的牙齿生生撕咬下一大块儿皮肉,疼得她浑身酷似电击。
“呵啐”!我只觉得舌苔味蕾上腥咸黏糊,便将噙在嘴里的那口人肉狠狠吐了出来,一口猩红像流星,斜着抛坠下幽然迷幻的水雾。
播月毕竟不是力量型杀手,她虽然身手敏捷、招招致命,可若是给我这种大蛮力型对手从身后夹持住,尤其是在高空飞荡的钩山绳上,想在一时半刻脱身极为困难。
我俩两侧呼呼生风,纠结在一起的身子,如同一只人肉撞锤,已经完全失控,也不知会猛烈碰磕在水雾后面的哪一棵望天树上。
播月心中知道,我的双脚和双手,都用来搂锁她的四肢了,所以,我一时对她也造不成致命伤害,我也只能利用在其身后的优势,一口一口吃光她的脖子。
当我吐出嘴里的一口肉,准备再去撕扯她脖颈时,这个痛不欲生尖叫着的女人,突然中止了声音,用后脑朝我面门猛磕。
我毕竟不是长颈鹿,与播月身子贴得如此紧密,一时也很难避闪,左脸颊颧骨给对方砰地砸了一下,顿觉半边脑袋上盘旋出无数金星。
摔向地狱门的胎(6)
虽然吃了一疼,我却将额头抵在了播月的后脑,不给她连续击砸我面门的机会。可是,我忽然觉得右手虎口吃痛,随着胳膊一抖,自己也给播月撕咬去了一块儿厚厚的皮肉。我先是咬急了她,她这会儿又咬急了我,彼此心中的恨意顿时中烧。
“突突”飞荡的钩山绳,速度不断叠加荡悠的速度,迷幻的水雾之后,两棵望天树的粗大树干一左一右,像疾驰的火车头似的,从我俩悬飞的肉身旁电闪而过,劲风直灌入人的心窝。
我左手上的咬疼,霎时如无数钢针,遍及全身游走,那滋味说不出的难过。我盘住播月两腿的双脚,狠命踩踏她的脚面,迫使这个女人挂在绳索上的身体重量,全部集结到她攥住绳子的双手上。
因为,播月拉握绳子的双手,已经被我的双手在外层握捏住,只要我用力往下坠扒她的身体,那么她的两只手掌会给绳索活生生磨烂。
此时的播月,可以说是毫无一点脱身之策,而我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只能不断地对她施以累加伤害,我也尚无办法抽出匕首,一刀捅死她。
周围树木疾驰后甩,水雾的可见度,已经低缩到了十米。然而,钩山绳荡飞的速度,却由突然坠上了我而重力剧增,此时更是快得吓人。
这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就如同过山车,突然从最高点倒悬着俯冲下来,而车上坐着的人,却只能用双手抓牢,毫无固定保护。
播月知道我想磨烂她的手掌,她夹紧绳索的双脚,奋力与我对抗,并试图再咬我手腕一口。
悬坠着我俩的钩山绳,已经荡飞过了三分之二,眼看就要到达凋魂门螺和阿鼻废僧厮杀的索道处。突然,那缭绕纷的水雾中,猛地甩搭上两条腿。我大吃一惊,翻上索道的竟然不是凋魂门螺,如果那个缅甸女人被阿鼻废僧干掉了,可就只留我一人,同时与两个八大传奇杀手纠缠厮杀了。
“哗啦啦……”一串像冰碴子洒在心尖儿上的金属锁链响,从云菲雾绕的水汽后面传来。当我看到身旁的索道上突然闪出一串儿曲折的寒风,我登时松开了握住播月的双手,使自己的身体嗖地一声下滑,摸着播月的腰身,急速沉到了她脚下剩余的绳索处。
阿鼻废僧那条鬼森森的挂肉罪鞭,本想将我从播月的后背上打下来,可见我突然滑溜下一截,他那已经挥打出一半的钢鞭,一个变向又被扯了回去。
我虽然逃过了阿鼻废僧的毒手,可脑袋顶上那个播月,却如鱼得水般自由了。这女人原本下垂的双腿,唰地一下钩挂了上去,还没等我看清,播月单腿缠绕着钩山绳索,身体倒悬,两把白的月牙割刀,成剪削状俯冲下来。
她那双原本湛蓝色的冷艳双目,此时瞳孔已经变色,仿佛刚才还美丽动人的女人,忽然间现出了厉鬼的原形,杀气森森地扑我而来。
我心中暗叫不妙,若是给她那利刃打中,两只手掌顷刻不见;若是我松开几乎已经摸到尾部的绳索,整个身体便要摔落下去,一样是非死既残。
虽然,在我的左右肩头和两只小腿上,各有一把锋利异常的匕首,但此时我却没法用一只匕首同时抵挡住播月的两把刀,到了这会儿,我已经处在了明显劣势。
飞荡的钩山绳,已经到了第一次摆动的尽头,我和播月像被钓住的两尾小鱼,身体也嗖地一声荡到了最高点。
无数纷杂错乱的树枝,稀里哗啦地扎顶在我俩身上,发出啪啪地脆木折断声。
摔向地狱门的胎(7)
这千钧一发的险峻时刻,突然出现的机会怎容我错过。借助自身产生的极大惯性,我快速松开了手里的绳索,扑抱在了剧烈摇晃的树枝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岛谷。
播月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不受伤害,她必须放弃攻击,及时调转姿势,让那些可以递减下钩山绳撞击力的树枝,尽量戳在自己的背部。
扒在大树枝上之后,我急速蹬爬,穿过望天树的树冠,抱住大树的主干下滑。在我脑袋即将没入缭绕水雾的一刻,我对着攀附在树冠另一端的播月,嘴角漏出一丝阴冷的笑。
也正在彼此目光被水雾隔断的瞬间,播月几乎变绿了的瞳孔中,闪出两道仇恨的阴寒。
我像一只树懒,扒着望天树的树干,快速下到了软绵绵、黑漆漆的望天树界底层。凭借脑中的记忆,我估算了阿鼻废僧刚才袭击我的大概位置,便往他身后的几棵大树跑去。
由于绳索的钩头无法抛上六十多米高的树冠,我只得拔出匕首,扎戳着树皮朝上一点点地爬,回到可见天日的世界。
待我悄悄回到树顶,并未见播月追来,这反而让我担忧。很显然,播月去和阿鼻废僧联手对付凋魂门螺了。
上升的水雾已经没过了索道,视野能见度小到了五米左右。我虽然看不到那边的打斗情况,但双脚刚踩回索道上,便感觉到上下剧烈起伏,波动源从乳白色的水雾中传来。
看来,大家此时都已清楚,这条破旧失修的索道,完全可以承载三个人在上面打斗,只是不知道等我靠过去后,会不会超重崩断。
刚才从望天树界底层爬上来时,我已经准确记下了这节索道四周的树木情况。所以,一旦索道崩断,可能会击撞在哪棵望天树上,我也是心中有谱了。
我慢慢趴下身子,顺着索道剧烈颤动的方向摸爬过去,两只眼睛的睫毛上,挂满了湿漉漉的水珠,可我一眨也不敢眨,生怕一不留神给雾气后面闪出来的利器扎伤或毙命。
阿鼻废僧并没有想到,我此时已经回到了他的身后,这家伙还在抡着那条钢鞭,想凭借播月相助之优势,把凋魂门螺打得体无完肤。
此时的凋魂门螺,两只肩头都在汩汩冒血,她越是提高攻击速度和攻击力度,伤口便恶化得越厉害。可这个缅甸女人,反而越战越勇,她已经抽出两把獠长锋利的棱刀,左右回挡一手持鞭一手握尖刀的阿鼻废僧。
播月站在凋魂门螺的身后,看上去像在一旁观战。而实际上,她是在等机会,等一个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便致死对手的机会。
我与阿鼻废僧快要接近时,胸口下已无多少铺垫索道的腐朽木板,残存的几块连在一起的木片,已经被阿鼻废僧和凋魂门螺刚才的打斗毁坏殆尽。
我如同一只泥鳅,滋溜一下钻到了索道的底下,抱着如大海波涛般起伏的索道底板,一点点地往阿鼻废僧的脚底下靠去。
凋魂门螺很是吃力,她在与阿鼻废僧厮杀的同时,眼角余光必须时刻提防着身后的播月拔出手枪。
如果播月真敢拔枪,凋魂门螺定会将手中的一把棱刀,甚至两把棱刀掷向播月,宁可再给阿鼻废僧打上一鞭,也不能让子弹打中自己。
播月在等的机会,其实就是想在凋魂门螺招架不住时,观察能力跟不上时,一个冷不丁出手杀死她。
我趴在索道底下,周围浓烈的白色水雾,令我感觉像泡在牛奶中。这样也好,对手更难发现我的存在。
摔向地狱门的胎(8)
阿鼻废僧的牛皮靴子,踩得索道木板腐屑飞落,我眯缝着眼睛,像骆驼那样用睫毛保护视力,不被小固体迷伤了。但我的脖子里面,掉的尽是潮湿的木渣滓。
瞅准机会,我抽出肩头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翻上了索道,对准阿鼻废僧的右脚后筋,咬着牙下了死手,狠狠将刀刃抹了上去。
“啊呀呀呀啊……”耳旁虽然雨声唰唰,可连我自己都能清楚地听到,利刃割断活人脚筋时,金属薄片上发出“噌”地一声。
阿鼻废僧惨叫的同时,他心中已经明白,自己一条右腿被废掉了。这家伙因吃疼而迸发出的躁狂,一下飚升到了极限。他愤恨地嘶吼一声,猛挥手中的挂肉罪鞭,朝我翻扒在索道底下的头部抽来。
那条尽是细碎倒刃的钢鞭,来势劲道巨大,倘若横着抡在我鼻梁骨上,别说脸上的皮肉给它剜拽下去,恐怕两只眼球都给连带着挂出眼眶。
凋魂门螺的双肩多伤,本就与阿鼻废僧厮杀的极度艰难,可突然之间,见对手歇斯底里地大喝一声,那条再度打向自己伤处的挂肉罪鞭,竟然中途一抖变向,朝索道下面抽去。她立刻明白,自己不再是孤军反战,我这个一直被她被视为低等佣兵而刻薄待见的男人,已经如幽灵一般,隐伏在缭绕迷雾中出手了。
凋魂门螺从阿鼻废僧的嚎叫中,听得出对手伤得不轻,她岂肯放过这等机会,两把锋利獠长的棱刀,更是削中带刺、刺中变削,宛如久旱之后爆发出来的雨点,密集地攻击阿鼻废僧的咽喉、心窝和双目。
那条宛如一股疾风抽打下来的钢鞭,在我右臂快速蜷缩收起护挡住头部后,却没如料想的那样打下来。
“苍啷啷……”一声棱刀和钢鞭的激烈撞击,再次从索道上面传来。凋魂门螺知道,我翻扒在索道下,偷袭阿鼻废僧实则相当冒险。悬挂在索道底下的我,不仅躲闪不便,更会一不小心坠断索道,让四个人一齐摔进望天树界底下。
凋魂门螺和阿鼻废僧,彼此已是厮打得伤痕累累,而播月这名悍将杀手,仍处在优良的格斗状态,仍在等待最佳的以逸待劳的时机。不难看出,播月与凋魂门螺之前那短暂的交手,使她对这个出身缅甸的杀手极为提防。
播月一直没对凋魂门螺冒然出手,是因为这个北欧洋妞心里清楚,这场海盗大战,不知何时休止,假如过早地使自己负伤,就等于减小了自己活到最后的机率。
正如猎豹捕食水牛那样,它宁可暂时饿着肚子,放弃一顿美餐,也不会为了把肉吃进嘴巴而使自己在狩猎中受伤。因为瘸脚的猎豹吃得再饱,也不能规避生物链上的契约,等到它再度饥饿,估计连旱鸭都追不到。所以,狡黠的猎手不会让猎物成为自己最后的晚餐。
大自然的法则是威严的,它凌驾于人类社会的法则,不容许任何亵渎。现在,这片幽隐在浩然雨雾中的查戈斯群岛,已经将我们每个人,纳入了地狱的法则。
在这场猎杀与反猎杀的盛宴中,任何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仅靠缺失阴险和诡计的残酷手腕是远远不够的,势必要处在猎杀链条的低端。
到了这个时候,凋魂门螺也不得不做周全考虑,她宁可自己再吃阿鼻废僧一鞭子,也不想让我负伤。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播月迟迟不肯出手,正是想要致凋魂门螺于死地。而我,必须调动一切可能,成为播月的压轴对抗。
摔向地狱门的胎(9)
见阿鼻废僧那凶猛异常的一鞭子没能成功地打下来,我乘机快速后撤,想再度消失进迷幻的水雾中。
现在的凋魂门螺,总算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阿鼻废僧得一边忍着巨疼,一边提防着脚下,防止左腿的脚筋再给我从白色水雾下悄悄伸上来的匕首割断。
而且,阿鼻废僧也已无法再用右腿袭击凋魂门螺,那是一条在汩汩冒血却没时间包扎的腿,只要凋魂门螺脱耗时间,阿鼻废僧很快就会像断油的机器,动作越来越迟钝,直至完全停止,摔下索道死亡。
我从树冠里跃出奇袭,搂锁住播月时,咬得这个女人发出近乎绝望的凄惨尖叫,那声音一传入阿鼻废僧耳朵里,阿鼻废僧便再度爆发潜能,一面抗住凋魂门螺的攻击,一面腾出手来帮播月解围。
阿鼻废僧这么做,绝不是因为他对播月有什么关怀之心,而是他不想让自己落单,处于一对二的被动局势。
播月飞荡在钩山绳上的时候,与我有过近身接触,她已经略略清楚,我究竟是个怎样的对手。她见阿鼻废僧突然被我偷袭成重伤,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把白闪闪的月牙割刀,像蹿跳起来的螳螂前爪,直奔凋魂门螺的一条大腿后侧削去。
播月心里清楚,这种直白的攻击,很难伤害到凋魂门螺,但她还得这么做,以此分担掉阿鼻废僧的压力,让他有一丝歇缓和调整。
可能播月还不知道,阿鼻废僧的脚筋已经给我割断,这种伤害,不是坐下来喘口气歇息一下就能恢复了的。
凋魂门螺也早早料到,播月该被迫向自己出手了。她攥在右手的那把锋利棱刀,随身体一个变速侧转,当地一声,拨开了播月剪削来的利器,同时右腿跟上,低位侧踹播月的小腹。
播月身体快速收缩,以单膝跪地的姿势,保护腹部不受伤害,同时右臂乘势下压,格挡在凋魂门螺的脚弓外侧。
凋魂门螺闪动着阴森可怖的眼睛,死死盯住播月的脑袋,而她急速扭转的腰肢,已经像上足劲儿的发条,致使左腿像松开挡栓的轮轴,再度攻击跟上。
“啪!”一记响亮的低边腿,重重抽在播月跪蹲时直立的小腿上。凋魂门螺的招数,大多柔和了泰式格斗里的横向打击,破坏力极强。我在东南亚将近二十年,也深谙此种刚猛的攻击。
凋魂门螺那两条腿,硬如铁棒快如风,一看便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艰苦特训,先练就出腿的速度,再去踢打粗糙坚固的大树。直到将一棵一米维度的老树踢死,再换另一棵类似的老树接着踢。
在磨练膝击和肘击时,这些被当作杀人工具培养的格斗者,大多肉身上被抹了特殊植物的麻油,迫使神经不敏感肉体的疼痛。
可想而知,这种残酷方式培养起来的厮杀者,自然出手便是杀招,可顷刻结果普通肉身的性命。
不过,但凡这样的杀手,由于身体超负追求一种极限,他们的寿命一般不长,很多只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
摔向地狱门的胎(10)
凋魂门螺那一记重重的低边腿,虽然结结实实打在了播月身上,但播月那白皙冷艳的面孔下,包裹骨骼的却尽是击打和抗击打能力超强的红肌和白肌。由于播月预先有了意识,知道已经躲不开,势必要吃上一击,所以身体全部神经和肌肉紧张起来,大大降低了受损伤的程度。可即便如此,播月俊秀地眼角,还是微微颤了颤。我知道,那是真的很疼。
凋魂门螺的每一次攻击,都非常坚决和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所以,她释放出攻击之后,身体回缩的速度很快,简直和出招一样。
播月右手腕儿一翻,月牙割刀去追砍抽踢在自己身上的腿,可对方回收速度太快,割刀只得落空。
任何一个人,回击用偷袭伎俩割断自己一根脚筋的对手,那种愤恨和怒火的激烈程度,已是可想而知,更不用说阿鼻废僧这种家伙了。他对我愤恨到了极点,握在他右手里的那把笔直利刃,隔着铺垫在索道底下的潮朽木板的空隙,疯了似的往下乱戳乱扎。
此时翻扒在索道下面的我,就感觉自己抓在一头巨牛的尾巴上,正随着它的狂奔而起伏颠荡。
无数碎木渣滓,混合土腥怪味儿,稀里哗啦往我身上和身下散落。我不仅要注意保护眼睛,还得时刻提防夹在木屑中戳下来的尖刀。
我此时的手指,一丝一毫也不敢扒在一个地方多停留上半秒,更不敢张开胳膊去抓索道两侧的麻绳网。
阿鼻废僧那个家伙,不断隔着木板戳扎我的胸腔和腹部,他的真实意图,是想逼我在索道底下快速爬动,好一不留神漏出手指和脚掌。
我的五个手指头,若挂在索道两侧的麻绳网眼上显露出来,阿鼻废僧会毫不犹豫地一刀削落掉;若给他抓到我的一只脚,这个暴躁到快要燃烧起来的家伙,势必要将我整只脚掌给活活剁下去解恨。
我依靠两只粗糙的手,悬吊着身体往后速撤,希望快点靠到那棵靠近索道一旁的望天树,然后跃起身子扑抱上去逃开。
“咵啦啦,咵啦啦……”不断有木板被阿鼻废僧握刀的手砸碎,那家伙追得很猛很凶。我已经将后撤速度提到了极限,此时心中甚至有点后悔,不该采取这招偷袭,使自己给人逼到这步田地。
阿鼻废僧唯一的优势,在于他处在索道上面,不用控制自己的重力。但他也得趴下身子追我,一是站起来够不到我,二是他有一条腿已经残了。
我和阿鼻废僧的心里,都有去掏手枪的念头,意图隔着索道木板穿射死对方。可是,双方一追一撤,彼此都没有机会。
我依靠双腿的弹动,双臂轮番后扒,带动身体回撤的速度本来就到了极限,若再腾出一只手去摸枪,恐怕食指不等勾在扳机上,令一只手就给对方斩去五指,变成一只不具备抓力和控狙能力的血鸭脚蹼了。
而阿鼻废僧,左手握着挂肉罪鞭,右手攥着断剑式匕首,也很难将一手更换成枪械。虽然这仅是一点点的停顿时间,但也足够我腾出一只手,抽出挂在屁股上的fn57手枪。一旦我俩形成持枪对射,那么他在索道上面的优势也就消失了。
这个时刻,就是拼速度,拼谁的枪械质量好,落后了就得死。但他不想与我同归于尽,那样的话,他会认为自己亏本,认为自己一个堂堂八大传奇杀手,不该与我这种在大环境下无名份的低等佣兵玉石俱焚。
我快速地抽身,恨不能生出翅膀,飞进浓重的水雾中。一旦我消失在水雾之后,到底是翻上了索道;还是故意做了一个假动作,依旧挂在索道底下,用手枪顶着木板对他过来,阿鼻废僧可就都不清楚了。
这种情况我以前遭遇过,只不过那是在黑夜之中,如果两人距离特别近,且又看不清对方的准确位置,只有想自杀或找死的一方,才会打出一声不可能击中对方却会暴露自己确切位置的枪响。
摔向地狱门的胎(11)
凋魂门螺虽然阴森森地令人恐怖,但她却是个很智慧的女人,她知道我拼命后撤中要经过一段底板空白了的索道,他便也牙关一咬,跳跃回来再次袭击阿鼻废僧。
可是,就在如此一瞬间,这一截不知经历多少风雨的破旧索道,再也容忍不得我们四人在它苍老的身体上折腾,它最终低沉闷重地发出了啪啦啦一串崩响,从中间断开了。
我只听得呼啦一声,耳畔再度生风,眼前就像突然掀起了热蒸屉,白烟似的水雾,瞬间充斥遮盖住了视线。
我心里清楚,这半截儿先后急速坠荡的索道,不会撞在周围的树干上,但若是荡到尽头,挂在残断索道上面不肯松手的活人,势必要拍砸在栓挂索道的大树干上,喷出一口浓血。
先前看中的那棵索道旁的望天树,瞬间被我估算好时间和惯性距离,待我较接近望天树干时,我快速松手挺腰,跃起身子扑挂过去。
随着“啪”地一声,我整个胸腔重重撞了一下,里面的胸腔骨差点没发出嘎巴断裂声。此时的我,哪里还顾得了这些疼痛,急速搂住树干往下滑溜。
只要出了水雾层,落入树界底下,便会有可以看到物体轮廓的视野条件。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像赶潮人一般,看看播月和阿鼻废僧哪个掉在地上摔蒙了,然后用手枪对准他们的脑壳,令其永远安睡在这片参天的大树下,直到成为尘埃,被植物吸食上树冠顶端,再度展望到蓝天。
双脚一接触到潮湿绵软的望天树界底层,我便快速趴伏下来,匍匐着往后面退爬。
凋魂门螺和播月,已经被断裂的索道荡到了那边,只有阿鼻废僧,距离我很近,虽然那个家伙残废了一条腿,但他未必掉下来就摔死了。
向后爬了大概一百米,我才躲在一棵粗大的望天树后面,倚靠着树干慢慢蹲坐起身,开始通过狙击步枪的镜孔搜索。
由于气压的变化,望天树中层的水雾开始飘升,导致下面的光线逐渐有了星星点点的亮度。但我从狙击镜孔中窥望,看到的依旧是那种黄昏即将进入黑夜前的光景。每棵树干之间,大概有十多米的距离,黑乎乎的四周,不断坠落下水点,使人感觉不出是下雨,仿佛是植物王国的天蓬在漏水。
我将狙击步枪的t型准线对着阿鼻废僧可能摔落的位置,仔仔细细地扫描着,除了一些四散零落的残枝朽木,散发着苍古阴森的气息,丝毫没有看到活着的在移动的模糊轮廓。
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又往前爬进一段距离。现在的阿鼻废僧,逃跑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他已经负重伤。而关于这场我们四人之间的厮杀,我又万不能让活人的嘴巴传入命中水的耳朵,我必须弄死他。
但我此时,也必须得谨记一点,这些八大之列中的高级杀手的意图,大多出乎传统思维的意料,我必须得防着阿鼻废僧点,不让这家伙给我来一招“回马枪”。因为他极有可能以负伤逃跑的假象来诱杀我。
我双手扒在泛着潮腐闷热的枯叶层上,那种黏黏糊糊的触觉,使人说不出的难受。人在活着的时候,是绝对不愿意死在这种仿佛无法超生的阴暗世界的。浓烈的土腥味儿和植物腐烂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的匍匐动作,比一只苍老的海龟也快不了多少。
当我靠近一截朽空了木心的树桩,便抽出匕首底端藏着的鱼线,绑住了这截儿长满菌类的朽木,再小心着脱下身上的伪装网,将其一点点的披挂到朽木上面,之后便释放着鱼线,悄悄爬开了。
摔向地狱门的胎(12)
距离那截儿被鱼线绑牢的朽木伪装大概六十米时,我便在一处地势稍高点的落叶沉积层上停下,让身子像孵卵一般,凹陷下去隐蔽。
面对阿鼻废僧这种高手,即使自己已经割断了他一条腿上的脚筋,但我丝毫不敢大意,只要稍稍骄傲疏忽,死在对方抢下的惨剧随时都会发生。
长长的巴特雷狙击步枪的枪管儿,从厚厚的叶片下桶了出去,我再次往前面呈扇形侦查了一会儿,并仰望一下树界上空,那厚厚的水雾又升高不少。我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便开始收缩鱼线。
凭借此时极其昏暗的光线,那截儿朽木桩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在伪装移动的狙击手。我不能直接牵引那截儿朽木桩向自己的方向移动,便故意将牵引的鱼线在右前方五十米远的一个树干上绕了一下。那段披盖着伪装网的朽木桩,像一只正用鼻子拱着落叶翻嗅食物的野猪,时急时缓地向我两点钟的位置靠去。
这样一来,一旦对方识破了这种伪装,想顺着物体本身移动的方向,找到伪装傀儡的活体操控者,也只会寻到那棵树干底下。然而,敌人又无法确定我利用了多少度的斜拉角,所以便不能推测出我的实际位置。
既便如此,那棵被我绕缠了鱼线的树干底下,也设计了第二道伪装。我将四周的枯叶堆积起来,然后将一把ak步枪若隐若现地埋在了枯叶堆儿前面,给人一种狙击手伪装在枯叶下的假象。
对于海盗强兵来讲,一旦中了这种伪装的诱惑后狙击射杀,多会打在那截儿慢慢移动的朽木上。而这种猎头一族出身的杀手,却有可能对树干后面第二个伪装进行射杀;若是遇上生性多疑的猎头族杀手,甚至见不到活体肉身都不会开枪射杀。
我变换着节奏,使控制在手里的那一截儿伪装朽木桩像被赋予了活人才拥有的情绪,焦虑、紧张、恐惧、求生……。
“嘣,嘣。”一声沉闷的枪响,从九点钟方向传来。我心头随之一震,未看到附近出现一条可以撕裂生命的火线,直直打在伪装的木桩或伪装的积叶堆上。
很显然,凋魂门螺和播月两个人,没有被撞死或摔死,她们都还活着,而且开始了远距离厮杀。
我心里虽然着急,但也不敢有大的动作。阿鼻废僧那个家伙,既然背着双狙出现,那他一旦没死,而且暂时护理了伤处,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是可以避短扬长地同我开始新一轮的对决。
“嗖!”正当我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变化,一边担心杜莫出事的时候,幽暗昏黑的树林中,突然亮出一道火线,从十二点钟方向窜来,直直打中了第二道伪装,打进了树干后面那堆儿积叶的前部。
我心里很清楚,这一枪是阿鼻废僧射来的,他根据那半截儿枪管儿显露的姿势和位置,分明是想往我脑袋的部位打。
握在我手中的狙击步枪,掩盖在叶片下的枪管儿急速侧动,我贴紧在狙击准镜后面的瞳孔,瞬间捕捉到了冷枪发射的位置。
t型准线中部,一根笔直且略显模糊的枪管儿,正从一堆儿枯叶下漏出小点儿口径。四周原本淤积的叶片,呈现出子弹蹦出枪膛时劲风轰卷的痕迹。
根据枪口的位置,如果垂直往后推算七十公分,那鼓鼓囊囊的叶片底下,便是一颗喘气的活人脑袋。
摔向地狱门的胎(13)
我勾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刚要发力后拉,只觉脊背忽然泛起一股无法缘由的寒意,两只耳膜也有些膨胀,仿佛突然听到另一个世界里悲昂的歌声。
“不好,怎么会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心中暗叫一声,即将拨出撞针儿的勾扳机的手指,拉力随之释缓下来。
“呼!”我轻轻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凌乱焦急的思绪放松。阿鼻废僧既然背着两把狙击步枪出现,那么他绝不是用来吓唬人或者是枪贩子,在弄懂这个原因之前,我万万大意不得。
虽然割废他一条腿,若最后却给他打死了,真让人死不瞑目,见了阎王就喊冤。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对方越是瘸了一条腿,我越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警戒。
保险起见,我不得不再观察一会儿,看看阿鼻废僧会不会潜伏过来查看尸体。如果双方耗下去,对方会比我更不情愿,因为他的腿上有刀口,不是撒一把止血粉就完事了的。并且,我的狙击步枪已经锁定了对方,量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有动作。
突然,被t型准线死死锁住的那堆儿落叶处,稍稍漏出的枪管儿晃动了一下。我心里很明白,这可不是自己眼,那堆儿枯叶下面,一定有东西活动了一下。
“阿鼻废僧,你就老老实实地趴在下面吧,只要敢露出半根儿手指或头发丝,我就让你长眠于此。”我心中一边忖度,大脑中一边高速旋转,分析所有不确定的因素。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被当作目标而锁定的那堆儿落叶处稍稍漏出的枪管儿,竟然又一次晃动了一下。我不由得疑惑,阿鼻废僧想做什么,难道他想从枯叶下爬出来,还是有什么虫蛇之类的小东西在撕咬他。
当我第三次观察到那种细微异动时,我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一停,霎时想到了一种可能,同时心里也泛起一丝后怕。刚才幸好没有鲁莽开枪,如若不然,自己那一枪所带来的风险太大了,太致命了。
枯叶堆里这种不稳定的异动,目前只存在一种可能,就是阿鼻废僧认为我已经被他干掉。由于他身上负伤,想急于结束同我的这场厮杀,可他仍存有疑虑,他不确定刚才那一枪是否真的打死了我,所以他便不断在那堆儿叶子底下晃动,释放出藏有生命的迹象,挑逗并试探附近可能仍然存在的狙击步枪的窥测。
可是,没有哪个狙击手会用自己的活体做这种致命性的试探,除非那不是杀手本人的活体,或者杀手真身根本就不在下面。
想到这些,我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睛,用眼皮摩擦和滋润一下双瞳,同时再度放大狙击视野。
浮荡在树林上层的水雾,这会儿又升冉了许多,望天树下面,亮度有了可观的改善。
我细细盯瞄,细细辨认,贴在狙击镜孔后面的眼球,几乎都快爆出来。那堆儿时不时出现异动的无数暗红发黑的叶片下,好像有一条青色蛇在蠕动。
此时此刻,我完全懂了双狙人阿鼻废僧的真实意图,他刚才打向我布置的第二个伪装的那一枪,根本不是用活人手指扣动扳机发射出来。
那个家伙摔落下望天树界之后,也快速地爬动躲藏,寻找反击的机会。但他很快便看到一个披挂着伪装网的物体在缓缓移动。然而,这是个极其高明和小心的杀手,如我预料的那样,他转而跳过了第一道伪装,摸索到树干下面,看到了那一堆儿枯叶下出现了一把像极了枪管儿的模糊轮廓。
阿鼻废僧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地杀死我,才能及早处理自己的伤口。所以,他将那把m25狙击步枪,对准了第二道伪装固定好,自己再用一根细软且坚韧的尼龙绳,拴挂在扳机上,然后也释放着绳子,往其他方向爬去。
摔向地狱门的胎(14)
由于我俩在半径不到百米远的范围内,狙击步枪不需要杀手的极高操作和驾驭也能很好的命中目标。而且,即使这样狙击出来的一枪没能打得太准,也丝毫没什么关系。因为,阿鼻废僧伪装的真身,只要一看到了我伪装的真身,就足够有时间补上一枪精准的射杀。
真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我是否真的就藏在那堆儿叶子底下,还是另外又藏了一处,只要我敢回击,暴露出自己真身伪装的位置,长眠在此的人,就只能是我。
阿鼻废僧这会儿,不断释放出异动,其实正是他不确定我是否已经死亡的表现。如果我已经死了,他挑逗几下并无大碍;如果我没死,他希望我快点中计,快点朝他的伪装陷阱上打上一枪,暴露出来。
我顺着那根已经从落叶下漏出一些,此时且被稍稍亮了的光线显露出来的尼龙绳,顺藤摸瓜地寻到了阿鼻废僧的真身。
这家伙正趴在一堆腐朽的烂木头底下,由于尼龙绳需要垂直后拉扳机,便无法绕过某棵树干给操控的真身多加固一层保护。
可想而知,万一尼龙绳拉偏,飞出的子弹出现过大偏差,对方势必要怀疑,那个开枪的家伙到底是谁,他的枪管儿是不是摔弯了,总而言之,那不像是真正的狙击杀手在驾驭。
渐渐,望天树界下面的光线逐渐变亮,此时的我们,人人手里都拎着悍劲儿十足的狙击步枪。所以,谁也不敢再像刚掉下来那会儿似的,在如此短的厮杀距离内,通过匍匐移动一点点了。
阿鼻废僧像一滩被车轮辗压过的烂草,平静地趴在绿的伪装网下,他一动不动,注意着前面的一切。
他的头和身体,被那一大坨烂木头和枯树枝挡在了后面,前面只漏一小点儿黑魆魆的枪口,和狙击准镜前端的圆形筒。我已经很清楚,他那个南瓜形状的脑袋,就在狙击镜孔的后面。
“仁慈的上帝,让那些无辜的灵魂得到安息吧……”我勾在扳机上的食指,此时又开始发力,而且内心多了几许平静和兴奋。
“嘣!”一颗尖啸的子弹,嗖地一声带起一股劲风,将枪管儿前面的叶片卷冲开去,饱含着上帝的爱与恨,在树林下层划出暗火色直线,撞进了阿鼻废僧伪装的那堆儿烂木头里。
在我的狙击镜孔中的世界里,我仿佛见到了一座恶魔的城堡轰然倒塌。从那把突然歪翻到一侧的狙击步枪,我可以非常肯定,阿鼻废僧成为了继巴巴屠之后的第二个死亡的杀手。
凋魂门螺和播月那边,随后又传来对射的枪声。不过,那枪声似乎变远了,而且只响了三下,便不再有动静。这种狙击枪响的次数,如果是奇数,那多半说明,其中一个对手有被命中的可能。
我试图用狙击步枪窥望,但间隔密度较大的望天树林,令我无法将狙杀视野放出一百米外的距离。然而她们两个人的枪声,正是从望天树林中不可视的外围传来。
凋魂门螺和播月二人都负了伤,所以她俩一旦从坠断的索道摔下来后,只要没摔死或摔晕,都会快速往有利的位置匍匐爬去,尽量同对方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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