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2)
第113章
大家又都沉默了。
裕王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吕公公那里我写信,叫冯保送去。他是帮我,还是帮严氏父子,听天由命吧。”
转眼又是一个正月十五了。嘉靖自搬到西苑以来,每年正月的初一到十五都要闭关清修。嘉靖四十年打死了钦天监的监正周云逸以后,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他闭关清修了半个月,祈来了那场大雪。今年除了初一设了那一坛罗天大醮,从初二才开始闭关。今天申时该是他出关的时候了。
正如严嵩所料,往年逢单日是吕芳在精舍里侍候他,逢双日是陈洪在精舍里侍候他。今年由于除掉了初一那天拜醮,初二是吕芳当值,初三是陈洪当值,轮下来到了初十五又是陈洪当值了。这一天也就是最要紧的一天。出关后嘉靖的第一道旨意便成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关键。
陈洪守在精舍的那一副条门外,便显得格外的紧张也透着十分的兴奋。他面前一个紫铜鼎内檀香木在燃着明火,火上坐着一把偌大的紫铜水壶。只待里面铜磬声响,他便要提着热水,去给万岁爷温开手脚,熨热颜面。
“珰”的一声,铜磬响了!
陈洪激灵了一下,连忙提起了那把紫铜壶,感觉到自己有些慌乱,又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这才高声祝道:“奴才恭祝主子万岁爷出关!”祝罢,轻推开那扇门,拎着铜壶走了进去。
紫铜壶里的热水倒进了架上的金盆里,陈洪比吕芳年壮些,干这些活就显得更为麻利。只见他拿起一块纯白的淞江布面巾摊开浸到热水中,提起轻轻一拧,拎到面巾里的水恰好不滴下的程度,双手握着疾步趋到蒲团上的嘉靖面前,展开面巾包住了嘉靖那双干柴般的手,半松半紧地握着,这名之曰温手。如是这般,陈洪往来奔走,一共用了七块面巾将嘉靖拈了十四天法指的手终于温得松软了。
他又提起了铜壶里的水倒进了另外一个金盆,拿起另外一块更大的纯白淞江布面巾浸到水中,轻轻一拧,走到嘉靖面前双手奉了过去。
嘉靖接过面巾,自己摊开了,蒙上了面部。此名之曰开面。
稍顷,嘉靖将面巾递给了他。陈洪接了,放回金盆中。把紫铜壶里剩下的热水倒入一个银盆,端到嘉靖蒲团前的地上,接着替他脱了袜,捧起他的脚放入热水里。
“正月初一,那么多人不给朕上贺表的事有说法了吗?”嘉靖双脚泡在热水里,金口开了。
“是。”陈洪从袖中掏出一折约二指宽的条陈,奉了上去。
“谁的条陈?”嘉靖手里拿着条陈,先问陈洪。
陈洪低下了头:“回主子万岁爷,严阁老严嵩的奏陈。”
嘉靖又深望了他一眼,急忙打开了折着的条陈看了起来。
陈洪站在那里,浑身的骨架都开始收紧了。
果然,嘉靖将那个条陈狠狠地摔在地上:“好哇!欺天了!”
陈洪扑地跪倒:“主子万岁爷千万不要动了真气,伤了仙体。”
嘉靖紧盯着他:“现在几时?”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现在申时末酉时不到。”
嘉靖:“那离正月十六的子时也就三个时辰了。去,调集提刑司镇抚司的人,分作三路,过了正月十五散节,立刻拿人!”
“是!”陈洪这一声答得有些颤抖,紧接着他又试探地问道,“启奏主子万岁爷,都拿哪些人?”
嘉靖目光一闪:“子时再说。”
陈洪:“是。奴才再启奏主子万岁爷,这件事奴才是否应该禀告吕公公。”
嘉靖沉默稍顷,眯着眼望向陈洪:“这件事还要让吕芳知道吗?”
“是!”陈洪这一声答得好是洪亮。接着他磕了个响头,退到门边,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嘉靖望着他精力弥散的背影,眼中的光慢慢收了。
京谚云:“正月十五雪打灯,八月十五云遮月。”
因嘉靖四十年腊月的雪下过了头,嘉靖四十一年除了初七初八下了两场小雪,此后一直到正月十五都罕见地没有下雪。天上的云也薄了,时或还能看见月亮。这就使得京城多处的灯市比哪一年都红火。烟袋斜街是北京城少有的斜街之一,不远处什刹海便是京城最繁华的灯市,这里虽被拐弯处挡着,见不着灯火,但抬头便能看见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天空,和飞上天空五颜六色散落的焰。
戌牌时分,多数人都观灯去了,斜街的街面上只有少数妇人、老人带着孩童,在处处挂着大红灯笼的门前燃鞭炮、放“起火”点“二踢脚”。地上点燃的“起火”在冒着焰,不远处天空也在缤纷地落下焰,间杂着砰的一声“二踢脚”呼啸着蹿到街面的空中再响一声,怎一个乐字了得!大人小孩都明白,疯了这一晚,明日就要“收放心”了。
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街面上放焰火爆竹的大人小孩还没缓过神来,便看见从街的两头拐弯处同时出现的两队官兵。
“进去!都进屋去!”
“官府有公干!所有人都回避了!”
毕竟没有散节,两头领兵的队官还算客气,只是大声吆喝。
那些妇人、老人吓得连忙抱的抱拉的拉把自己的孩子带进门去,一条条门都关上了。
两队官兵几步一个,把条烟袋斜街封锁了起来。接着一个队官带着一群兵奔向门口挂着“高宅”灯笼的宅门口站定了。
接着,一群官兵护着一顶八抬大轿从东面奔来了。
那顶轿在高府宅门口停住了,轿杆一倾,走出来的竟然是严世蕃!
半个时辰前他接到了陈洪的消息,知道子时要抓人,为防万一,他亲自出马带着刑部的官兵来捉拿高翰文和芸娘了!
把门的队官立刻猛叩着门环:“开门!开门!”
芸娘这时正端着一碗元宵刚走到前厅的门边,突然被震天乱响的门环声怔在那里。
前厅的书桌边坐着高翰文,听到了院门的敲击声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书,向门外望去。经浙江那一番挫跌,在诏狱里又坐了几个月的天牢,这时的高翰文已不复当时的少年风采,颌下已经长出了好些胡须,眼里多了几分深沉,更多了几分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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