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开国公贼:好人歌(6)(1/2)
第324章 开国公贼:好人歌(6)
唯恐娘亲留下心结,程小九一边吃,一边比比划划地,将今天的全部经历讲述了一遍。从开头替王二毛挡灾,到在船上借监工之手教训两个欺生的力棒,再到天上如何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一直讲到张姓商贩如何重金招募人手帮忙,自己如何带头冲上甲板。诸如此类,讲得兴高采烈,得意洋洋。
程朱氏静静地听着,目光中不时流露出一丝赞赏。儿子像极了他父亲当年的模样,有胆气,有担当,乐于助人,并且性格中带着一点点小聪明。如果他父亲还在的话,应该能给他谋到一个好差事。想到这些,她心中又觉得十分不甘。如此聪明又善良的儿子,不该沦为一个力棒。他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头顶金盔,身穿锦袍,而不是连双像样的鞋子的都穿不起。
吃完了饭,母子二人将碗筷收拾干净。以往这个时候,是程朱氏为儿子小九规定的读书时间,她会做着针线活,在旁边笑着听那些自己根本不懂的章句。可今天,做母亲的却不想再让儿子继续用功。她笑着从包裹里翻出一件没有打补丁的长衫,又拿出一双千针百纳底的布靴,轻轻摆在儿子身边。
“穿上他,从米缸里舀两斗米,给你岳父送去。让他也尝尝新鲜。如果娘猜得没错,你拿回来的是湖广的新米呢。”在程小九狐疑的目光中,做娘的笑着叮嘱。
“去给姓朱的送米?”很少跟母亲顶撞的程小九立刻皱起了眉头,“娘,您想什么呢。姓朱的根本不在乎这点东西。您对他再好,他也不会看上咱们母子两个!”
“说什么呢你?”程朱氏少有地板起了脸,低声斥责道:“再怎么着他也是你的长辈,你不能如此不分大小。”看着儿子委屈的目光,她心里有没来由地一软,收起怒容,强笑着补充,“去吧,听娘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一些,他也就对你好一些。怎么着两家都是换过八字的,你堂舅是读书人,即便想悔婚也未必拉得下脸。”
唯独有最后一句,程小九认为娘亲说到了点子上。“他的确拉不下脸来悔婚。但咱家有起色之前,他也不会将杏嫁给我!”
“你这孩子啊!”程朱氏用手指戳了儿子额头一下,叹息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死了咱家在你手里不会重新好起来!他是你岳父,也是你堂舅,如果他能拉你一把,你将来的路也会顺利些!”
“找他帮忙,不如找门后的灶王爷!”程小九低声嘟囔。却不敢再跟娘亲顶撞,病怏怏接过衣服,穿戴整齐。然后肉疼地看到自己辛苦一整天都未必能赚来的白米被娘亲舀到口袋中送人,只为了换取一个渺茫的希望。
而某些人的心,真是肉长的么?他不相信,半点儿都不相信。
他知道堂舅兼岳父不会领娘亲的情分。虽然娘亲与他是亲叔伯姐弟。当年父亲没出事时,堂舅朱万章可不是这般冷酷。程小九记得堂舅带着表妹小杏几乎每年都会不远千里地到京城探亲,每次在自己家里一住便是三、四个月。尽管自己厌烦透了带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玩耍,堂舅还是硬与父亲换了八字,把小杏许给了自己。
而自从父亲受了贺若老将军的牵连,被剥夺车骑都尉职务,发配边塞之后。堂舅便再没登过门。虽然那时自己家从京城搬回了平恩县,堂舅家就住在馆陶,与平恩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百里之遥。
恶贼张金称攻破平恩,自己与母亲到馆陶,来投奔堂舅这个距离最近的亲戚。结果,除了一口裂了纹的铁锅,几件旧衣裳外,别无所获。即便连驴屎胡同这个破院子,还是自己娘亲用最后的积蓄从堂舅家租来的,租金一收便是三年整,价钱一文都没比别人少要。
“你岳父这样做,也是为了逼你上进。凡事往好处想,别把人想得太坏!”程朱氏将米袋递给儿子,絮絮叨叨地叮嘱。“杏今年也不小了,等过了明年,便到了可以过门儿的年龄。你好好跟她说几句话,别对人家不理不睬的。她是个好孩子,你不在时,曾经来看过我好几回!”
“嗯!”程小九无可奈何地应付。提起娃娃亲小杏,他又是一头雾水。照理儿,他应该满意这门亲事。小杏为人不像他父亲那般势利眼儿,长相也女大十八变,再看不到当年那个鼻涕虫的模样。早已出落得如春天里的苞蕾,只要暖风一吹,便能绽放出绚丽的颜色。但在内心深处,程小九却找不到半点对小杏的亲近感觉。也许是因为其父亲的缘故,恨屋及乌。也许是性子合不来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反正,他并没有迫切地娶小杏过门的欲望,无论家境宽裕还是窘迫,都没有过。甚至在关于未来无数个绚丽的白日梦中,也融不进对方半点影子。
但他却不能拒绝这份婚事。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提出退婚来,朱万章老前辈肯定没口子答应。甚至会因为摆脱了自己这一家穷神,会原封不动地返还聘礼。类似的暗示,后者不止一次说过,甚至越挑越明白。可程小九不敢答应,他怕娘亲为此难过。朱家不可能存在的帮助,是娘亲的生活希望。如果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断掉了,他不知道娘亲的身子骨能不能熬过下一个寒冬。
驴屎胡同在城南最破败的地段,朱家的大门却位于城北的成贤街,紧邻香火鼎盛的夫子庙。据说家住在这条大街上的人,儿孙们都会中进士,做大官儿。虽然朱万章在此住了三十多年,连郡里的第一波选拔都没能顺利过。
从城南走到城北,足足了程小九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他终于强迫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以配得上一个未来女婿的身份。可刚刚与岳父大人见了面,所有的努力便在瞬间崩溃了。朱老夫子最擅长的本事也许就是惹人发怒。虽然他在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面前总是能保持一幅彬彬有礼模样。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老夫子抽动着鼻翼,不满地质问。从程小九进屋到现在,他连碗茶都没有命仆人端,反而毫不客气地对未来的女婿品头论足。
码头上扛了半天大包的人,身上自然带着股浓烈的汗臭味道,无论怎么洗,也不会轻易洗干净。程小九被问得窘迫,低下头,强忍住怒气回答,“不瞒舅舅,我今天找了些力气活干,所以才赚了些白米。娘亲说让我送过来些,算不上什么东西,但好歹新鲜。”
“嗯,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智。你能出去做活补贴家用,也是件好事!”朱万章将胡凳向远处稍稍挪了挪,避开少年人身上那令人窒息的穷酸气,沉吟着道。看在放在屋子脚的米袋面子上,他不想立刻赶对方走,但也提不起太多说话的兴趣,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掰。
“多亏了舅舅的点拨!”程小九咬咬牙,低声回应。
“点拨谈不上,你明白我对你的良苦用心便好!”朱万章笑着摆摆手,毫不客气地将奉承话当做感激,“你们母子两个现在住的那个胡同,原名本是礼士胡同。取的是礼贤下士之意。是坊间的闲人愚昧,领悟不到古人劝晚辈上进的本意,硬将好端端将礼士误解成了驴屎。真的是侮辱斯文,侮辱斯文!”
程小九心中不信,却也好生佩服堂舅的口才,抬起头,笑着回应:“怪不得自从搬到那里,外甥就觉得读书越来越有精神。很多原本觉得生涩的地方,读着读着便顺畅了。原来是先贤暗中庇佑的缘故。我回去后一定把这件事情跟我娘说说,让她也明白舅舅的居心!”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