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哭泣的小丑（2/2）
丁潜实话实说：“这个孩子本质上倒也不坏。只是他的大脑出了点儿问题。根据我的测试结果和观察来看，他有精神分裂症状，已经到了幻听幻视的程度。这种情况是常年处于过大的精神压力下所造成的。母亲的自杀加上父亲的家庭暴力对这个孩子造成了不可逆的精神创伤。由于过度缺乏关爱，他还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精神疾病，称为克雷宏波综合征。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骚扰翁红了。”
校领导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让丁潜解释。
丁潜说：“通俗点儿说，也叫‘被爱妄想症’。这种患者相信别人爱上了自己，其实彼此并没有任何接触交往，纯属个人的妄想。马小军对翁红就是这种例子。这种病很难根除，患病者会主观上坚信，某个人通过特殊的眼神、姿势或随身物品的摆设，或者是通过什么渠道发出信号，又或者心灵感应，向自己传达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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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军就是这样，他一直在幻想着翁红爱自己。把她一切不经意的眼神、动作统统看成是在对自己表达爱意。这样的患者会比较讨厌，他们表达的爱意的方式也比较极端。跟踪、写血书都算，继续发展下去，情况还会更加严重。”
校领导问：“怎么个严重法？”
“马小军非常敏感，我担心一旦被追求的女孩子对他表示出直接的反感，尤其是不小心羞辱了他，那就等于击垮了他脆弱的精神，他在虚幻中努力建立起来的爱情一旦破灭，他就可能采取极端的恐怖报复。”
校领导被吓到了：“他难道会伤害翁红？”
“有这种可能。”
“那该怎么办，丁医生，你的有什么办法吗？”
“我建议，对他进行专业系统的治疗。”
有了心理医生丁潜的专业诊断，校方为了避免更严重的事情发生，联系了马小军的父亲，最后把马小军送到了精神病院，进行封闭式的心理纠正。
马小军被送进精神病院一个月后，正好是圣诞节。张洪冰教授应邀给院方进行培训。丁潜想起马小军，顺便在街边买了一个玩具，来到精神病院看望马小军。
再次见到马小军时，他已经变得非常安静了，比上一次与丁潜谈话时更安静。丁潜询问主治医生他的治疗情况。医生说马小军的病情发现得比较早，所以治疗效果很明显。为了彻底根除马小军的病症，他们采用了最先进的电惊厥疗法。
丁潜对这种治疗并不陌生。电惊厥疗法，也叫电休克疗法。是治疗精神分裂的重要手段之一。
它的原理是医生通过电休克机，利用短暂、适量的电流刺激患者大脑，引起精神病患者意识丧失，全身抽搐发作，达到控制精神症状的目的。
医生说，按照马小军目前的康复情况，再进行一个疗程，观察一段时间，确信病症被消除了就能出院。还可以正常的学习、生活。
马小军当着主治医生的面儿，满怀感激地对丁潜说：“这里的医生对我都很好，是他们挽救了我，给了我新生。还有你，丁医生，我最感激的人其实是你，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我原来得了这么严重的精神病。”
马小军诚恳的态度让医生们很满意，他们频频点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精神病是整个医学界的难题，能让一个重症精神分裂患者完全康复，回归社会，那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功劳。
“感激就不用了，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回到校园，你还年轻，还要创造自己的人生。”接触的病人多了，丁潜也开始学会了一些套话。
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开心，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解决更复杂、更有挑战的病症。他只是随便帮了这个男孩，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他从兜里掏出在路边商店卖的玩具送给马小军。
马小军接过来一看，是个小丑的塑料摆件。乱蓬蓬一头红发，红通通的大鼻头，夸张大笑的红嘴唇，两个菱形的眼睛。看着荒诞又滑稽。
马小军接过来，喜欢的不得了，看得出来，他在医院这段时间也挺寂寞的。他不住地向丁潜鞠躬道谢。丁潜不以为然，一笑置之。
见面结果十分满意，丁潜也算圆满完成了老师交给他的一份工作。
要离开时，马小军叫住他，说：“丁医生，你等一下，我想单独跟你说两句话。”
等其他医生都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丁潜和他两个人，马小军拿着那个小丑玩具走到丁潜面前。
他朝丁潜晃晃手里的玩具，忽然问道：“你是觉得我就是这个小丑吗？”
丁潜一愣：“我没这么想。”
“不，你就是这么想的。”马小军的神情里已经看不到刚才的恭敬，他双眼含着怨毒的目光盯着丁潜，“你们这些人都是这么想的，你们把我当成了一个畸形人对待。还说什么用最先进的电惊厥疗法。你知道什么是电惊厥疗法吗？不过就是电刑罢了，就像马戏团驯兽师用的电棍。我说的对不对？”
丁潜惊愕地看着他：“你的说法太偏激了。”
“别再玩儿你那套故作高深的心理医生的那一套，你打着正义的旗号把我囚禁在这里，像动物一样天天关着，他们每天给我吃大把的药，还有所谓的电击治疗，你能想象出来那是什么滋味吗？我和笼子里的狗有什么区别？你们说我有病，我就要到这里来接受治疗，我说我能保护翁红，却没有人相信我，每当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们那一张张鄙夷的嘴脸。我就像一个小丑，供你们任意把玩。每天睁开眼睛，他们就会反反复复问我还想不想和翁红在一起，我说我不认识翁红是谁，他们才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他们让我承认自己是精神病，我就不敢不承认，他们说我有所好转，我也不敢不赞同。只有无条件地服从，他们才不会对我用那些该死的手段。”
看到丁潜一脸愕然，无言以对，马小军的目光意味深长：“丁医生，谢谢你用了不起的手段把一对相爱的人拆散了。我更要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我们后会有期，到那个时候，希望你不要把我忘了……”
马小军当时的话确实给丁潜带来了一些触动，但丁潜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马小军虽然身世可怜，但他患有精神分裂，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他建议马小军接受治疗，不但是为了保护翁红，也是为了帮助马小军。等他想清楚了，反过来应该感激自己才对。
一晃将近十年过去，这件事儿丁潜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都忘了还有个107中学，他当年只是一走一过，也没太在意。直到今天，听龚老师提到马小军这个人，才猛然想起了这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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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跟被害人翁红之前还见过，但是看见翁红的尸体，他早已经想不起来了。
至于那个假吕正凯……丁潜经过一番努力回忆，终于惊讶地发现，这个人跟马小军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马小军？
丁潜一时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难怪他要选择自己作为对手，设置各种谜团。
难怪他三番五次地提到“哭泣的小丑”这个名字。
难怪他会选择温欣作为目标。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8年前的这件小事。
有一点丁潜猜对了。8年前，他就建议对马小军进行系统治疗，力求根治他的精神分裂，消除他的克雷宏波综合征（被爱妄想症），以免他对翁红的幻想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马小军在医院经过了一段时期的治疗，效果非常理想，被批准出院。但由于他患病的消息已经四处传扬，没法在学校待，马小军就退学了。之后下落不明。
丁潜现在终于弄清楚整个案件背后的隐情了。
翁红在高中时期的班长叫吕正凯，那不就是她的丈夫吗？他俩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丁潜并不知道，也许就是在当年因为马小军那件事，吕正凯和翁红两个少年少女情窦初开，彼此产生了朦胧的爱意。后来，吕正凯学业有成，又在国外深造，成了高级整形医生，翁红也成了专业的舞蹈演员。当年的两小无猜变成了俊男靓女，他们的感情也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韩国爱情剧。马小军畸形的恋爱没把翁红打动，反而把她推向了吕正凯，为他人作嫁衣，成就了一对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缘。
而马小军这个在别人的爱情剧中充当反派的人，从此失去了别人的关注，销声匿迹。当年的107高中早已经不在，同学、老师各奔东西，当年那个惹人嘲笑的男孩也已经消失在了光怪陆离的社会中。
他从那次离开精神病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复发过，凭借着天资聪颖，他成了一位魔术师，靠登台演出谋生。
曾经发生的一切看似逐渐消失在漫长的时间里。明火已灭，余灰犹在，在那个平凡坦然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心。
最可怕的是，在这颗心中，始终认为自己的心爱的女人是被别人抢走了。丁潜、吕正凯和那些老师、医生们个个面目狰狞，作恶多端。
他要想重新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必须扫除这些障碍。
他要从恶魔手里把被囚禁的爱人拯救出来。他就像当年那样执着，甚至更加极端。
于是，一个在精神患者眼中浪漫的复仇计划，开始酝酿，发酵……
他要证明两件事。
一、自己比丁潜更聪明。
二、自己比吕正凯更爱翁红。
当一个疯子开始执行他的伟大计划时，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惊恐。
难怪连丁潜都猜不透凶手的想法，因为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从来不用正常人的思维考虑问题。同时他又是一个奇才，比很多正常人都聪明得多。
丁潜跌跌撞撞走出龚老师家，脚下像踩了，漫无目的地奔逃……
“丁医生，谢谢你用了不起的手段把一对相爱的人拆散了。我更要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我们后会有期，到那个时候，希望你不要把我忘了……”
早在8年前，他就已经警告过丁潜，可惜骄傲的丁潜根本没在意。他以为他轻而易举地治好了一个精神病患者，其实他们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马小军用自认为相同的手段报复了丁潜。
他拆散了他和温欣，他也送了丁潜一个小礼物，为了让丁潜完全想起他，他把丁潜带入了连环杀人局，设计一个个密码局，再把温欣的手还给他……
现在，丁潜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了。
他与心理不正常的人打了十几年交道，抑郁症和精神病患者成就了他的名望，到头来他却输给了最让他轻视的患者。
“大叔，大叔——”郭蓉蓉随后追出来，“你要去哪儿，你等等我。”
丁潜慢慢转回身，双眼血红，充满杀意。郭蓉蓉倒吸冷气，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丁潜如此可怕的时候。
“你告诉杜志勋，那个闯进法医室被我打伤的凶手叫马小军，他就是凶手！”
“你……你说什么马小军……那不就是龚老师说的那个学生吗，他是凶手？”
“别废话了，赶紧跟杜志勋打电话！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抓到这个人！”
事情紧急，郭蓉蓉来不及详细问丁潜，照他说的急忙用手机通知杜志勋。丁潜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生怕她说错了一个字似的。
但他发现，郭蓉蓉向杜志勋报告完消息之后，表情变得很奇怪，不知道杜志勋那头究竟在跟她说什么。
丁潜一把从郭蓉蓉手里抢下手机，对着话筒大声说：“杜志勋，你我之间的事情先搁在一边，你现在也不要再讲你那套理论，我告诉你，凶手叫马小军，就是假扮吕正凯的那个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抓住他，决不能再让他跑了。”
手机那头的杜志勋并没有丁潜这么激动，他平静地听丁潜说完，才说：“这个不用你费心了。马小军已经落网了。”
“落网了？”
“他带着手枪硬闯调查局，和我们的值班警察发生了枪战，被包围之后，纵火自焚，现在在医院里抢救……”杜志勋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了最让人无法相信的话。
“……”
丁潜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最了解马小军，又最不了解马小军。他总会做出完全超乎他想象的事情。
杜志勋设下圈套想要抓他，他却乔装改扮潜入公安局，意图盗窃翁红的残尸。如果不是丁潜提早埋伏在那里，他几乎就得逞了。
但丁潜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马小军重伤之下非但不逃走，反而杀了一个回马枪，这无疑是最蠢的做法。却同样出人意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