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孝公卧薪尝胆公孙鞅舌战敌营(2)(2/2)
气氛一下子炸了。
“公孙鞅,”嬴驷厉声质问,“大敌当前,你不战先降,是何居心?”
“哼,”嬴虔哼出一声,“是何居心无须问他,我这双老眼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若论耍嘴皮子玩心眼,此人没得说的。若论真刀实枪拼杀,此人只能孵软蛋!”
景监看向车希贤。
车希贤也是茫然。
“殿下、太傅息怒,”公孙鞅朝二人拱手,“请容鞅一言!”
“哼,”嬴虔脸转向一边,不屑地又哼了一声,“胆小如鼠之人,还能有何说辞?”
“敢问国尉,”公孙鞅看向车希贤,“眼前情势是敌攻我守,现实是,除一条处处可渡的洛水之外,我八百里秦川可有天险?靠各个城邑的城墙吗?”
见公孙鞅掉转矛头对准自己,车希贤蒙了。
“再问国尉,”公孙鞅的目光直逼过来,“仅凭城墙,我们能守多久?”
“三年吧。”车希贤嗫嚅道。
“你有几成把握据守三年?”
“五到六成!”
“是五成,还是六成?”
车希贤半是嗫嚅:“五成!”
“君上,”公孙鞅转过头,目光转向孝公,“仅有五成胜算,这战能开吗?”
秦孝公显然也冷静下来,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哼,”嬴虔冷笑一声,“人家欺上门来,我乃保家卫国,还论几成不几成的,是欺我秦人无血性吗?”
“公父,”嬴驷激动道,“公叔说得是,我乃保家卫国,没有几成不几成的事!儿臣愿作先锋,引敢死之士,与魏决以死战!”
孝公看向公孙鞅。
“君上,”公孙鞅目不斜视,两眼只盯孝公一人,语气愈发坚定,“明知不可以战,硬要去战,是匹夫之勇!逞匹夫之勇是取败亡之道,非明主所为!明主立世,当伸则伸,当屈则屈。昔日勾践卧薪尝胆,方有大图—”
这是在公然批评嬴驷意气用事。
嬴驷暴怒,震几而起,刚要发难,孝公剜他一眼,轻咳一声。
嬴驷识趣,气呼呼地坐下。
“公孙鞅,”嬴虔手指公孙鞅,“你只记得卧薪尝胆,却忘了卧薪之前,勾践先有一战!”
公孙鞅缓缓转向嬴虔,字字如锤,毫不退让:“太傅真的认定魏罃只是夫差之辈吗?”
嬴虔又要辩理,孝公摆手止住。
“诸位爱卿,”秦孝公扫视众臣,“如何御敌,明日再议!”转对内臣,“诏命收回!”
入夜,复兴殿里,秦孝公皱着双眉来回踱步。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内臣走进来,小声禀道:“君上,您要的物事,全备妥了!”
“哦,”孝公随手一指,“拿进来吧!”
内臣拍手,两个宫人各抱一捆稻草,一个宫女平端一只铜盘,盘中放着一只苦胆,鱼贯而入。
内臣起身,引领他们走到墙角,指着冰凉的地砖:“干草铺在这儿!”
两个宫人铺好干草,内臣比量几下,亲手将苦胆悬吊起。
一切收拾停当,内臣吩咐三人出去,对孝公禀道:“君上,全都放置妥当了。所用干草是南方稻草,所用苦胆是南方最苦的水牛之胆,就连悬胆所用的绳子和悬吊的高低,也与越史所载一丝儿不差。”
孝公摆下手,内臣退出。
孝公在稻草上躺下,望着悬在头顶的苦胆。
孝公慢慢地将苦胆拉过来,放在唇边,闭上眼睛,伸出舌头,朝苦胆轻轻舔去。
岂料舌尖一触苦胆,孝公就从稻草上弹起,大声叫道:“来人!”
内臣急急走进。
一脸苦相的孝公连声叫道:“水!水!水!”
内臣显然早有准备,轻轻拍手,候在门外的宫女端着一只托盘快步趋进,托盘上放着一碗清水和一碟黑。孝公接过水碗,连漱几口,又挖一匙黑塞入口中,总算感觉好些。
内臣看向稻草和苦胆:“君上,要收吗?”
“拿上,摆驾太庙!”
大半夜的要去太庙,内宰怔住了,小声道:“君上?”
孝公横他一眼,提高声音:“太庙!”
一行人马赶至太庙,已是后半夜。太庙得报,早已燃起灯烛。孝公大步走进主殿,吩咐内臣掩上殿门,在先君献公的牌位前铺上稻草,悬上苦胆。
万籁俱静,烛火映照着一溜牌位,清一色是秦国的列祖列宗。
孝公支走内臣,独自跪在稻草上,闭眼舔向眼前的苦胆。
一阵奇苦由口舌涌入,袭遍全身。
孝公强自忍住。
待苦味过去,孝公又舔一口。
孝公一口接一口地舔。
孝公推开苦胆,缓缓站起。
孝公移动脚步,由先祖开始,挨个巡视列祖列宗的牌位。
看着他们的谥号,孝公的心渐渐静下,眼前浮出系列场景:
—先祖恶来效力于纣王,被周武王斩杀。
—为殷出使的先祖蜚廉得知纣王死,持使节设石坛向纣王禀报使命。
—蜚廉躺入设坛时挖掘出的石棺中,为殷商尽忠。
—先祖造父驾四骏狂驰,一日千里,车子却行驰平稳,周缪王稳稳地站在车上,平定叛乱;周缪王赐邑造父赵城。
—先祖非子养马,周孝王赐封秦嬴。
—先祖世父与西戎血战。
—犬戎作乱,杀死周幽王于骊山,先祖襄公长驱救主,与犬戎血战。
—先祖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阳,平王封襄公为侯爵,赐岐山以西之犬戎土地。
—先祖缪公与晋君大战,俘获晋君,得河西地。
—魏将吴起在少梁筑城,夺河西地。
—先父献公围攻少梁,与魏将公叔痤激战,中箭薨于一棵大松树下。
…………
孝公闭目,耳边响起嬴虔的声音:“人家欺上门来,我乃保家卫国,还论几成不几成,是欺我秦人无血性吗?”
接着是公孙鞅的声音:“明知不可以战,硬要去战,是匹夫之勇!逞匹夫之勇是取败亡之道,非明主所为!明主立世,当伸则伸,当屈则屈。昔日勾践卧薪尝胆,方有大图……”
秦孝公回到献公牌位前,跪下,思忖道:“先祖前仆后继凡数百年,使我大秦雄立西疆,所行大略无非有三,一是血战西戎,二是尽忠周室,三是隐忍养晦。眼前局势确如公孙鞅所言,血战没有胜算,魏罃这又裹挟天子,得了道义,看来公孙鞅说得是,于我唯有隐忍养晦一途可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