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双雄临难结兄弟掌囚仗义释恩公(1)(1/2)
第117章 双雄临难结兄弟掌囚仗义释恩公(1)
安邑刑狱的最里一排是死囚室,囚牢正面均是碗口粗的木栅,门也是粗木栅,外面挂着大锁。每隔三十步,就有一处守值,四名狱卒分作两班,昼夜轮值。守值时,狱卒可隔着木栅,观察到囚牢里面的任何动静。
最深处的一间囚室里,庞涓、孙宾各戴脚镣,席地而坐。
孙宾闭目养神,庞涓的目光盯在脚镣上。镣铐甚重,是专为死囚设计的特大型青铜镣,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良久,庞涓仍在观察,头也不抬:“孙兄?”
孙宾睁眼,看向他。
庞涓指指脚镣,不无感慨道:“知道多少人戴过它吗?”
孙宾摇头。
“镣上有行小字,是‘重耳监铸’,据此算来,少说也有三百年了。这是死囚脚镣,凡戴它的人,长不过一年,短不过数日。平均起来,一年算作二人,当有六百人曾戴它走向断头台!”
孙宾自幼研习兵法,显然对古玩之类没有兴趣。再说,已到这个时候,庞涓竟有闲心细说这个,孙宾也是服了,送给他个苦笑,再次闭目养神。
“唉,”庞涓轻叹一声,“孙兄,你说,人生在世,如果是这样,就……就是像我们眼下这样,被关在大牢里,再让人戴上此等刑具,过一日,数一日,候着上那断头台,他姥姥的,岂不也是憋气?”
孙宾继续闭目养神。
庞涓恨道:“昨夜硬是让鬼迷了,信了那个狗日的!若是有剑在手,想那几个泼皮……”说到这儿,“咚”一拳砸在地上。
孙宾淡淡回道:“是在下放剑的,庞兄要责,就责在下好了!”
庞涓凝视孙宾,见他平静如常,心中就如一汪搅翻了的池水,暗自慨叹道:“唉,要说憋气,该孙兄才是!孙兄贵为将门之后,平阳郡守,而今却不明不白地随你庞涓蹚进这池浑水,让人关在这死囚室里!即使这般,孙兄尚能平静如水,而你庞涓却在这儿抱恨怅叹,为的哪般……”
紧接着,耳畔响起昨晚陈轸的声音:“……为孙将军松绑!”
然后是孙宾的声音:“在下与庞公子相交甚笃,情如兄弟,不敢独享自由。上大夫若是顾念在下,请先为庞公子松绑!”
庞涓沉吟有顷,看一眼孙宾,心中颇是难过:“在生死面前,即使同胞兄弟,怕也难顾,而孙兄却……唉,虽说我曾于他有救命之恩,但情势不同,我放走他,是率性而为,于我并无生命之忧,而孙兄却……明知是死罪,仍旧赴死,此等情义……”
想到这儿,庞涓忽地起身,站起来,朝孙宾“扑通”跪下。
听到脚镣一阵索索响动,孙宾睁眼看过来,已见庞涓跪在地上。
孙宾一脸震惊:“庞兄,你……这是为何?”
庞涓拱手:“仁兄在上,请受庞涓一拜!”倒头拜下。
孙宾改坐为跪,扶起庞涓,责怪道:“庞兄,你……你这拜的是哪一宗啊!”
庞涓眼中泪出,悔恨交加:“唉,涓身薄命贱,死不足惜,只是拖累孙兄,心实难安哪!”
“此言差矣!人活一世,生也好,死也好,皆因一个缘字!宾有缘得识庞兄,又有缘与庞兄共赴死难,当是人生一大快事,何来拖累之说?”
庞涓擦干泪,凝视孙宾:“孙兄高义,涓今日始知。涓家世粗鄙,为人狂妄,兄若不弃,涓请与孙兄在此死地结为兄弟,患难与共,生死不弃!”
听到一番肺腑之言,孙宾一阵感动,拱手道:“得与仁兄义结金兰,共赴死难,宾于愿足矣!”
庞涓环顾四周,苦笑:“可惜此处既无香烛,也无酒肴,我们只能一切从简了!”
“有天地、神灵做证,要香烛、酒肴何干?”
“既如此说,我们就对天地结拜!”
二人起身,在这狭小、阴暗的死囚室里,相对而立,互揖一礼,面对面缓缓跪下。
狱吏与两个狱卒从远处走过来,其中一个狱卒边走边掏钥匙。
死囚室里,孙宾、庞涓视若无睹,顾自盟誓。
三人远远就听到孙、庞二人的声音:
先是庞涓的声音:“……苍天在上,大地做证,庞涓与孙宾于此牢室义结金兰。庞涓年幼为弟,孙宾年长为兄。倘若苍天有眼,我兄弟二人再生有日,庞涓誓与孙兄生死相依,富贵与共。若违此誓,万箭穿心!”
再后是孙宾的声音:“苍天在上,大地做证,卫人孙宾愿与庞涓结为生死兄弟,有难共当,有苦同吃。若违此誓,天雷击顶……”
狱卒打开牢门,狱吏走到二人跟前,冷冷问道:“二位发完誓否?”
二人扭头看向三人。
狱吏看向孙宾:“你可是孙宾?”
“在下正是。”
“带走!”
二狱卒不由分说,架起孙宾就走,将牢门重新上锁。
庞涓起身,走到牢门处,隔门冲孙宾深揖:“孙兄,涓弟这里别过了!”
孙宾略略住脚,抬腿又走。
大牢审讯室里,公子卬端坐。
两个狱卒押解重镣重铐的孙宾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公子卬审视孙宾。
孙宾回视他,一脸平静。
二人对视有顷,公子卬脸上现出一笑:“你可是卫人孙宾,平阳郡守孙操之子?”
“正是在下。”
“为孙将军卸去镣铐!”
狱卒上前欲解,孙宾退后一步,不让。
“孙将军?”
孙宾沉声道:“戴罪之人,不敢卸镣去铐!”
“恕你无罪!”
孙宾一字一顿:“罪就是罪!”
公子卬肃然起敬,起身,揖礼:“在下魏卬见过孙将军!”
孙宾回揖:“戴罪之人见过上将军!”
“是这样,”公子卬说道,“方才魏卬听闻将军涉及一桩重大罪案,初时不敢相信,待确认无疑,急来刑狱,先放将军出狱,其他诸事,待魏卬弄明原委,禀报王上,由王上圣裁!”
“将军好意,戴罪之人心领了。宾既入魏狱,就当听凭魏法处置,敢问上将军释宾,可循魏法?”
“这……”公子卬略现尴尬,看向司刑。
司刑做个苦脸,摇头。
孙宾拱手:“敢问上将军,还有何事?”
公子卬长吸一口气,缓缓嘘出。
“上将军若是无事,戴罪之人告辞了!”孙宾回转身,对狱卒道,“请带罪人回到牢室!”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
公子卬一脸惊讶,沉默少顷,转对司刑吩咐道:“带孙将军回牢室,好生伺候!”
司刑转对狱吏:“听上将军的,好生伺候孙将军!”
几个狱卒带孙宾走去。
走到门口,孙宾顿足,转身,看回来。
公子卬迎前一步。
孙宾凝视他:“上将军,您欠平阳一个道歉!”声音不大却带有深深的谴责,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卬两手捂脸,良久,松开手,转对孙宾:“魏卬……道歉!”缓缓跪下,朝平阳方向重重叩下三个响头。
三个响头叩完,公子卬并没有起来,两眼仍旧望着平阳方向,昔日平阳之战的场景再一次浮在眼前:
公子卬字字如锤:“凡抗拒者,格杀勿论!”
魏卬朝裴英怒喝:“裴英,你说实话,是不是把平阳的百姓全杀光了?”
裴英的声音:“末将谨遵上将军命令,杀的都是抗拒的人。”
…………
此时此刻,在平阳死难者的见证人面前,公子卬就如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不作任何辩解,朝平阳方向,伏首于地。
司刑及两个狱卒看傻了,面面相觑。
孙宾转身遥望平阳方向,眼中出泪。
孙宾发出一声重重的长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囚室。
牢门开启,孙宾走进。两个狱卒锁上牢门,转身走远。
庞涓看过来,一脸疑惑。
孙宾一言不发,在他原来的地方坐下。
牢中恢复静寂。
庞涓问道:“孙兄,他们……怎么你了?”
孙宾一脸平静:“没怎么。”
庞涓惊愕:“难道不是放你走吗?”
“是。”
庞涓急切道:“那你……为何不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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