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除夕(1/2)
第14章 除夕
晚上七点不到,同福里弄口已经被燃放的鞭炮炸得烟雾腾腾。
陈千元和董慧文提着一盒五仁年糕拐进了弄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夜饭,诊所里面也放了圆桌。秦传安从马路斜对面的小德兴馆叫了菜,在整桌酒席的菜单上摘掉了几样大菜,但想到同志们刚在看守所吃了苦头,又往回添了油爆虾和糟钵斗。
圆桌放在楼下的客堂间,秦传安把平时进出的前门关上,虚掩着面对弄堂的后门。这会儿,人陆陆续续到齐了。易君年和凌汶坐着黄包车还带来了一坛绍酒。到了七点,外面爆竹声雷鸣一般,弄堂里的人家都开吃了,秦传安看看只剩下崔文泰未到,猜想他多半是正在开车送客脱不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便叫大家上桌。
易君年端着酒杯,有些感慨,压低着声音说:“我们有些人,一个月前还不认识,现在却成了难友,你说得对——是战友。跟组织上失去了联系,又忽然接上了头,这段时间,真可以说是惊心动魄。来吧,同志们,大家干一杯,希望组织上尽快完成内部调查,我们可以早日恢复工作。”
除了身上有枪伤的林石,大家都举起了酒杯。
梁士超依然固执地说:“我现在只想回苏区,回到队伍里打仗去。真刀真枪,爽爽快快。”
田非问易君年:“上级到底跟你怎么说的?”
“耐心等待。”
“有什么好等的,内奸我们早就查到了。”田非瞪着林石。
“大过年的,你少添乱。”易君年也瞪了他一眼。他曾是田非的老上级,后来田非调到另一个系统工作,通常他们就算在路上遇见,也会装作不认识。
凌汶给林石和田非两个人各夹了一块爆鱼,对着田非说:“关于这件事,那天在这儿大家都已经说过了。”
田非看到林石什么话都不说,甚至朝他笑了笑,感觉就像在说你那么幼稚,我不跟你计较,顿时把夹起的爆鱼往碗里一扔:“我看这些人里面,只有林石最像特务。平时也不说话,瞒着同志偷偷打电话,还有什么银行保管箱。革命同志都光明磊落,我看你就不像好人。”
“住嘴!”易君年也有点上火,他把喝干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就凭你们这样疑神疑鬼胡乱猜疑就能查到内奸?我看不出你说的这些情况有什么问题,有人喜欢说话,有人不喜欢。”
“确实。”卫达夫边吃边点头。
“再说,菜场开会的这些人,你全看清楚了?”
“还有一个人,既没有被捕,后来也没有与我们联络。”凌汶插了一句。
“问题也可能出在其他地方,每个人都必须接受组织审查,包括老方——”
“老方失踪那么多天了,”秦传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老方同志牺牲了。”易君年低声说道。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好几个人多年来与老方单线联系,早就习惯了老方给他们带来上级的指示,习惯了他温和坚忍的态度。这些天,虽然他们一直听不到上级的声音,但直到听到老方牺牲的消息,他们似乎才真正从心底产生了一种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孤独感。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卫达夫急切地问道。
易君年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上有内线。”
“这消息可靠吗?”卫达夫先前刚盛了一碗腌笃鲜,可这会儿他连最喜欢的咸肉也咽不下去了,他不愿意相信老方牺牲的消息,“最近发生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还有那位特派员,做事也有点神神秘秘,就像石头里蹦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这位同志也确实——”易君年想了想,“参加革命以来,从没像最近这样感到形势严峻。秘密会议地点被敌人发现,释放以后不见了老方,接着特派员突然来了,他似乎知道所有的联络方式、接头暗号,一个一个找我们见面,却不说上级有什么指示。我们不能随便怀疑一个同志,但也不能麻痹大意。”
一阵凉风,崔文泰推门进来。他拦住正要起身的秦传安:“我把后门关了。吃年夜饭要关着门。”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沉重,一坐下就看见桌上那盆糟钵斗,伸手端了过来,一边说“我最喜欢吃猪下水了”,一边拿汤勺舀了一大勺到面前的小碗,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真饿了,送了个客人到董家渡,等了半天,又冷又饿,吃了一大碗汤面也顶不住。怎么了——”
他见大家不作声,便问。
“老方牺牲了。”田非眼圈红了。
崔文泰的表情有点僵,调羹叮当一声掉进碗里,筷子却还抓在手上。他想在脸上挤出一点悲伤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他的嗓音有点干涩。
没有人回答他。
“出了什么事?”他又问了一次,嗓音变得嘶哑。
田非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掉下了眼泪,哽咽着对崔文泰说:“你是他的交通员,你和老方最亲近了。”
“是呀——”崔文泰也想哭两声,但他嘴里咕哝着有点哭不出来。
易君年注视着他:“你最近见过老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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