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2)
第16章
蛇屁股在门口放了张大桌子,边上还站了俩持枪的家伙,以防饭还没做好就有人暴动。成盆的菜、成桶的饭从桌子那头递出来,再拎到院子里。院子里现在完全像某个败家子在办不要礼不认人头的便宜流水席了,所差只是没桌子没椅子,大家席地。满目皆是稀里哗啦在吃的兵,一片低着头猛造的身影里若偶有一个抬起头来的,那便是在盛饭添菜。
打从每月军饷只够买个鸡蛋,当兵的就只为一件事活着了:吃。吃饱是理想,吃好是梦想。有些饿疯了的上午挂卯一个连队,下午再跳槽一家,这样赶场只为多顿干饭。
我团一天两顿干的,有菜,在一干一稀都朝不保夕的大兵眼中,就是天堂。饥饿大军闻风而来,拆零碎了他们好容易凑整的编制。我不知道有多少连营团长因此想捅死啦死啦的刀子,可他照旧带着烟酒丝袜香皂等种种迷龙搞来的黑市货,去找军需跑他的关系——我们只好要求他枪不离身。
迷龙从他那屋里出来,门开门关,看得见屋里堆积的货物又见丰盈,门口还特意派了哨看着。迷龙从吃饭的家伙们中间走过,绝不掩饰一脸的优越和鄙薄:“吃吧吃吧。有你们好果子吃。”他穿过院子进另一处门。
两头吃货,吃完了,擦了擦嘴,稍微紧了下刚松开的裤带,互相捅咕了一下,便趋向墙根。
有人问:“赶下顿呢?”声音是从墙上传来的,不辣和几个兵坐在墙头,抱着枪。“用得着赶场吗?就赶到了,肚里食也消光了吧?你要去的地方吃得有这么好吗?告诉你,我们明天还是这么吃。”不辣说。
那两位便坐回了人群,想想应该对得住自己,于是再盛一碗。
现在这地方的大门又像当初我们刚来一样,扩张到了巷口,因为区区一个院子已经绝对放不下了。
搭着沙袋的工事,甚至还有拒马,这样的剑拔弩张配合着一挺马克沁机枪和一挺轻机枪,丧门星带队的剑拔弩张的兵,还有工事后边藏着的大头树棍——虞啸卿发的那些破烂算是一点儿不落地全用上了。
这样的阵势是为了对付在我们驻地外同样剑拔弩张的外团兵,他们也有准备,只是跟我们比就不算有准备。他们只带了肉拳头和打算绑逃兵的绳子,以及几张现在只好骂阵的嘴。
“……缺德也不能缺德到自家兄弟头上啊!老子妈巴羔子的一连人,一点卯就剩两个妈巴羔子的排啦!”
“老子晚上睡觉都拿绳子串上啦!还跑!”
“老子连枪都被抄跑啦!人我不要啦,你个渣子团倒是把枪吐出来啊!”
丧门星只管闷着头背对了骂的,坐在沙袋上,无论如何他还是有某种困惑的。
罗金生执掌着重机枪,不过也知道重机枪不大用得上,这回正指挥着几个兵在码青砖:“丧门星,你再劈一个呗。”
丧门星苦着脸:“师父说过,人学点儿东西,不是拿来现世的。”
“再劈一个呗。”
丧门星给他看红肿的掌沿:“都劈好几个啦。”
罗金生晓以大义:“耳根清净,耳根清净。”
丧门星抱怨道:“我去卖大力丸好啦。”他又劈了一块砖,那边就消声了。他郁闷地坐回沙袋上,知道那种安静只是暂时。
大架数场,小架不断,所幸没有驳火。
想占死啦死啦便宜的都没有好下场。我很想写这么一副对联贴在收容站——现川军团驻地外边——“进来有路,出去没门”,横批:“你也来啦”。
老家伙们都簇拥在一间屋里,屋很大,曾经是这院子的正房。我们知道我们和外边那些人比好不到哪里去,但无论如何都有类似迷龙的那种鄙薄。我们往我们煎的一锅粉条里放了些白菜,我们吃这个。
迷龙进来,给自己盛了热气腾腾的一碗,扒拉块砖头坐下便开始吸溜。
我期待地盯着他:“老板你咋上这小字号来吃?”
迷龙不屑地说:“我才不要吃那种断头饭呢。克虏伯你咋不出去吃?克虏伯?”
克虏伯在瞌睡中悲苦地说:“他们说我浪费粮食。”
迷龙赞同地说:“说得对。接着睡。”
“饭熟了?不睡了。”吃对克虏伯来说是第一重要的。
我们开始给自己盛饭,并不热情,跟外边的吃喝比起来,你无法对这种食物热情。
“明天再这么吃就得张罗卖机枪了。”迷龙有点儿牢骚,“我这么好的机枪手张罗卖机枪。咱们现在多少人啦?”
郝兽医回答:“不知道。反正比收容站人最多那会儿还多。”
阿译给了个具体数字:“今天又来了三十个。一个营多了。”
迷龙回身看阿译——阿译最怪,谁都坐砖头他坐着个小板凳——“他咋就有座呢?他痔疮生得像板凳啊?”
我就笑。郝兽医抱怨道:“你他妈的说得人都不要吃啦。”
阿译把矛头指向我:“烦啦非要我坐。坐这儿跟个牌位似的。让给你坐。”
我跟大家解释:“他是副团座和督导。”
正要坐的迷龙便也不坐了:“督导大爷坐。神头鬼样子。”
阿译憋得不行,好在他也习惯了,站着也不是,那便坐。
“老板,除了恶心人你真没带点儿啥来啊?”我带着期望问。
迷龙稀里哗啦已经把一碗粉条干完:“跟郝大妈要吧。指着我?你是我老婆?”
“爸爸,我是你儿子。你看你心情着实不错,话多,口袋里罐头准有几个。好意思让儿子连油也吃不着一个?拿出来。”我自甘做儿子。
迷龙便把衣服脱了,轻飘飘地扔给我,一边脱着鞋:“我进锅里,肉就有啦。”
他真是没有。我悻悻地把衣服扔了。迷龙捡起来,哈哈地乐,一边穿回身上。
迷龙这老板做得和往常不一样,概不赊欠不写板上,挂在心里。对东北佬一向管用的义气论和面子说现在他完全免疫,急了就四个字:不是我的。
抠门的迷龙比被老婆整哭的迷龙更让我们无法适应,连我们主打的蛇屁股骨头汤都是迷龙用极低廉的价钱整回来的,因为禅达人一向不擅对付骨头。
郝兽医问:“迷龙,你老婆孩子找着住的地方没有?”
我们现在知道迷龙为什么心情不错啦,他被问得咧了嘴笑:“找啦,明天就搬。买了点儿家具,我琢磨货得搬那头去。众弟兄帮忙。众弟兄帮忙。”
我有些悻悻:“都他妈不是你的。都他妈是你的。”
迷龙不解:“什么是我的不是我的?”
“要什么就都不是你的,麻烦就都是你的。”
迷龙故意气我:“你不去最好啦。小麻秆腿脚,我买家具就爱大号的,这么大个儿,一不小心撇折了你。”
我愤怒地开始大叫:“看看这个人哪!他还买家具!还要大号的!”
郝兽医嘿嘿地乐,迷龙哈哈地乐,克虏伯嘻嘻地乐,阿译咝咝地乐——不辣冲进来,鼻孔下边又是鲜血长流了,对着我们哇哇大叫:“不得了!湖南兵来抢人啦!”
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就是在等着打架的。轰地一下全起来,放了碗筷,抄了棍子就往外扑,我的棍子被不辣抢去报仇了,只好捞了阿译的板凳。我瞄了一眼,郝兽医落了最后,正未雨绸缪地挎上药箱。
我跟他说:“你找个趁手的好不好?”
老头儿拒绝我的提议:“让我跟儿子辈的打架?你们积点儿德好不好?”
我本就是嘴欠,抓着板凳往外跑:“叫老天爷积点儿德好不好?”
郝兽医喘着气跟着我:“我就是在给老天爷积德。”
当真打起来,你就发现吓死人的重机枪是绝用不上的,甚至都没人理它——罗金生被几个湖南佬儿摁在墙上揍。丧门星拉出个气势非凡的架子,他是把几个湖南兵吓着了——于是拿石头对他猛扔。蛇屁股早已冲出来助阵,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风,却一个没有砍着——总打架的人反而知道留后手。
那个被抢走的湖南兵被绑了绳子,一路大呼小叫地远离:“莫绑啦!都是乡里乡亲的,喊一声就走嘞。”
我们一帮生力棍子军冲将出来,人心齐,泰山移,顿时改写了战局,那个引发了战局的湖南兵立刻被我们裹挟回来。拳头、棍子、石头,把一向安分的禅达搅作鸡飞狗跳。
我虎虎生风地挥舞着阿译的板凳。
我,孟烦了,二十四岁,想入非非二十年,面对现实已四年,今天的现实却是在南陲的街头,为敲破别人的脑袋狠巴巴挥舞一个板凳。命运这狗东西总跟我做鬼脸。
阿译连人带棍,被人一拳砸了回来。我扶住了。他对上的是一个牛高马大得不像湖南人的家伙,阿译对付不来,我也一样。
我唬那人:“呔!没看他的衔吗?你打了我们的林督导!——立正!”
大个子像不辣一样,对长官——即使是哄出来打群架的长官还有一点儿惧意,他木木然地立正。我一板凳砸了过去,偏那家伙把头歪了一下,我打到的是他肩膀,然后板凳就被那家伙夺过去了。
我连忙叫:“我也是一个长官。你那是什么意思?……阿译……”
阿译应该是在我身后哪个安全的位置。板凳拍过来,我眼前就黑了。
我们回来了,继续我们刚才未完的饭。
我绷紧着一张面皮,由得郝兽医用绷带修补我的脑袋。旁边的家伙吃着,啧啧有声地看我脑袋的热闹,似乎我的脑袋倒成了多趣致的景观。
我,孟烦了,二十四岁,寒窗苦读,品学皆优十六年,如今却被自带的板凳开了瓢儿,由着一个兽医缝补自己的脑袋。命运好像在每一个拐口猫着,它跟我说,逗你玩儿。
我尽量严肃,是不想他们太顺利地把我当作笑柄:“还有受伤的弟兄吗?”
“没啦。被开瓢的就你一个啦。”不辣说,他只流了鼻血。他低下头,身子猛颤,笑得把堵鼻血的都冲天炮似的飞出来一个。
我只好继续绷着脸:“你们真是无聊。”
迷龙明知故问:“咋就能被自个儿的家伙砸了脑袋呢?脖子拐弯啦还是胳膊打结啦?”
连郝兽医也开始阴:“烦啦这事没做错。自己带个木头家伙,总比挨了铁器好,现在要弄出破伤风来可就没地儿治。”老头儿笑得唾沫星子喷在刚给我裹的绷带上。
气得我只好大声抗议:“会感染的啦!你也不戴个口罩!”
阿译也蔫蔫地坏:“不会感染。伤烂成那样才瘸了半条腿,孟烦了他是打不死的白骨精。”
我抄起屁股下坐的板凳——亏得阿译还把它捡回来了——拉个架子,我只是吓唬他,但门外探进颗脑袋,让我真想把板凳砸过去。
迷龙也说:“你该砸他,烦啦。”
死啦死啦从门外探颗头,和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然后又缩了回去。
如果我想听到掌声,就该砸过去。打他回来,仅仅二十来天,我们便出息成禅达最声名狼藉的一群。但是我讨厌喧哗。我们都快逃到了世界的尽头,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喧哗。
豆饼从医院回来了,继续被人遗忘,这是他的命。我们也想被忘,逃出这世界之外便是世外桃源,但看起来死啦死啦一定会把我们拽回原来的世界。
第二天早上又开始刮锅了,刮锅人换成了迷龙:“我可以刮到这锅漏了,漏了还更难听!”
死啦死啦正把一些要拿去行贿的东西挂在脚踏车的车把上,那车破到绝户,连车座也欠奉,只是一根光秃秃的杆子,但死啦死啦今天穿得很光鲜,看起来他站在虞啸卿身边也不会丢人。
死啦死啦给迷龙出馊主意:“下回找半片锅,用锥子划,能死人。”
我们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屋里冲出来,迷龙推搪着我们的拳脚,快乐地大叫:“开工啦!小工们要听使唤啦!”
“这是命令!”死啦死啦在我们的瞪视下,把一顶钢盔放在光杆上,然后把屁股放在钢盔上,摇摇晃晃地踏着那辆车出去了。
我们走在街上,声势很大,路人皆侧目,因为从南天门上爬下来的家伙们几乎一个不落。如果虞啸卿的人看见我们就又会很生气,因为我们看起来不像军人,而像老鼠娶亲。豆饼拖着一挂空车子,倒走在队首,我们在后边拖拖拉拉推推搡搡。走在最后的阿译倒算是准备最周全的,他预备了一副对联,因为墨汁未干只好拎在手上,联上的内容可就瘪得很。
迷龙是快乐的,我们今天的东家一直在被我们推搡和敲打。
跟死啦死啦要人,只是迷龙气我们。实际上从迷龙被许诺一个家,我们就一直在等着,没被叫上的人倒要痛不欲生。我们只担心迷龙不叫上阿译,可事实上迷龙第一个就叫阿译,阿译为这份友谊立刻奋笔一副对联。而半小时后,他发现这与友谊没什么关系。
迷龙吆喝着我们站住了,用一种做贼一样压低了的声音说:“就这儿了。第一家。”
我们看着拐过巷口的那家家什店,它门脸很小,东西很杂,水桶马桶脚盆板凳竹椅什么的只好从狭窄的店面直堆到外边。
店老板看见我们一队人过来——尤其是走最前的迷龙,便立刻迎了过来,带着小生意碰上大买卖的那份诚惶诚恐。
他招呼道:“军爷来啦。军爷说了今天来拿货就今天来,军爷真是君子人。”
“那是。哼哼。”迷龙一副大爷派头。
“还是上次看那件货?”
“那是。哼哼。”
“价钱?”
迷龙就把口袋里的“半开”玩得作响:“上次你开口价就是今天的价。军爷不爱讨价还价。”
老板奉承:“军爷还是个豪爽人。”
“那是。哼哼。”
老板又问:“军爷住哪儿?等午饭过了,我找几挂车子,七八个小工,拆开了,给军爷上门装好。”
迷龙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不用啦。我现在就拆,搬出来再装。”
“那不成的。装上了不好搬走。”老板摇头。
迷龙坚持说:“要装上才好看。装上才叫搬家,不装像逃难。”
“装上了连门都进不去的。”
迷龙便一挥手,大包圆:“没见我这么多弟兄?”
那老板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说:“那我去找小工。”
迷龙照旧地一挥手大包圆:“没见我这么多弟兄?连装带搬,连你小工钱都省啦。”
老板乐得没口子笑:“军爷有人缘有福缘,财缘也广进。”
“我们出生入死保国卫家的,财缘用不着,有多少多少。”迷龙豪气地说。
老板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迷龙挥了一下手,一群王八蛋呼呼地往店里进。
我仍然停留在巷口的拐角,在那家店门外,家伙们已经把从店里扛出来的各个部件安装了一半,那看来是一张巨大的床。
我在原地小跑着,以便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阿译在巷道的另一边,正襟危立且极不自在。豆饼停着他的那挂空车子,帮阿译拿着他的对联。
阿译问我:“咱们做这个像话吗?”
“做什么?”
阿译不再说话了。我们在这种相对无趣的沉默中忽然一起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个瘦骨伶仃的长衫家伙,他比我和阿译都年轻,无疑是一个学生,从我们中间蹒跚而过。我们无法不注意到他背上背着的几十公斤用木头钉制的一个携行书架,对他的身体来说那完全是一道书墙,我们也无法不注意到他裹在脚上的破布,布和鞋都早走烂了,污迹斑斑中是血迹斑斑。
他看起来像是再多走一步就要死掉,但他一直走出了我们的视野。
到哪儿都能看见这样的人,没一根汗毛不是难民,却一再声称自己不是难民,而是某所学校的学生,某座工厂的工人。蚂蚁搬走大象,他们则把整座工厂、整个图书馆搬运过整个中国。
我和阿译好像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有人喜欢盯着自己的影子发呆,我就希望从来没有过影子。
阿译还在看着那个已经消逝的人影发梦。
我表明我的态度:“妈拉巴子。”
阿译看了我一眼,脸颊抽搐了一下,他艰难地回到了现实:“嗯,妈拉巴子。”
现在那张大床已经快被迷龙他们装完,它装开来几乎要挡了多半个街面。那帮混蛋们还在把拆散的部件往外运时,街上已经快被堵得过不去人了。手推车干瞪眼,军车狂摁着喇叭,拉牛车的牛叼吃了菜农的大葱。
老板看着他们忙活,一边擦着汗:“现在装起来就不好搬了。”
迷龙给他吃定心丸儿:“我弟兄多,装好了就走。”
“那是,那是。可是得快啊。这战乱年头把主街堵啦,搞不好就治个妨碍军务。”
“你叫我军爷不是吗?我家事这就是军务。”
“那是,那是。哦,军爷,这会儿有空,咱们抓紧会一下账目?”老板一直惦记着最关键的事情。
迷龙把口袋里的“半开”玩得当当响:“嗯。就你昨天说的那个数。”
豪爽的同时他把“半开”掉地上了,弯了腰去捡。
看见那个信号阿译便推了我一把,我跑出去,像是发动一场突袭。
在迷龙刚把地上几个“半开”捡起来时,我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像是一副着急跑了多远的样子。
“你们还在这儿啊?这哪个白痴挑的床?猪睡的圈啊?不能要啊!”跑到跟前儿我就骂迷龙。
迷龙因我生添的骂词而瞪着我,一边还要与我配合:“怎么不能要?我跟老板说死啦要的!”
“太大啦!找那间遭瘟房子也就刚够塞这张遭瘟床!”
迷龙只好又狠瞪我,而那边一帮玩意儿还在可劲儿把床的各个接缝给砸实砸死。
“真不能要啊?弟兄们,走啦!”迷龙一挥手。
一窝蜂做出猢狲散的架势,把个老板急得直跳脚:“嗳嗳!怎么又拆开啦又搬出来又装好啦倒不要啦?”
迷龙跟他说:“没听见啊?房子太小啊!”
阿译神头鬼脸地从军车后走出来:“这谁开的店?发国难财吗?妨碍交通啦,交通即禅达防务之血脉,妨碍交通可视为通敌!”
他演得很差。被堵那儿的军车早不耐烦了,就算虞师对百姓一向还是不扰的,但现在有个校官撑腰,喇叭摁得连我们都嫌吵。迷龙现在终于开始坏笑啦:“老板,那儿有个军爷找你呢,嘿,还是个官爷。”除了个郝兽医有点儿赧然,其他的混蛋全他妈坏笑,现在老板总算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军爷,我求您好歹给买走吧。”
迷龙终于露出我们熟悉的奸商嘴脸:“现在咱们来就地还钱吧。这打仗呢,这么大张床,准就是哪个逃难的照劈柴价卖给你的。你说是不是?你要说不是我们绝不扰民,掉头就走。”
老板瞪着迷龙,磕着巴,擦着汗。他身后的阿译一脸不善地敲打着那巨大的床,阿译身后的车喇叭摁得震天响。
那张遭老瘟的床又一次被我们拆啦,分了部件落在每个人肩上,除床之外还夹杂了很多家私:小孩坐的马凳、婆娘用的马桶、坛坛罐罐,幸好迷龙在除床之外的家伙事上倒并不图大,我们还能喘得过气来。
马桶被分派给阿译拿着,尽管从没使过,也叫那家伙苦着脸。迷龙本该是拿了很多的,但他老实不客气全堆在豆饼拉的车上,而他自己几乎是空着两手。虞师严禁扰民,秋毫无犯,可那天被迷龙光顾过的店铺恐怕绝不会作此想。我们跑遍了禅达,因为炮灰团式的秋毫无犯是绝不能让虞师宪兵抓到把柄,而迷龙式的公平买卖是要把损失分摊各家。
我们又一次与那些搬运整座学校甚至城市的蚂蚁擦肩而过,这次是整整的一个小队,但我和阿译已经可以成功地混迹一群大字不识的白丁之中了。
尽管搬了那么多家什,我们仍然惊讶地张望着周围。我们现在已经在禅达这座无墙之城的边沿,这里美得很,青瓦白墙,了大工本的石路环着上山,空气都透着绿意。我们从不知道禅达还有这样漂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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