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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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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郝兽医、迷龙、不辣和蛇屁股走过街道,看着前边那堆簇拥着的人。郝兽医很茫然,迷龙几个家伙则精神高涨,有热闹看总是好的。他们看不清人堆里,只看得见人堆外被余治和李冰抬出来的我父亲。他们也真够辛苦的,足抬了百十米才敢放下,一路还要承受我父亲的老拳殴击。

“别动!站好啦!我捶你个老东西……”余治说“别动”的时候我父亲已经站好了,他说“站好啦”的时候我父亲的王八拳已经又抡了过来,抓了搜索连连长的脸,踢了战车连余治的裤裆。

郝兽医们莫名其妙地看着,然后看见了推车上躺着的死啦死啦、人群中的我,和终于被何书光从张立宪脑袋上架开的小醉。

迷龙大叫了一声:“这犊子扯大啦,欺负老幼妇孺啊?”

蛇屁股跟着叫:“打他们个死仆街的!”

不辣掉头就从禅达乡农的手里抢了条扁担。迷龙要找杀伤力更强的家伙,脱了衣服便在街边包石头。不辣拿扁担狠抽精英们的背脊,蛇屁股和人玩摔跤,迷龙冲上去抡开他的流星锤,一家伙把辎重营副营长砸了趴下。我忙活着撕扯开抓着小醉的何书光,但后来发现我是在把何书光从小醉手上撕扯开。

张立宪忙着拽掉头上新添的几道头饰,还要把连菜篮子一起摔掉的头盔捡回来。他一边吐掉嘴里的葱叶,一边瞧着他的伙伴们被收拾得落流水。

郝老头儿等了许久,最后终于决定和人进城瞅瞅,他们的到来逆转了战局。

张立宪挑战迷龙:“东北佬,放马过来跟格老子玩玩!”

迷龙那是你不叫都要找事的主儿。他扔下一个被他收拾了一溜滚的尉官,照着张立宪就把流星锤抡了过来。张立宪文质彬彬,干架却是个狠过蝎子尾巴的主,嚓的一声把刺刀拔在手里,对着迷龙的流星锤便一刀划了过去,一包石头顿时落了满地。迷龙手上猛轻,趔趄之中被张立宪一脚踢在肚子上。何书光几个跳了过去,压倒了狠砸。

那边的蛇屁股早被放倒,不辣也刚被几个人放倒。郝兽医很怪,没帮手,没拉架,只远远地站着,吸溜着鼻子。

精英们终于有台阶可下了——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可以让他们一顿暴踹。

我们七个行走在回迷龙家的路上,这是一支丢盔弃甲惨不忍睹的败军。家父是最完整的,闷闷地低着头,弄乱的衣襟都已经收拾平整。迷龙拖着那架推车,不辣帮着推,蛇屁股在偷懒。

郝兽医探察着死啦死啦的伤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不断地擦自己的眼睛,死啦死啦不至于让他那么难过,我们对各种伤势早已习以为常了。

迷龙和不辣是灾情最惨重的,满脑袋满脸的血。不辣的鼻孔拿破布卷塞着,迷龙的脸上还印着一个完整的大鞋印。我走在稍远的最后,小醉一边摘掉我身上的垃圾,用衣服擦掉那些该死的鬼画符,一边啜泣。她连一下也没有挨到,但伤心得像快要死去。

郝兽医说:“我看咱团长还到不了生死大限,活累趴下的,所以啊……迷龙啊,你是个好娃,你脸上那个大脚印能不能擦擦?”

迷龙拧着:“干啥玩意儿他不死我就得擦掉啊?就不擦!”

老头子说:“你留着做啥呀?……人要自重嘞,拿去买鞋做鞋样这脚跟你也不一边大啊?”

“我回家找镜子瞧好了记住了,回头我满街找穿这鞋的,我撅折了它!”迷龙发狠地说。

小醉听得直愣神,被我一眼看过来又噗的一声,像是转笑,却还是转成了哭。

我宽慰着她:“好啦好啦。我们常这么闹着玩的,迷龙还踢过我五十脚呢,闹着玩的。”

“我哪儿踢过你五十脚啊?我数得到五十吗?”迷龙摆明了是很想揍人,可眼下都是些能抬杠而不能揍的人,“硌硬玩意儿。”

不辣问他:“那你做生意何事搞?五十都数不到。”

“一个十,两个十,三个十……整明白啦?”

我们都笑。郝兽医怔怔地笑得像哭,小醉并没有笑,但被我看到,便连忙做了个笑。她没能笑几声,又开始咳嗽。我看着她瘦削了很多的脸。都过去了,我们可以窝在祭旗坡上,可以活下来,可是小醉瘦了,瘦得让我心碎。她不做了,一切生活来源已经断绝。

我们走过青山绿野,迷龙家青瓦的屋顶在望,我们没人乐意抬头。走在这精致得盆景一样的世界里,我们狼狈得简直有些狰狞。

门开着,雷宝儿坐在门槛上冲我们吹口水泡。迷龙瞧见他儿子就不管不顾了,撒手小车就去抱。车载着死啦死啦往下出溜,压了不辣的脚面子还停不住。

郝兽医大叫:“——迷龙你啊你啊你啊!”

我蹦上去,和小醉、郝兽医合力才把那车稳住。迷龙嘴都懒得回,把他儿子顶在脑袋上痒痒肚子。雷宝儿一边笑着一边在他脸上添新的脚印。

“叫爸爸!”迷龙说。那是某种程度上的炫耀,因为雷宝儿立刻很流利地叫:“龙爸爸!龙爸爸!”迷龙得意地瞧着我们:“瞅瞅,我大儿子……”

我父亲在他身边,低头瞪着门槛,猛烈地咳嗽,咳得迷龙都不好意思嘚瑟下去了:“……我说老爷子,你一向都没病没灾的呀?……那帮货打着你啦?咱改天就打回来……”

“你休要管。”说完我父亲就继续咳了个惊天动地,咳得连迷龙老婆都从院里迎了出来,见了自己丈夫先只好交换个眼神。她讶然地看着我们这奇怪的一行,但我父亲咳得如此骇俗,她只好先扶他过门槛,但我父亲说:“你也休要管。”

总算是我明白了他的心思,巴巴地忙赶上去扶。我必须表现出感激涕零,这是和解的信号。家父仁慈地免去了我尚未完成的跪罪仪式,但他先轻轻地把我的手掸开了:“你那肩头又是造的什么孽?”

“……小事情,小事情。”我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任意损伤,就是不孝——又怎么是小事情?你那腿你的同僚也告诉我啦,国之危殆,奋勇杀敌,总算是……也算是过得去。”

迷龙把雷宝儿顶在头上,后者把他一张脸扯得都变形了,他还要玩儿命地对我做着鬼脸。我可被我老子终于表现出来的关怀感动得差点儿哭了出来。我摸了摸口袋,那东西在裤袋里,今天一趟撕扯倒没失去。我把用油纸包着的钱递给他:“爹,我的饷金。你和妈买点儿东西。”

老头子心安理得地接了,看也不看,揣进口袋,抚得熨帖:“还不扶我进去?”老头子以比我轻松好几倍的姿态过了门槛——想必我不在时他总是一蹴而过的。

郝兽医、不辣、迷龙几个总算看完了老头子的戏。迷龙放下了他儿子,他们几个总算能合力把死啦死啦抬进来。迷龙老婆在迷龙身边低语,小醉悄没声地跟在最后帮着手。

兽医和不辣、蛇屁股忙着把死啦死啦抬进楼下的屋子安顿下来,我扶着我父亲上正堂。我不知道老头子是拿什么看东西的,多半是后脑勺,因为他一直没生什么事,却在小醉刚迈过门槛时忽然发声:“这是我家,风月浮萍之人不得入内。”

小醉刚迈进门槛的一只脚立刻迈了回去,完整地把自己站在门槛之外。我讶然地看着我的父亲,而迷龙简直是愤然:“这咋整的……不是我家吗?”他立刻被他老婆从后腰上狠杵了一下,痛得直叫唤,“就是我家……”

“别让你孟兄弟为难。”他老婆说。

“……为难啥呀?他就爱为难……”没有说完他又被狠杵了一下。

小醉还是站在门外。我看看她,又看看我父亲。

是的,如果迷龙胆敢挑明这是他家,我父亲就会马上吵吵搬家,然后让我这运交华盖的家伙当晚再给他变出个家。小醉想走又没走,因为我们又很久没见,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最大的变故是我死了一次。

死寂。小醉终于撑不下去,她一直看着门槛,现在连门槛也看不下去了,点点头就要离开。

我转向我的父亲,声音很大很清晰,是为了让所有人——尤其是门外的小醉听见:“她得进来。她是你儿媳妇。”

小醉低着头,即使低着头也看得出她的惊骇——是惊骇而不是惊喜。我父亲有点儿瞠目结舌,迷龙也有些瞠目结舌,但和他老婆对了对眼后开始拍他的大巴掌:“哎呀妈呀!当你一辈子要跟你那个小面子扯皮呢,原来你还会说呀?”雷宝儿像猴子一样学他这没正形的爹,坐在石阶上也拍巴掌。

“搞么子搞么子?”不辣从屋里蹿出来,只顾了他的好奇。我真替死啦死啦不值,从郝兽医宣布他没大碍之后,砍头只当风吹帽,连迷龙带不辣就只把他的人事不省当作睡午觉。

迷龙说:“么子?搞么子也没你死光棍的事。”他继续向着我传经授道,“跟你说吧,要过日子就俩字:我认,再俩字:我敢,再俩字:我想,再俩字,我不讨价,我不还价……”

眼看他就要把俩字说出两三百字来,我父亲清了清嗓子,他也是为了让所有人——尤其是门外的小醉听见:“我儿媳妇文黛在中原老家等我儿子回去。她是我世交沉石兄的二千金,知书达理,恪守妇道,我们是民国十年订下的娃娃亲。”

“……啥意思?你小子满中国乱点灯?”迷龙看着我。

我气结得只好冲我父亲嚷嚷:“那是你的想法。仗打多少年啦?人都要过日子,不是演《牡丹亭》的戏文!……文黛早当你儿子死啦,死战场上啦。你儿子也当文黛死啦,嫁给了日占区的顺民。”

我家老子又打上结了:“你们两小无猜,定能举案齐眉。本来自古风流多狂士,有些风雪月也算小雅,可不要来我面前说什么娶嫁终身……否则我就没有这个儿子。”说罢他就走开,往正堂上找了最正的椅子一坐。那意思明白得很,过去跪了赔罪——他很大度地给了一个机会。

迷龙吸着气,歪着嘴,用老头子看不见的那半张脸冲老头子做鬼脸。雷宝儿学他,迷龙老婆杵他。不辣傻笑。

“有没有我这儿子你都有啦……要是一句狠话就出撇得干净,那我早跟全世界都没相干啦。”我说,然后掉了头。我知道老头子脸色不好看,我不想看。

世界上有那么多事可以让像家父这样的人气结。他认为中国是毁在上九流乃至下九流手里,嗯,肯定与他这样无所作为的饱学之士无关,他的错不过是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我庆幸我终于没有成为一个他那样的人。

迷龙在我身边轻声地赞:“孽畜子啊,孝而不顺。”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小醉,走之前我告诉他:“脸上那大脚印擦了吧,你这日子也过得太逗乐了。踩你的人我看见啦,叫何书光。”

他愣了一下便大叫:“什么狗卵子叫个这样的名字?!”

我没理他,拉了小醉离开。小醉被我拽离家门前晕晕然地鞠了一躬,我的父亲并不理会,而她也不需要向迷龙、不辣鞠躬,她也不知道在向谁鞠躬。

不辣从院里追了出来,他有一个觉得可用的招——“把生米做成熟饭!把生米做成熟饭!”他如此热烈地吵吵,我瞪了他半晌,一巴掌把他推得绊在门槛上摔倒。他四脚朝天,还在嚷嚷:“把生米做成熟饭!”

我只好拉了小醉赶紧走。

我去他死湖南佬的封建鬼魂。天下大乱,人命如同朝露,谁还在乎这样的生米与熟饭?他唯一做的就是让我和小醉相处得更加难堪。

我茫然地在禅达的街巷里晃荡,禅达的入夜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禅达的夜晚没什么灯。我早已经不再拽着小醉的手,实际上她走在我前面。她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不知道。

我前边那个背影头也不回,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上伸着两根手指头,于是我轻轻抓住那两根手指头。我们都沉默着,我像被导盲犬牵引的盲人,我们终于有了个方向。

一直到小醉家门外,我也没放开那两根手指头。小醉用一只手开门开得相当别扭,但也没要求我放开她的手指头。我呆呆看着她捣鼓的院门,那个木牌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但木牌早已摘掉。门终于开了,我们进去,我们别别扭扭地进去。

月光下的院子清幽寂静,被泼洒着一种非人界的光辉。我开始发现我们的姿势有多窘迫,这样的窘迫下实在该说点儿什么。我说:“我把你家的烟囱修好啦。”她“嗯”了一声,说:“你把烟囱修好了。”我又说:“可是你没米下锅啦。”她就笑。鸡也不见了,小醉说吃了。我就笑。

她撒谎。她不会吃她喂来聊解寂寞的活物,鸡拿去换了充饥的杂粮。我怕这院子,我只敢把自己淹没在活人堆里,好忘记死人。她在这个没有人味的地方一心思念着失去的世界——现在连咕咕的鸡叫声也消失了。

我被两根手指牵引着进了她的屋子。小醉仍然用一只手点燃了油灯。和我怕放开她的手一样,我想她也怕我放开她的手。屋子里很乱,这种乱是因为空空荡荡。床上的被褥少了很多,几个柜子打开了再没有关上,里边也空空荡荡,这是个很久以来已疏于收拾的家,而家里很多原有的东西也已经失去。

“……好了没有?”小醉问。我明白她是说我们绞缠在一起的手。我连忙放开,并因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而有些讪讪。小醉迅速关掉了所有的柜门,把仅剩一床的单薄被褥铺叠了一下,好让人觉得这里住的小主妇还是爱整洁的。

我觉得心里没个落处,觉得需要说笑。我学着她的口吻说:“好了没有?”话音未落我就发现我又他娘的说错了话,对一个刚把被褥整理好你又心仪的女人说这种话,几乎司马昭之心。我连忙用袖子擦着凳子,也不管那可能会把它越擦越脏,并且竭力把话往这个方向岔:“好了你就坐。”

小醉就坐,我也坐。后来我们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于是我们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我们正襟危坐着,愚蠢地互相看着,笨蛋一样绞着对方的手指。她瘦得不像样子。她的解释是有点儿感冒,没精打采的,连屋子都没收拾,又补充说不过都好啦。

我们瞪着对方,不说话,但是小醉的手指在一路上溯,一直摸到我的肩头,问我:“这啥子回事?”

我就跟她一样轻描淡写:“有点儿倒霉。没办法。很多人拿着枪互相砰来砰去的。有的喜欢砰别人的家伙很欠砰,只好把他们砰回老家。”

小醉摸了摸我的伤口周围,随着我一起笑:“这个我就治不了啦。”我让她放心,我有名医伺候,还是那种死人都治得活的大国手。

“那就好……”她说,然后在这间油灯如豆的屋里清晰地响起一个声音,我熟悉不过了,那是饥肠辘辘的声音,但并不来自于我。小醉愣了一下。看来她希望我没有听见,于是我装作没有听见。她奖励性质地冲我笑了笑,也许除了奖励还有更多:“……你那个朋友说的……我们要不要把生米做成熟饭?”

她在开玩笑,并期望我能应对。我们迅速成为靠玩笑逃避现实的同谋。笑很消耗体力和热量,但是我们需要。

“哪里还有生米?我们早就是熟饭了。”我说,“小日本都没打瞎的眼睛,差点儿被你拿扎瞎了,米淘过啦;我没修好你家的烟囱,米下锅啦;我修好了你家的烟囱,水煮沸啦,我对着迷龙家小崽子说我是他爸,你是他妈,水潽锅啦;我做逃兵,你做同谋,熟啦;我是北平人,北平没我想回的家,禅达倒蹦出来一个,熟啦。”

她笑嘻嘻地瞄着我:“你家里是米先熟,水再煮沸吗?”

“哦,错啦。我大名孟烦了,字颠三,号倒四,江湖上人称烦啦小太爷,一切顺序全都颠三再倒四……你倒记得清楚。”

“我……”她刚张嘴我们又都听见了饥肠辘辘的一声,她红着脸笑,坚持着说,“没有你那么多为国为民的大事,当然记得清楚。”

但是我再也玩儿不下去,我低着头,把手插在狗啃一样的头发里,哭了:“我没钱。没钱让你在这鬼地方活下去。”

她替我梳理着我的头发,还在逗着我:“这哪里是鬼地方嘞?你会要找一个鬼地方安家不?”

“可这里就是鬼地方,我们每个人都在这里活得很难。我们都跑不出去被粘在这里了一样。迟早我们还要为了这个地方去死,死都死得背井离乡,死都死做了野鬼。而且我只是一个虚衔的小中尉,没走私鸦片的本事,没倒卖枪支的权力;就算有也不敢做,我怕对不住死人。”

小醉相信我当然不会做那种事:“做什么要做那样造孽的事嘞?”

我说:“……所以我很穷。我那点儿饷一文不剩全给了我爹妈……我爹很乖戾,我妈逆来顺受……可你越说砍头只当风吹帽,你越要想,这条烂命是谁给的?……不是的,小醉,他们不靠我,是我靠他们活着的……你懂吗,小醉?”

“懂的呀。”她说,“你很厉害,可也不能靠自家一个人活的,又不是石头。”

我苦笑:“我厉害?我是我认得的最没用的人。”我仰了我难看的脸看着她。我很伤心,脸很扭曲。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懂我不要脸地在说什么。但无疑,在关于生存的故事上,她比我懂得更多。

小醉在我的手上拿手指划着圈子,因我的措辞而觉得好笑:“你认得的你?啊,那你认得的其他人都不是人啦,是齐天大圣,他也不要大闹天宫,他就打到阎罗王家把死了的人都要回来,那就好啦。”

我跟她说我不认得这样的人,但我真想认得这样的人。

她说:“我也不认得,所以你就是我认得的最厉害的人啦。”她反驳我的摇头不迭和苦笑,“你看看。你一个人就养活爸爸妈妈两个,我连自家一个都养不活。”

天地良心,这叫哪门子的厉害呀。

小醉接着说:“你顶天立地的。有哪个能从江那边把家里人抢回来呢?哪个男人都讲自家了不得,可是我晓得,他们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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