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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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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任天真走到任新正身边,任新正跟孙头头介绍:“这是我儿子,任天真。”孙头头:“哦,原来你是我滴孙啊!”任新正立即说道:“见长辈,行大礼是应该的。”任天真压根儿不理他父亲,故意说:“我腰有伤,弯不了。”任新正:“有病就扎针。”谁知任天真对着孙头头轻蔑嗤笑一声,掉头走人。

任家开家庭会议,任新正黑着脸,任天真也不苟言笑。任新正率先开口:“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任天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想跪拜一个来历不明的送外卖的。”任新正:“送外卖的怎么了?你从哪里学的这套居高临下的做派?”任天真:“我尊重每一个劳动人民。但是她,送单超时不说,还谎话连篇;我说我要退单,她直接拿外卖泼了我一身。”任天真盯着任新正:“这就是我那天穿得十三不靠的原因。”任天真顿了一下,继续说:“她连她的本职都干不好,你还让她给别人治病?您是不是把看病这件事玩得太随意了?!现在她被你抬到继承人这个位置,就算以后她真的做了掌门,我也不会行礼。”

任新正重重一拍桌子:“她是你师爷!她的辈分就在这里摆着,你要是不想行礼,不想做这个行当,你现在就可以走。不用在家里委屈自己。”任天真:“我小时候就跟你说过我不想学中医,是你强迫我的,是你们所有人强迫我的。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生下来睡的是脉枕,磨牙棒是刮痧板,抓周盒里是药箱毛笔石臼,现在我硕士都快读完马上要读博士了,你跟我说我不想学就可以走?20年前你为什么不说这句话?你现在要我去哪儿?”任新正提高音量:“随便你去哪里。你不是腰不好吗?你可以学个不用弯腰的职业。”

宋亦仁突然出声,语气和缓但不容置喙:“新正啊,不迁怒。”任新正听到师父的话,冷静下来。宋亦仁:“中医是体统,不好拿来发脾气,逞一时口舌之快。”任新正点头恭敬:“是。”宋亦仁又继续对任天真说:“天真啊,礼者,履也。礼就是让自己舒服的鞋子,大了小了,你不舒服你自己知道。你不愿意以礼待她,但你的妈,你的爹,你阿公都恭敬待她,你想想为什么你的鞋不合你的脚?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大,大到容不下礼了。”

任天真沉默下来。

宋亦仁一看孙子低头,知道在自省了,就笑了:“没事,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修行,让自己在任何环境下都有合脚的鞋子。你回屋吧!我们大人说会儿话。”任天真如释重负飞逃而走。宋灵兰看着任新正,不说话。任新正:“你儿子都是被你惯的!本事没学到,你的脾气全拿走了。”宋灵兰哭笑不得:“我儿子?难道他是我在外面跟别人生的吗?他那个又臭又硬的样子像谁?反正肯定不随我。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强迫儿子?你就说那个丫头,往那一站,她哪一点像个继承人?你还让她坐在主位,让我们所有人给她行礼?我要是不恭顺你,不给你面子,一众学生,谁买她账?我这辈子,为了中医,就奉献了,你不能要求我儿子也这样,你不是天天说要遵从内心召唤?他心里不接受你硬要他去做,他的腰不会好的,做手术都不行。再说了,天真说得不对吗?她那个样子要是能当医生,中医会成全天下人的笑柄!你也是!”

宋亦仁叹了口气:“虽然我刚才话是那么说,但是对这个孩子,我心里也打鼓啊。她的出身决定她应该是个掌门人。但是,她能不能把这个掌门位置坐实坐稳,还要看她自己的表现。有一天,大家都服她了,自然就尊重她了。现在,为时过早。新正啊,你也莫要难为天真。”宋灵兰:“老爸,您这辈子可真是难得说句公道话。”任新正在师父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低下头不再说话。一直没说话的张继儒突然开口问:“这个孩子的做派,倒让我想起了你舅。”宋灵兰:“我舅?她哪点配和我舅比?我娘家擅长妇幼儿,我舅是第十四代掌门人,四岁研习内经,十岁出诊看病,堂堂一名院士,她算什么?她拿什么跟我舅舅比?”

张继儒微微一笑:“你舅小时候为了出去玩,把钥匙别断在家门里面,把你外公外婆反锁在屋里。他小时候做的浑事简直罄竹难书。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要是接了班,我们这一脉就完了。但是你看,他现在做得多好。”宋灵兰:“我舅再浑,他也是名门之后!那是有祖荫庇佑的!”张继儒:“这个孙头头,也是有祖荫庇佑的。她要是个乖孩子,中规中矩,不会出大错;但是她现在的这个性子,要是能够教好,倒真的可能是中医的希望呢。”宋亦仁:“所以啊,她能不能服众,能不能坐上这个掌门之位,还是要看你老公的本事。”言罢,宋亦仁、张继儒、宋灵兰都一起转头去看任新正,任新正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压力山大啊!”

孙头头住的简易出租屋,比正常住宅层高稍高,用三合板隔出一个小二层,搭着常见的简易梯子,梯子背面角落里藏着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和洗衣机。孙头头哼着歌打开家门,迎面一个娃娃砸了过来,她连忙伸手接住:“你这是要我的命啊!”田星星:“你还知道回来!7天!说不见就不见,连个电话都没有!我是不管你死去哪儿了,房租水电你该付还是要付,我是不会帮你承担的。”孙头头立刻讨好地凑到田星星身边,帮她按肩捶背:“我付我付。没事儿,我现在可是掌门人了,我还没有这点儿钱!”田星星满脸疑问:“什么掌门人?”孙头头:“今天一大爷非拉我去一个什么医馆,嚯,好家伙站了一屋的人,都管我叫师叔师爷的,还给我下跪,说我是什么梨针的掌门人。你是没看见那场面,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田星星:“你别是碰上什么传销组织了吧?”孙头头:“我看他们挺真的,现在传销都这么肯下血本吗?我看那医馆还行啊,装修什么的也不像是皮包公司,这要是假的,这么些人……”田星星:“那你是不知道,现在骗子学得可像了!我之前看新闻,有的微信群三百多号人就为了骗一个人!”

孙头头琢磨着:“我有什么值得骗的呢?我也没什么钱啊……难道是来骗我的色?”田星星立刻打断她:“你也没什么色。”孙头头:“也是,我还在长身体,我还是个宝宝!”田星星翻了个白眼,孙头头一下子搂住她:“走走走,咱去抓娃娃吧。我都两天没去了,不知道胖丁还在不在呢。”田星星:“我不去,明天周一,主任查房,每个人都要在岗。要不是等你,我早睡了。”田星星抓过一旁的娃娃塞到孙头头怀里:“自己玩儿去吧。”

太阳慢慢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任新正一家子围着圆桌坐着,互相搭右手的脉,片刻后又统一换方向搭左手的脉。搭完脉,宋亦仁、张继儒和宋灵兰都看着任天真。张继儒:“天真,你先说。”任天真沉吟片刻,立即说道:“沉着冷静,福寿绵长,一代宗师。”言罢还竖了个大拇指,其他三位长辈都笑了。

宋灵兰:“去!就你头多。你的脉有些紧,昨晚没睡好?”任天真:“今天是我实习最后一天,我连夜给大家准备了点儿小礼物。”宋灵兰:“懂事了,应该送的。”张继儒瞥了宋灵兰一眼:“你昨天没穿袜子睡觉吧?”宋灵兰:“我又不用怀孕。”张继儒:“那总是要活得长一点的吧?”宋亦仁:“你别说你闺女,你昨天想什么呢?忧思那么重,思伤脾呢!”张继儒:“一个两个都不听话,能不愁吗?”

任新正把鸡蛋挪到宋亦仁面前,突然开口:“爸,昨天又吃凉的了?”宋亦仁:“我没有。”任新正:“应该是吃的冰激凌。”宋亦仁:“不可能,我一个老中医怎么会吃冰激凌?”任新正:“而且口味还不常见,关脉里冷藏着热,是榴梿味还是菠萝味呢?”宋亦仁脸色复杂,有些心虚:“我是不是虚寒上火呢?”任新正忽然扣住老丈人的手,又仔细地摸了一下说:“可能吃了两勺,差不多是五十克的量。”这话一落,其他几人异口同声,反应激烈。

张继儒:“宋亦仁!”

宋灵兰:“爸!”

任天真:“阿公!”

张继儒:“不让吃不让吃你怎么还吃?血再上去怎么办!”

宋亦仁一缩脖子,尴尬地转转眼球,忙端起粥碗挡住四方视线。

任新正和宋灵兰准备出门上班。宋灵兰:“你现在摸脉越来越神了,连冰激凌口味都能摸出来了。”任新正淡淡地回答:“嗯。”宋灵兰微微一笑:“我猜想昨晚你去帮我拿虫草的时候看到了爸爸藏的榴梿味的冰激凌吧。”任新正:“你爸这辈子都不做家务,昨天他舀冰激凌的勺子丢在了池子里,我顺便闻了闻。”夫妻俩相视一笑。

孙头头的出租屋内窗帘紧闭。小桌上摆着豆浆、油条和榨菜,碗下压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一定要吃早饭”!还配了一个严肃的小女孩的简笔画。“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孙头头翻了个身,没有醒。“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锲而不舍,孙头头把枕头抽出来捂在脑袋上,不理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响成一片。孙头头大喊:“别敲了!催命呢!”她恼怒地翻身起床,一把扯下洗脸发带,拖鞋都没穿,半路踢到了小板凳,抱着一只脚一跳一跳地去开门,嘴里还念叨着:“谁找死不让人睡觉!”然后她一把拉开大门,只见任新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孙头头不羁的造型。孙头头惊愕:“大侄子,怎么是你?”任新正没有回答,他侧身进门,打量着这小小的出租屋。

目所能及的地方随处摆着或大或小的娃娃,都是孙头头抓娃娃的战利品。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半截被子拖在地上,两只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志、漫画、可乐罐,男孩子气的大t恤、短裤揉成一团,但是收纳柜、料理台和桌上却又井井有条,桌上的豆浆还冒着热气。

孙头头追着问:“大侄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任新正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完全融入这个杂乱环境的孙头头:“我有通天的本领,随神往来,你上天入地我都抓得到你。日上三竿你怎么也没来医馆?”孙头头:“啊?昨天钱都结了,戏都演完了,今天还要继续?”任新正一脸严肃:“我在跟你说正事,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孙头头:“你昨天不就说一百块钱一趟吗,没说第二趟的事情啊。”任新正:“昨天你走的时候我跟你说,每天8点到医馆报到。”孙头头:“我以为这是你说给别人听的台词。”任新正无语地盯着孙头头。

孙头头:“况且你又没说给钱,我当然可以选择不去。”任新正:“好,一趟一百,现在跟我走吧。”孙头头摇头:“那不行。昨天我以为我就是个群演,没想到我是大女主啊,番位不一样价格怎么能一样呢?”任新正:“可以,那就按你之前说的,我给你一个月4800元,但是我俩要立字为据。你万一每天都坐地涨价我也受不了,我既不是开银行的,家里也不能印钞票。拿纸笔来。”孙头头:“没有。”任新正拿起压在碗下的小纸条:“这不就是吗?”孙头头一把抢过来,一摊手:“这不是我的,我反正没有。”同时摆出一副“看你能怎么样”的表情。任新正从柜子上小篮子里的一堆纸头里拿了两张翻过来,又从自己兜里掏出笔,唰唰唰写下“任新正自即日起与孙头头建立师承学习关系,每日上午8点准时到歧伯医馆报到,每月工资4800元。甲方:任新正;乙方:孙头头。”

任新正:“你身份证呢?把你身份证拿来。”孙头头:“你不是能通天吗,那还要我身份证干吗?”任新正有些压不住火气,脸拉下来:“我每天有很多正事,不想把时间耗费在抓你上。现在,把你身份证给我。”孙头头看任新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跑到床边对着一堆衣服一顿翻找,好不容易把身份证找出来递给任新正。任新正把孙头头的身份证号抄在一旁,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把笔递给孙头头:“签字。”孙头头不情不愿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任新正把两张纸条折好,一张收进自己口袋,另一张给孙头头:“一式两份,这就算说定了。你要收好,不要到处乱塞,以后有用。”孙头头追问:“什么用?万一你不给我钱,我凭这个条子告你?大侄子,你追到我家来一定要我跟你去到底是为什么呀?别不是真的想让我做那什么掌门人吧?咱丑话说在前头啊,我有很多理想,但这里面绝对没有做掌门人,尤其是中医掌门人。”任新正突然点点头:“我也是,我也有很多理想,这里面也没有做掌门人。可是我现在就是芭蕉神针的掌门,而且做得还不错。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孙头头:“这还要试吗?我对中医完全都没有兴趣。”任新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你喜欢什么呢?”

孙头头一下子眼睛放光,指着房间里到处都是的娃娃给任新正看:“抓娃娃呀!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任新正一脸无语:“你在抓娃娃上了多少钱?”孙头头:“除了吃饭的钱,我赚的钱都用来抓娃娃了。”任新正:“你知道你的这些钱已经够买一个娃娃机,天天在家里抓娃娃了。”孙头头诧异:“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怎么能一样呢!放在家里的娃娃机,娃娃全是我的,那哪还有打败对手的动力和乐趣呢?”任新正:“那你说你抓娃娃到底是在跟什么较劲?”孙头头:“胜负欲!”任新正:“胜负欲······那你很适合学中医啊,中医跟抓娃娃很像,如果你能找准病症,把它抓出来,打败它,把一个病人治好,那种成就感比抓娃娃大多了。”孙头头不认同:“不可能。”任新正:“你要不相信,跟我试一试,走。”孙头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边说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做出送客的样子:“明天,明天。今天下的那叫预备通告,腕儿都是要提前约的,明天保准到位。”任新正:“明天8点别忘了,老天帮我看着你呢。”孙头头:“大侄子拜拜。”

任新正离开孙头头家,就给宋灵兰打电话:“你下午不出诊吧,我带你去玩儿。”宋灵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我没听错吧?!”任新正忽然在电话这头温柔地笑了:“你去还是不去?”宋灵兰:“去去去!”

任新正在办公室整理东西,程莹魂不守舍地走了进来,脸色更蜡黄了。任新正:“程莹?你怎么找到学校来了?药有什么不好吗?”程莹:“任教授,我快不行了,你要帮帮我。”任新正:“崩漏没止住?你老公呢?”程莹突然泪如雨下:“他有小三了,被我当场抓到了。”任新正突然发现她穿的驼色裤子洇出血迹:“你快躺在沙发上!”说着快步走过去扶着程莹躺下,摸了一下她的脉,果断为她扎针。

程莹泪水止不住地流:“教授,我的血快流干了,我快要死了……”任新正:“不要胡说八道。人哪那么容易死?吃药了吗?”程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这个礼拜,我都没有吃药,你不知道我有多糟糕……”任新正:“我不知道你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拉你,你也要伸出手。开的药不吃,情绪又那么激动,你不要再哭了,安静下来,安静,我握着你的手,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马上就不流了……”

不知是针的作用还是任新正的手的安慰,受伤如小兔般的程莹沉沉睡去,还握着任新正的手。任新正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可以给程莹保暖的东西,叹了口气,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脱下外套,给程莹盖上。

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病房里。

任天真走到一位老奶奶的病床前,翻看了一下她床头的记录板,然后从她腋下取出体温计看了看:“36度5,没有烧。”任天真看到奶奶脸色潮红,调慢了一点点吊瓶滴液的速度。然后他半弯下腰,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小护身符塞到陆奶奶枕头底下,帮她掩了掩被子,嘴里还念叨着:“陆奶奶,我们也相处了一个月了,今天是我在这里实习的最后一天了。明天起我就要把您交给别人了,祝您早日恢复健康!”

陆奶奶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天真,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半举着有些发抖。任天真急忙问:“您哪里不舒服吗?肚子吗?”陆奶奶摇摇手,继续半举着。任天真握住奶奶的手,奶奶依旧坚持用另一只打吊瓶的手示意。任天真想了想,把橡胶手套摘下来,用手握住奶奶的手。陆奶奶这才颤颤巍巍牵着任天真的手放到脸颊边,轻轻摩挲,一双走尽岁月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任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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