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妈是朵白莲花（2/2）

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失眠，头发一把把地掉，年轻的米母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巴巴地等了他四年，都等成村里的老姑娘了。他不敢开口，他怕，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要了她的命。

可米母还是知道了，她居然跑到这个城市来找他。张卫国吓坏了，在此之前她连县城都出过，哪里来的勇气？又哪里来的路费？

年轻的米母穿得破破烂烂的，站在机关大院的宿舍门口等他，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如有相熟的，张卫国就朝他们含笑点头，作出落落大方的样子，说：“表妹，老家的表妹。”

米母可能有疑惑，也可能有点失望，但她很快劝好了自己，张卫国是她的天，她习惯了唯他是从。他那么能干，那么气派，简直是这个城市一等一的男人，她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遇到他。

那会儿她鼓足勇气找过来，一是因为他很久没来信了，另外一个原因是那个秘密实在藏不住了，她必须得亲自告诉他，让他拿出个解决方案来。

张卫国先带她吃了一顿好的，点了红烧肉，黄豆炖猪蹄，西湖牛肉羹，可着劲儿劝米母。

米母在乡下连白面都吃不饱，哪里见过这阵仗？一叠声地嗔怪他破费了，心里却甜丝丝的。

张卫国并不吃，在旁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年轻时的他那样帅气，即便脸上挂了愁云惨雾也别有一番魅力。

那一刻，他们各揣心事，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他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见的最后一面。

饭后张卫国带米母去买衣服，她喜滋滋的，第一次没有反对。

她挑了一件短款的洋红色毛呢外套，她皮肤白，穿上去越发衬得眉目如画，唇色嫣红，连那点子乡里乡气都可以忽略不见了。

张卫国看了她一眼就痛苦地别过了头，嘴里翻滚的那番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知道她在欢喜什么，她分明在准备自己的新嫁衣。

事情就这么拖着，但米母很快就知道了真相，快到她还没找到机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

领导家的女儿找到了宿舍，她听说张卫国农村老家的表妹来了，到底还是不放心，要亲自确认了才行。

米母虽然没有读大学，却是再聪颖不过的一个姑娘，她心中的卫国哥哥从来都没有这样慌乱过，连手指间的烟都在打颤，抽空看向她的眼中满是痛苦和乞求。

米母的心一下子揪疼起来，疼得她差点掉下泪来，她的卫国哥哥从来都是光芒万丈，潇洒自若的，却因为自己为难成这个样子。

她沉默了，黑沉沉地大眼睛里瞬间失去了生气。

领导的女儿走后，张卫国期期艾艾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中都是羞愧和感激，似乎想说些什么。

米母却没有给他机会，虽然他们现在的境遇已经天上地下了，她的骄傲却还在，她一甩辫子，转身就走了。

她走得那么快，完全不像个孕妇的步伐，快得张卫国追都追不上。

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不想追上。

她穿着那件洋红色的红呢短大衣走的，她本来想脱下来摔到他脸上的，又一转念，凭什么？这是他欠她的。

米母回去没多久就嫁给了米父，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分明是朵娇滴滴的鲜插到了牛粪上。直到米小白不足月出生大家才恍然大悟，挤眉弄眼地说起了闲话，闲话越传越恶毒，没办法，那时的乡下人也没有别的消遣方式。

米父这辈子都糊里糊涂窝窝囊囊的，最硬气的就是那次，他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个嚼舌头的二流子打得满嘴是血，牙都掉了一颗，大家这才意识到老实人厉害起来有多吓人，流言碎语肯定止不住，但再不敢说到他们脸上去了。

米小白听得木登登的，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忍不住插嘴：“所以呢？你们就这样分开了，再没见过面，一辈子都没见过？”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米母点头，说：“他后来和领导家的女儿结婚了，又是当官的，我更不能去坑害他！”

坑害？这是什么圣母白莲的想法啊？

要不是看着米母生病，米小白早就喊出来。

米母沉吟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说：“听说啊，听说，我没看到，说我结婚的时候，有人看到他挤在人群里，说他一脸愁容，眉头紧紧皱着，可难受了！小白，你也别怨他，他也不好过。”

“我怨得着他吗？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米小白冷冷地说，她可没她妈那么胸怀宽广。

“别这么说！傻孩子，你看你这自来卷，你这眉眼，还有你会读书的聪明劲儿，都是他给你的，就冲着你，我后来也不怨他了，要怨啊，只能怨命！”

米母摸着她浓密的头发，痴痴地看着她，目光悠远，仿佛看的不是她，而是悠悠岁月那端的另外一个人。

米小白受不了她这股傻气，又替她不值，心里像着了火一样，霍然起身走了出去。

米母在后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秘密她守了这么多年了，说出来也好，等她真走了，至少小白在这世上还有这么个亲人，咋地也比别人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