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2)
时间倒回到数日前。
巴陵王与王府长史、堂舅燕鸿得了?天子征辟, 当天晚间在王府设宴同一众王府属官饮酒庆贺之后,第二日清早,便一道往尚书台去领取任命书与相关印绶。
巴陵王是宗亲, 又?是就任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尚书台值守的官员自然殷勤,而燕鸿入职的就是尚书台, 眼?见着马上就是自家同事,与之寒暄时,态度也?分外热络。
值守的官员吩咐人泡了?茶来, 又?使下属往相关同僚处去盖印,巴陵王用杯盖儿拨了?拨茶沫儿,忽然间不易察觉的拐了?燕鸿一下。
燕鸿略略侧过脸去看他。
巴陵王以?目示意——看那?边。
燕鸿顺势扭头,便见到了?他前妻耿氏的堂兄耿戎。
他马上把?头扭回来了?, 不仅如此, 还下意识的缩了?缩,唯恐被耿戎看见。
巴陵王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附在他耳边,恨铁不成钢道:“从前也?就罢了?,姓耿的势大, 你奈何他不得,得躲着走,现下既得了?天子看重, 风风光光入尚书台主?宰一曹, 你怕他作什么?像个男人一样,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一圈!”
燕鸿全当没听见。
巴陵王见状气?急, 一把?架住他手臂,半拖半拽的往耿戎那?边走。
周遭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耿戎的目光也?望向?这边。
这下子,燕鸿不能再装隐形人了?。
他白了?巴陵王一样,整顿衣冠,近前去客客气?气?的叫了?声:“光禄勋。”
耿戎颔首应了?,拱手行个平辈礼,又?向?巴陵王致意,语气?也?很客气?:“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了?,王爷与长史来此,有?何贵干?”
燕鸿沉默不语。
巴陵王心里边翻了?一万个白眼?,却不肯在耿戎面前输了?气?势,当下故意替堂舅炫耀一二:“好叫光禄勋知?道,府上长史得了?天子看重,特许入尚书台主?理一曹……”
耿戎听罢,果然变了?脸色:“什么时候的调令?”
巴陵王洋洋得意道:“昨天刚下的,难怪光禄勋不知?道了?。”
耿戎不轻不重的吃了?一惊,倒好像要?说些什么似的,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能讲出什么来。
巴陵王看他这副吃了?黄连似的样子,甭提有?多舒服了?。
常言讲富贵不归乡,如衣绣夜行,对照当下这情况,就是富贵不见前妻她哥,等同于白富贵了?!
耿戎不说话,燕鸿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巴陵王可?有?的是话想说:“哟,光禄勋,您怎么这么个脸色啊?难道您不为昔日妹婿有?了?前程而高兴吗?”
耿戎嘴角抽动了?一下,迟疑着问他:“你知?道陛下刚刚草拟了?一个长安各处官员实?习章程,以?近来入职的官员们开始试运行,实?习期没有?俸禄吗?”
装逼不成反被打脸,巴陵王大惊失色:“什么?!”
旁边燕鸿终于不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社恐模样了?,他比巴陵王反应的还厉害:“什么?!”
耿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哦,你们不知?道啊。”
巴陵王:“???”
怎会如此?!
他马上转头看刚才接待自己的尚书台官员:“光禄勋说的是真的吗?燕长史入职之后,实?习期没有?俸禄?”
那?官员摇摇头。
巴陵王心下微松:“假的?”
那?官员又?摇摇头,说:“不,是真的。”
巴陵王:“……”
巴陵王勃然大怒:“那?你摇什么头?!”
那?官员道:“臣摇头的意思是,不只是燕长史实?习期没有?俸禄,王爷您也?没有?呢。”
巴陵王:“?????”
艹,有?被冒犯到!
……
巴陵王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接受自己是打白工,没有?俸禄领这个现实?,即便前边要?加一个“暂时”,也?叫他热情大减。
不是缺那?点钱,而是心里不痛快。
在他旁边,燕鸿整个人都emo起来了?:“上班没有?俸禄,那?跟上坟有?什么区别呢?”
“噢,我知?道了?,”他自问自答,郁郁道:“上坟不用加班。”
巴陵王:“……”
我真的很为我舅的精神状态担忧。
燕鸿颓丧的转过脸去看着自己堂外甥,很颓丧的问他:“我能再回王府去当长史吗?你虽然讨厌了?点,但好歹给钱。”
“官员调动这事儿不归我管啊,”巴陵王只能委婉的安慰他:“不行你报官吧。”
燕鸿:“……”
很快,巴陵王就发现,受到迫害的不只是自己跟燕鸿。
这天他下了?班,怀着一种上坟结束的沉重心情准备回家,途径廷尉官署的时候,发现里边还掌着灯,鬼使神差的循着灯光走进去,却见灯下一尊玉人端坐,骨节分明的手正?在翻阅卷宗。
是裴仁昉。
巴陵王深感同是天涯沦落人,马上殷勤的凑了?上去:“裴少监,好久不见啊~”
裴仁昉连头都没抬,便道:“出去把?门带上。”
巴陵王:“……”
巴陵王受了?挫,却也?不气?馁,腆着脸又?往前凑了?凑:“你还在这儿忙活呢?累不累?”
裴仁昉终于抬起头来,纡尊降贵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反问他:“王爷为什么这个时候才下值呢?是因为喜欢上班吗?”
巴陵王:“……”
巴陵王的心被刺痛了?,结结巴巴道:“裴少监,你别这样。”
裴仁昉冷冷的笑了?一笑:“不是你先?来明知?故问的吗。”
说完,把?手里边最?后一份卷宗合上,密封在档案袋里,按照序号归置到架子上,转头吹熄了?灯,走出门去。
她走了?,巴陵王更不好在廷尉的官署里久留,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宫,巴陵王翻身上马,却发觉裴仁昉走的方向?并非裴府所在。
他迟疑几瞬,在默默的跟在裴仁昉后边跟上前去光明正?大的打声招呼之间选择了?后者:“裴少监,你是要?去吃东西吗?我们一起?”
裴仁昉摆了?摆手:“多谢,不过我早就约了?人。”
约了?人啊……
巴陵王心下微黯,又?不想就此离去,便干巴巴的追问:“你们约着一起吃什么啊?”
他以?为裴仁昉不会理会他,没想到这次,对方却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去吃豆腐脑。”
豆腐脑?
那?是什么东西?
巴陵王道:“我能一起去吃吗?”
裴仁昉道:“人家既然开店,当然就会欢迎四方来客。”
巴陵王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
等到了?地方,巴陵王抬头将“一豆九吃”的牌匾收入眼?底时,裴仁昉已经娴熟的走了?进去。
伙计显然与裴仁昉相熟,见人来了?,笑容满面的出来迎接:“裴公子,您来了??小?姜掌柜还没到呢。”
裴仁昉朝他点点头,说:“我去二楼等她。”
伙计热情的应了?一声:“我去厨房给您二位烫壶酒。”
另有?人来招待巴陵王:“这位爷,您想来点什么?您多担待,我们店马上就要?关门了?,买完之后,您得带回家吃了?……”
巴陵王指着裴仁昉的背影道:“他为什么能上二楼啊?”
伙计理所当然的说:“因为裴公子是我们掌柜的朋友啊。”
又?问了?一次:“爷,您想吃什么啊?”
“……”巴陵王郁闷道:“店里有?的,都来一点吧。”
“好嘞,这位小?爷,您稍等片刻!”
伙计利落的用油纸将当下包了?起来,接过巴陵王丢过来的银角子,又?要?去称重。
巴陵王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了?:“多余的赏你了?。”
伙计的声音都大了?:“哎哟,谢谢这位爷,您诸事如意——”
巴陵王又?往楼上看了?一眼?,这才拎着那?个油纸包出了?门,正?好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打外边过来,微丰的圆脸,中等身量,姿色……
接近于无吧。
他这时候也?没多想,直到听见身后伙计招呼“小?姜掌柜”,才错愕不已的转过头去。
怎么回事?!
这就是裴仁昉在等的人?!
这一看就不是为了?男女私情在这儿相会的——难道是为了?探讨经学问题?!
巴陵王有?心想要?回去一探究竟,脑海中闪现过裴仁昉冰冷的目光,到底还是作罢。
回到王府之后,他叫了?心腹过来:“你们去查……”
话都没说完,他就自己停住了?。
倒是叫心腹好生疑惑:“王爷,您想叫小?人去查什么?”
巴陵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想起当初自己偷偷摸摸去查裴家,然后险些掉进套儿里的事了?。
“算了?,”他有?些牙疼,打开油纸包,就着豆干儿喝酒:“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嘿,还真别说,这东西古里古怪的,味道却真不错呀!
等到第二天下值的时候,巴陵王特意绕到尚书台,叫上了?脸色蜡黄的堂舅:“走,我请客,带你去吃个稀罕东西!”
燕鸿颓丧不已:“什么稀罕东西也?弥补不了?我的伤心……”
巴陵王一把?将他拽出去了?:“跟我走吧你!”
带着他到了?一豆九吃,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叫伙计把?店里边有?的都来一份。
这时候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店里边只零星有?几个人,等伙计送了?酒食过来,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巴陵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燕鸿说话,眼?睛却只盯着门外道路,天不负有?心人,不多时,果然见裴仁昉到这儿来了?。
他赶紧起身招呼:“裴少监,这么巧啊?”
裴仁昉瞟了?他一眼?,向?他行个礼,又?同燕鸿问候:“申之兄。”
燕鸿有?气?无力的还了?个礼。
裴仁昉倒是因此多看他几眼?:“申之兄好像没什么精神啊,可?是身体不适?”
燕鸿郁郁道:“不想上班,不想没有?俸禄的上班……”
他木然的转过头去,看向?裴仁昉,喃喃道:“裴少监,我听说你近来格外勤勉,廷尉官署里别的人都下值了?,就你还留在那?儿,继续忙活近两个时辰才回家?”
裴仁昉心下戚然,倒真是在他旁边坐下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燕鸿又?问:“我还听说,裴老太傅老当益壮,即便上了?年纪,又?无俸禄,也?勤勉于事,为朝廷奔走?”
裴仁昉便又?替祖父幽幽的叹了?口气?。
燕鸿替她倒了?杯酒:“来,咱们一起喝一个!”
裴仁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就听燕鸿絮叨:“不能再这样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呜呼哀哉,食少事烦,岂能久乎!”
裴仁昉苦笑道:“这是陛下定的规矩,你能叫他回心转意吗?”
燕鸿却道:“也?未必就一定不能啊。”
他悄悄在裴仁昉与巴陵王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到第二日,巴陵王早早就到了?司农府,把?近来棘手的那?些卷宗整合出来,叫侍从捧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宣室殿去了?。
朱元璋见了?他,便露出一点笑容来:“皇弟来了??”
又?吩咐人看茶。
巴陵王满面笑意,一份份的将司农府的卷宗呈上:“皇兄且看……”
就这么从清晨一直探讨到午后,因为事情繁多的缘故,两人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几口。
巴陵王就说了?三?分话,剩下的七分都叫朱元璋说了?,可?即便如此,巴陵王也?觉得嗓子快要?冒烟了?。
长时间案牍劳形,他颈椎有?些受不了?,站起身来活动一二,骨头都在嘎巴作响。
他就此告退。
紧接着裴仁昉就顶上了?他的缺。
进门之后,她手持奏疏,故作讶然之态:“臣来的不是时候……”
朱元璋狼吞虎咽的将手里边的包子咽下去,继而道:“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又?从午后无缝衔接,一直劳碌到了?傍晚时分。
燕鸿就在这时候出场了?。
朱元璋将他派遣到尚书台,便是有?意以?他来分潘晦的权柄,后者虽心知?肚明,却也?有?了?急流勇退之意,故而在台中行事之时,对于燕鸿诸多提点历练。
燕鸿借着这个机会,全都拎到天子面前来了?。
经了?这些天,他算是看明白了?——当今天子是个抠门精,还是个标准的权力怪物,只要?能握在手里的,他就一定不会松开。
他带着公务前去,但凡有?一口气?,天子就会把?他留住,他们这个反996团体有?数人,天子却只有?一个人,车轮战术之下,燕鸿不相信天子会是获胜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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