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功过是非(1/2)
第226章 功过是非
郑以勤从他漏风的牙中挤出四个字,“胡说八道!”
“熙宁十三年之前,江北困于营造,江南疲于转输,土木屡作,劳者弗休,丁男疲于力役,妇女困于耕耘,富者怨征敛之繁,贫者罹冻馁之苦,此皆我亲眼所见。饿殍遍山,惨不忍睹,此亦我亲眼所见。”思卿的神情逐渐冷肃。
“熙宁十八年起对定藩、北境用兵,南征北讨,出师连年,辎重牛马,耗散巨万!民力如何,不需我多言。我的所做所为,皆为助朝廷尽快结束兵事。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萧氏的江山,更不惧去见萧氏的列祖列宗。我让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偏说只要我做就是不对。好啊,那我只高居享乐,你们又该指责我不贤德,指责我不能翊赞陛下。”
郑以勤道:“明明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思卿冷笑道:“那我到要问问,君子正人先正己,己不正焉能正人!陛下冲龄践祚,端敬二王辅政时,你郑以勤位居首辅,何尝不是尸位素餐,何尝未曾助纣为虐?你布列豺狼,珍灭善类,民无所措,靡不蓄怨含愤。当年大案频出,人心惶惶,死那么多人,对你而言不过是几册文书而已。你欲涂民耳目,老敬王一死,你张口闭口权宜之计,把脏水都泼到老敬王这个死人身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哪儿来的脸面再向他人谈道德礼义?”
思卿意指当年靖国公、余允和案郑以勤沉默不语,甚至暗中落井下石,沈江东最恨敬王掀起靖国公一狱,于是道:“郑阁老,你说靖国公不过一罪人耳,又说当年自己是受老敬王所迫不得已才对靖国公府落井下石,还想请教郑阁老,时至今日,你怎么看靖国公?换而言之,百年之后,你何以在泉下与他相见?”
郑以勤不答,思卿复道:“我做的事,也没让天灾地拆,山崩川竭,你做的事,功过是非,自有公论。你说我扰乱明宫,仿佛今日辱国之事都因我而起。你夸夸其谈,说什么半部论语可治天下,我不知道你读的是哪半部论语,我也不知道你有那么多门生故吏,你教的又是哪半部论语?你也不是赵韩王,建邦元辅,命世伟才。你说着圣人的话,做着有违圣训之事。你既臣职不明,就不要在这里充当忠臣良相了!”
思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郑以勤毕生之功一笔抹倒,不可谓阴损刻薄,又让人无可反驳。她一侧头看见沈江东的反应,分明是在提醒她,她已经失态了。以她的身份,她不应该自降身价来同郑以勤讲这些话。但她心中有团积郁已久的火,实在是不吐不快。
郑以勤气的嗓子里呵呵作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思卿继续道:“你跟叶秀峰有什么恩怨,跟我没关系。叶秀峰的儿子还没死呢,你跟他有恩怨,找他儿子去。”顾衡和沈江东差点同时表示不满,还好思卿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但要真是因为与叶秀峰昔日的恩怨来杀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衡冷眼开口道:“我听着不大对劲,怎么越说越远了,郑阁老,方才你难道不应该说说杀人的理由吗?扯什么没用的?”
这才是真正的关节,傅临川和武振英都死死盯着郑以勤,思卿又笑了笑,笑着道:“他心虚,在顾左右而言它,因为他永远要在别人身上找籍口。”
“对啊,”傅临川道,“杀人总要有理由。若无理由,不如狗彘。”
思卿笑道:“自我来京,想杀我的人,不止你郑以勤一个。并非我的命值钱,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想杀我的人,无非是为了杀掉我,以达到某种局面。”
所有人又都看向故作镇定的郑以勤,思卿道:“去岁我死了,会怎样呢?哦,对了,在你的计划里,明明还有颐宁宫。那我应该说,如果去岁我们死了,帝京会怎么样呢?”
沈江东一惊,站起身来,只听思卿笑,“很简单,会乱起来,彻底乱起来。那么谁——谁最希望帝京乱起来?”
武振英问:“谁啊?”
思卿道:“定南藩,韩循礼父子。”
沈江东不可置信,“什么?!”
思卿放慢了语气轻声细语道:“谜底就要揭开了,等了这么久,说实话,我很期待。”她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着郑以勤,“很简单,你杀我,是受定藩指使。你恼羞成怒,你畏惧孙平甫起复,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个原因……令公子郑显忠没死。”
郑以勤一口血喷了出来,但是没有人理会,反而再度目视思卿,沈江东重复问:“殿下说什么?”
“我说郑显忠没死,而且在定藩手中,用以胁迫他父亲为定藩所用,”思卿道,“死的是郑老夫人,死因是被郑以勤灭口,因为郑老夫人不同意他郑以勤这么做。你郑以勤才是无君无父的罪人,背国弃家的奸贼。”(郑显忠情节见第七十四章眉眼盈盈)
郑以勤仍然怒喝道:“你——”
“我说的不对吗?”思卿笑,“不愧是全身而退的郑阁老,这时候还这么镇定。你为什么怕我改组府军卫,因为害怕查你老底。自己大言不惭,满口假仁假义,实则大奸似伪。你怕什么?怕的是面孔被人戳穿吧?为了你儿子要杀我,舐犊情深啊,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思卿摇了摇头,好整以暇坐回座中。
林执中夫妇早已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今天来除了揭开郑以勤和林世仪断义的旧事,还会牵出这么多的隐秘。
门一响,进来的却是元凌波。凌波看了看四周,对思卿耳语了几句,思卿也不看郑以勤,起身对武振英和傅临川道:“二位伯父,我先告辞了。”
说完对林执中夫妇道,“林大哥,林家嫂嫂,一路顺风,到了余杭,也给我带个信儿。代我向林老先生问好。”说完微微一颔首,林执中夫妇连忙起身还礼。
思卿转身就要走,郑以勤又吼,“你究竟是谁?!”
思卿微微一侧头,耳坠儿晃了晃,径自带着菱蓁走了。沈江东突然失态站起来,也不说话,直追出去。
沈江东追出去,思卿正要走,沈江东问:“郑显忠没死?殿下怎么知道?”
“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思卿道,“就想诈一下,看来是真的。”
沈江东又问:“那为什么不杀郑以勤?”
“不杀他跟不杀唐鹏一样,”思卿道,“定藩握着的刀,反而刺向他自己,不是很好玩么?”
沈江东发愣,思卿笑道:“怎么,现在是不是觉得姚远图骂我的底稿,你可以捡起来改改拿来用?”
思卿的耳坠摇摇曳曳,沈江东恍惚中想起两人在城郊第一次见面,思卿好像也戴着这样一对小小的珍珠坠子,侧头看向自己时不停晃动着。
熙宁十三年在西山下她杀人的情景,她拔剑刺伤孟光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一晃这些年过去了,武振英给的那柄短剑依然藏在她的袖底,但是思卿已非昔日的思卿了。或者说她仍然可以扮作思卿,但转瞬间又变回了现在威势压人的中宫。明明觉得她做的不对,但是昔日的那个思卿总是会出面在眼前,让人无法开口非议。
沈江东道:“殿下……”
思卿却笑道:“这时候何必称我‘殿下’,国朝几时有过我这么窝囊的殿下?”
说完思卿登车而去,徒留沈江东在原地打了个寒战。
林执中夫妇是日告辞仍回谢宅,沈江东回府,武、傅、顾三人回到城南武宅,颜陌溦还没回来。吕叔小声说了什么,推开门,思卿正坐在正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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