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教皇（1/2）

诸葛雁崇再度从身上撕下一片衣襟，伸手想握住残的手，因为那上面包扎着的薄薄的一片布条又渗出了血迹。

残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笑了一笑，收回手，道，“没事的，你别担心。”

诸葛雁崇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他很清楚残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而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站在残的身边，陪着他，不要试图去改变残的意志，他知道残只需要自己遵从他的决定。

这是他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残抬头，手遮挡着额头，眯眼看天。强烈的阳光射下来，诸葛雁崇看着阳光下的少年，他的侧颈是雪白的，那是一种病态的惨白，诸葛雁崇甚至看得见隐在雪白肌肤里细长的淡青色的静脉。

辛西奥斯同样也抬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那雪白的侧颊是炫目的，不知为何却依稀带上了一种诡异的病态红晕。

他突然有些心惊，突然想起常常在秋日看见的残花凋零的那一刻极致的美丽……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残回头，轻轻一笑，他转过头，不去看残。

残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摇一摇头。

“痛还是会觉得痛。”淡淡笑着的少年轻声道：“伤心或许也应该有，只是我一直在努力告诫自己……无论如何，最后的关头，我不能让你起疑心，必须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样想着，我就真的觉得自己不伤心了。”

要欺骗别人，首先就要先骗住自己。

“……在你接到自以为是的喜讯的同时，我接到的却是大哥的死讯。可是我只能这样告诫自己，不能在最后关头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残很清楚，压在自己肩上的，是整个雅狄斯，是它的未来，是它的存在与否。

所以，要学会欺骗别人。

所以，要欺骗得了自己。

只要告诉自己，我一点都不伤心，那么就可以真的不伤心。

辛西奥斯开口，语言有些干涩：“为要跟我说这些？”

残微微歪头，眯着细长的眼，似乎有些悠闲，眼底尽是慵懒，颊上病态的红晕越加明显。

“是啊……为呢……”他轻轻笑着说，“辛西奥斯教皇大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你以为自己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所以你认为自己很辛苦是不是？……和你比起来，我一出生就是皇子，幸运地生在帝王之家，幸运地得到帝王之位。”

“你一直都认为，我不如你，我没有能与帝位匹配的资格。”

辛西奥斯不说话，沉默即是默认。

“有没有资格自有后人来评判，是否为千古帝王自有历史来决定。我和你都没有为对方决定的资格。”看着自己被布条缠绕的手掌的少年慢慢说着，“教皇，你输给我不冤。”

缠绕着纱布的手抬起来，慢慢拨弄了一下垂落眼前的银发。

“你赢不了我。”残说，轻描淡写，却是给敌人最沉重的一击。

辛西奥斯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知道自己该反击，该嘲笑残的自大自傲，可是他无法反驳——正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少年轻描淡写说出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才更让人觉得残语言中的残忍。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就足以将他全部的信心撕裂的残忍。

他赢不了残，永远也赢不了残。

因为他没有残那种即使是对对待自己也能残忍到极致的理智——那种残忍到连他这个敌人都为之觉得不忍心的冷静。

残抬手，一旁束缚着那几个昏迷过去的杀手的银链咻然飞回来，缠绕上他的手臂。残转过身，“这几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我先赶去雅狄斯城。”

尽管少年从来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尽管失去了最了解他并几乎等同与他半身的冷峻青年，但是却并不代表他身边再也没有重视他的人存在。

一如此刻身边以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的青发男子，他轻声道，“战争已经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残，你赢了，所以你可以休息了，剩下的，有我们。”

残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了诸葛雁崇半晌。

眼睛一弯，灿烂笑着的少年抬手拥抱住他的脖子，就像许久许久以前那个小小的孩子搂住黑麒的脖子。

当初孩子的笑容，那么天真。

现在少年的笑容，那么温柔。

他从来都把自己的笑容毫不吝啬的送给别人，却留不下一点给自己。

残的眉眼弯弯含笑，声音也似乎带上一点笑意：“不要担心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很清楚。”

是啊……他非常的清楚…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微笑着的少年松手，他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唇边吹出一种声音，似乎在召唤着人的到来。察觉到残可能要离开，辛西奥斯一怔，随之微微前倾起身子，试图急切地想说。

可是下一秒，他碧蓝的瞳孔猛然扩张了起来，张开的唇微微颤抖着却吐出不一个声音，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铁青。

辛西奥斯猛然一声怒喝，全身暴起白光。他的手臂猛的穿透了他身后的那个人的胸口。溅出的鲜血喷了他满脸，使得他的脸在血红色中显得尤其狰狞。美丽的白光在他滴着血的手臂上闪耀了几下，然后猛的爆开，连带着胸口被手臂穿透的人的身体也四分五裂的爆了开来。

那人还算完好的头颅掉了下来，在泥土上滚了几圈，遮脸的黑布掉了下来。

辛西奥斯伏在地面大口的喘息着，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仿佛每一次颤抖着散失一些生命。鲜血从他咳嗽的唇中源源不绝的流了出来。

他的后背心上插着一把短刀——那是一把被他的手下插进去的刀。

被银链束住的那几个杀手中的一个不知道时候醒了过来，然后当身上的束缚消失以后，他就趁辛西奥斯一时没注意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咳…咳，呵呵……是大主教席拉尔特的死士……”辛西奥斯一边咳嗽一边大声笑了起来，他的眼睛无比狰狞，“哈！我早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

大口喘息着的辛西奥斯惨白的脸狰狞之极地盯着那个身体已经碎裂的杀手，“从我暗杀了前教皇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谁都想要这个位置！可是宝座只有一个！”他狠毒的眼神看向一旁默然无语的残，“这个也是在你意料之内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或者你早和席拉尔特勾搭好订好协议了？”

“我并不确定，只是有点猜到而已，你们内部并不团结也并不平稳……还有，我要杀你没必要与谁一起，我一个人就够了。”平静看着一切发生的残淡淡地回答，他冷静的声音对于辛西奥斯来说近乎冷酷，“你活着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麻烦，可是由我来杀了你却更加麻烦。所以我所做的只是看着事情的发展而不去阻止而已。”

辛西奥斯惨白着一张脸看残，残平静地回视着他，两人都一言不发。

半晌，辛西奥斯突然努力的撑起身子，艰难的一个翻身之后倚靠着大树坐起来。

他的脸依然很苍白，但是已不再狰狞，反而相当平静。

他湛蓝的眼睛平静得如一汪清水，他说，“残，你说得对。我曾经对于你坐在帝王这个位置的资格而置疑，可是看不起你置疑你却是归结于我妒忌你。我妒忌你为何那么好命天生就在帝王家，我妒忌上天给你的才华和美貌，我妒忌你旁边的人对你的忠诚和呵护……我妒忌你所拥有而我却没有的一切。”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个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变态，他喜欢听别人的哀号喜欢别人向他摇尾乞怜，所以没有强大实力为靠山的他只能偷偷以虐待儿童为乐。我十岁的时候想杀他，可惜失败了。”辛西奥斯的声音相当平静，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自己此刻能如此的冷静，“他恨我，却又怕我。不久后他就把我卖给一个有钱的教士。那个教士是个性无能，却又怕他妻子离开他。那时候教廷中的上层人物中流行*待的游戏，他想讨好他妻子就买了我。……靠着我这张脸，我拼命的讨好那个胖女人，终于在床上让她答应收我为养子，我很干脆的抛弃了‘蓝雾’这个名字，因为它并没有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然后我抓住机会杀了他们两人，于是他们的财产和教士称号都过继给了身为养子的我。”

“我用尽一切手段向上爬，因为我很清楚只有强大的权利才会带给我生存的权利。我已经不记得我杀了多少人……有时候我也会做噩梦，但是醒来的时候我从来不后悔。弱肉强食是世界的真理。吃着别人的尸体才能活下去，踩着他们的尸体我才能爬上去。”

“所以我嫉妒那些天生就生在皇家的人，而残，你就是其中一个……虽然我一直都是这么想……”说到这里，辛西奥斯却突然停顿了下来，他伸出双手缓慢的在空中移动着，已经逐渐涣散的蓝瞳似乎在寻找着，“越来越黑了，都看不见……残，你在哪儿？”

残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他。

辛西奥斯双手又在空中挥了一挥，声音中也有了一丝哀求：“残，来陪陪我……”

青发的麒麟一把抓住残的胳膊：“不能去！”

残回头冲他笑了笑，他一怔，慢慢地松了手……是的，没有人可以违逆残。

走过去的残微微俯身，在辛西奥斯面前。他伸出手，握住辛西奥斯在空中乱挥的双手。辛西奥斯却突然猛然一用劲，一把抓住了残的手臂，带入自己怀中。明明是一个将死之人，他抓着残的手却如钳子般，让人无法动弹分毫，他已经涣散的瞳孔却直勾勾地盯着残，声音突然变得很冷，他说：“我不想一个人死。”

眉眼弯弯扬起，残说，“我知道。”

“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不行。”残说，唇角依然是淡淡地笑。

“……我想带你一起走。”

“不。”

辛西奥斯默然半晌，突然松手，双臂环着怀中的人，将自己的头轻轻埋入残的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