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评论金庸作品中的大侠们时,曾说过郭靖是“儒侠”,张无忌是“佛侠”,杨过可算是“道侠”。
郭靖没有读过多少书,不可能读多少儒家经典,但他一生的行事却大体上符合儒家对一个文化水平不太高的人的要求。儒家关于做人行事方面的要求,如“仁义礼智信”或“礼义廉耻忠孝仁爱”之类,他都一古脑拿作他的人生信条。说他是个“儒侠”看来是可以的,虽然不知现代儒家们是否可能承认。
说杨过是“道侠”,那一点也不沾边,这里暂且不谈。在这一节中只说说张无忌不能算作“佛侠”的问题。
说张无忌可以被称作“佛侠”的根据,很可能是出于他在光明顶上为了调解六大派和明教之间的矛盾,制止六大派和明教之间的生死争斗时,表现出的舍生忘死的jīng神,还有在护送杨不悔的过程中表现出的自我牺牲jīng神。在这些描写中,金庸确实大力突出张无忌的“慈悲”和“爱人”的jīng神,其表现真可谓是光彩照人。若纵观小说对张无忌全部描写,不止是够不上“佛侠”这种称呼,就连他在光明顶上那种光彩照人的表现也显得有些出乎意料。
在佛教的教义中,“慈悲”是很重要的,但却不是佛教所特有的,基督教的教义中就有“要爱你的敌人”之说(《新约全书·马太福音》),儒教的中心思想是“仁”,在《论语·颜回》中记载,樊迟问什么是仁.孔子回答说是“爱人”。仅就“慈悲”和“爱人”,是不能说一定是符合佛教的宗教jīng神。以具有“爱人”jīng神为依据,说张无忌可以算作“佛侠”,恐怕是不合适的。
佛教中一个相当重要的教义,是其有关“sè”和“空”的学说,张无忌绝没有佛教经典中所说那种“sè即是空,空即是sè”的观念的。这里“sè”大体。上是指人们感官所能感到的东西。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女sè,但女sè应该包括在内。张无忌对女人的态度在金庸所写的大侠中是很有特点的,有些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而不像个“佛侠”。
在出场的众多年轻女子中,除杨不悔嫁了武当殷六侠外,其余的殷离、小昭、周芷若和赵敏无一不热恋张无忌。到了后来,小昭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和张无忌等人,违心地去充当圣女,殷离jīng神上有些毛病,剩下周芷若和赵敏仍在苦争张无忌。究竟争夺结果如何,金庸没有写,可以任读者想像。
从张无忌闯江湖开始,身边常有一个女孩子与他为伴,开始是杨不悔,接着是殷离、小昭、周芷若和赵敏。为了小说有趣,写男人,经常得旁边有个女人,这是常情,但张无忌对年轻女人的态度和别的大侠们是不同的。
他有一种较强烈地zhan有众多女xìng的yu望。在二十九回中,谢逊、张无忌和四位年轻的女xìng同舟在海上漂流,谢逊拿舟中一男四女开玩笑。张无忌就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娶了赵敏,又要了周芷若。殷离的浮肿的相貌也变得美丽了,和小昭一起嫁了自己。”醒来后“只觉得四个姑娘都好,自己都舍不得和她们分离。”
张无忌不止爱着这几个女子,对别的年轻美貌的女子也同样有依恋之情或zhan有的yu望。
在第二十五回中,杨不悔向他讲述了她想要嫁殷梨亭。
听到这个消息后,张无忌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书中没有细写,只写到:“张无忌望着她的背影在山拗边消失,心中怅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按字典上解释,“怅怅”是指“心中不如意而感到不痛快。”
若杨不悔嫁给殷梨亭,张无忌亲爱的六叔就终生有靠,他应高兴,为什么反而感到“不如意、不痛快”?大概张无忌早已把杨不悔算到自己的账上了,在杨不悔找他时,他可能期待着某种美梦的实现,结果和他想像的大不一样,就必然不如意。在杨不悔离开后,他去见明教其他人时,脸上竟还有泪痕,可见真是不痛快。“怅怅”这两个字言简意赅,用的颇妙。在三十二回中出现了一个黄衫女子,读过《神雕侠侣》的读者都知道她一定是杨过和小龙女的后裔。后来在三十八回,黄衫女子又出现在少林寺后山,帮助张无忌制服了周芷若,救了谢逊一命。黄衫女子要走时,张无忌说:“姐姐请留步。”又说:“只盼示知芳名,以便张无忌rì夕感怀。”黄衫女子并未明说便走了,“张无忌心中不由得一阵惆怅”。这种伤感失意的感情也是挺耐人寻味的。称呼为姐姐的口气颇有些像韦小宝,按明教教主的身份,称其为女侠可能较为合适。
在海岛上,他以为殷离是被赵敏所害,曾信誓旦旦他说:“若不手诛妖女,张无忌无颜立于天地之间。”等到了běi jīng,他却私自一人跑到过去曾和赵敏约会过的小酒馆去,在那里正巧见到了赵敏,又是“柔情蜜意”。害得周芷若寻死觅活的(见第三十四回)。
到了最后,周芷若的本来面目已经暴露,曾偷盗屠龙刀和倚天剑,还曾企图谋害殷离、赵敏、谢逊等人,张无忌自己也曾差一点命丧于她手中。但在周芷若告诉他说:“我对你是刻骨铭心地爱”之后,他好像立刻就忘了那些事。他的回答是:“你的这番心意,今生今世我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这样的人怎能不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确实,小昭、周芷若、赵敏都曾欺骗过张无忌,说是被她们玩弄也不为过。对漂亮女人的欺骗,张无忌好像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在张无忌还是一个少年时,第一次看见朱九真,书中的描写说他“胸口登时突突突地跳个不住,但见这女郎容颜娇媚,又白又腻,陡然之间,他耳朵中嗡嗡作响,只觉背上发冷。
手足忍不住轻轻颤抖……”这样,朱九真要骗他,那还不是容易得很的事。
后来,他漂亮女人见的多了,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却照样受骗不误。在他周围的女人中,殷离肯定不是个美人,杨不悔似乎也不够美,至少书中没有花多少笔墨写她的美。张无忌正好就没受过这两个女人的骗。看来这不是个偶然巧合。
张无忌是明教教主,武功卓绝,贾宝玉是贵族家庭中娇生惯养的宠儿,两者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但在张无忌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却有着贾宝玉的影子。贾宝王是非常愿意在年轻女孩子中混的,他有个名言:“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子便清爽。”张无忌没有那样的水平说出这样的“jǐng句”,只是忖之于行动。
在《红楼梦》的最后,贾宝玉勘破人世,“sè即是空,空即是sè。”出家为僧,而张无忌仍在为美人画眉,这和“佛侠”是一点也扯不到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