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集 并派(1/2)
到了白云庵,庵内清清静静,想来众尼俱已就寝,大院里白天的布置也都已收起,打扫干净。令狐冲想:“我这个掌门一去就是半rì,什么也不管,真是当的稀里糊涂。”又向东方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仪琳?”东方点点头。令狐冲便带她至白云庵后堂西首一排小厢房,向东方道:“仪琳在左首第三间。”便止步在后堂圆门边,表示他便不进去了。
东方向令狐冲笑道:“掌门不来关心弟子的生活起居么?”令狐冲肃然道:“我哪懂关心她们的生活起居,不过恒山派一切从简,生活起居也简单的很。”东方白了他一眼,笑道:“假正经。”便轻身入内,到了仪琳窗前。
房内的灯火仍未熄,窗户上映着淡黄的微光。东方想:“仪琳这么晚了,还不睡。”把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望进去,只见仪琳卧在小榻之上,却是睡了,原是忘了熄烛火。案几上一点烛火,微微跳跃,照着她恬静的睡容。东方想起幼年时,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哄仪琳入睡了,瞧着她香甜入梦,那时仪琳不到两岁。此时与彼时,中间这许多变故,却仿佛隔了前世今生。这般想着,不由怔怔落下泪来。过了一时,仪琳微微皱眉,仿佛是在悲伤的梦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东方只当她醒了,忙缩回了手。过一会,再推窗望去,仪琳仍是那般睡着,并没有醒,眉头稍展,但眉宇间总似笼着一层寂寞悲苦。东方想:“这些年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仪琳却过得十分清苦。往后我一定要好好补偿她。”这般想着,一挥手灭了烛火,仍把窗户轻轻放下,轻身出来。
令狐冲见她看一会便出来,问道:“你怎么不进去看她?”东方道:“还是先不见她吧。”令狐冲瞧见她眼角泪迹,也不多问,只笑道:“我带你看看恒山各殿。”
这座白云庵虽说是恒山派主庵,但规模并不甚大。恒山自魏唐以来,向是释、道圣地,香火鼎盛,诸峰间历朝历代修的寺、观、庵比比皆是。但白云庵只是恒山派创派先祖晓风师太清修之所,所以只是简朴寻常一座庵堂。两座大殿,前殿奉大rì如来并十八罗汉,群尼早晚诵经便在前殿,后殿奉白衣观音,也是恒山前辈师太传功讲习之所。
白云庵后仍有几座附院,乃是后修,规模甚大,远超白云庵。却是恒山派创派之后,累积捐奉所修。恒山派在江湖上有今rì威名,实是恒山历代掌门并门人弟子无数心血铸就。令狐冲带东方看过,左右无事,便到后庵屋顶吹风看月。堪堪进得后庵,却听见后进院落里兵刃破风之声。两人心下一凛,均想,夤夜之时,怎会有人在此动刀兵?
两人飞身至屋顶,悄悄望去。令狐冲道:“是仪玉。”只见仪玉剑光霍霍,身姿曼妙,一套剑法使得甚是熟手。东方点头道:“她剑术根基还不错。”令狐冲道:“她是定逸师太亲传弟子,悟xìng不错。她一定是想着八月十五中秋之期,要给定逸师太报仇,所以自己抓紧练功。”
两人在屋顶坐下来,看一会仪玉使剑。令狐冲道:“也不知究竟何人杀了定逸师太。我今rì听方证大师说,定逸师太的死与辟邪剑谱有关。左冷禅又说知道杀死定逸师太的凶手。我总怀疑是不是他练了辟邪剑法。”东方道:“不要紧,只要练了辟邪剑法的人一定会再使,真相迟早会见分晓。而且是不是辟邪剑法,一眼便瞧得出来。”令狐冲点点头,又道:“yù练神功、挥刀自宫,世上竟有这般邪门的武功。”东方道:“据传是一位前朝太监所创,所以这本是太监的武功。而且这门功夫女子也是不能练的,任我行不知我是女子,却自作聪明把秘笈给我,到现在还不知就里。”
这时仪玉收了剑,不知令狐冲和东方在屋顶,仍轻手轻脚掩了院门,自回前院厢房去就寝。令狐冲道:“刚刚你打伤了任我行,也不知他伤势如何。rì后多半还会卷土重来,不知还会有怎样yīn谋诡计。”这般说着,便执住东方手道:“从今往后,我们片刻也不要分开。”
东方心下感动,靠着令狐冲道:“好!”又叹道:“今rì慢了半步,否则杀了任我行,便没有这些烦心事了。”令狐冲心想,经此一役,双方的梁子又深了一层,此事怕再无机会善罢了。
东方在令狐冲怀中靠了一时,忽又坐起身来,道:“你的吸星**怎么样了?我看任我行的功力更邪门了,他的口诀之中必有古怪。”令狐冲道:“这些rì子少与人动手,暂时也没有什么。”东方道:“我在黒木崖上翻遍师傅的书,仍未找到线索。若是找不到,便要设法抓着任我行,逼他交出解法。所以任我行便不来找我们,我们也要去找他。”令狐冲想及今rì一战之凶险惨烈,知道这些争斗暂时还不能罢休,只盼能有两全之法,向东方道:“在这后院靠山崖之下仍有一片别院,风景很好,我只盼能早些解决这些事情。待这些事了,我们便住到那里,从此不理世事。”
东方却古怪看着他,微笑道:“我可是rì月神教教主,rì出东方,唯我不败,我为什么要跟你躲在这里不理世事?”令狐冲本是心中这般想,便对东方直言以告,却没想过东方会不愿意跟他一起,被她这么一问,倒是一怔。东方又道:“解决了任我行,我大可一统江湖啊。”
令狐冲不由皱眉,不料东方会说要一统江湖。他本于左冷禅、任我行霸道狠毒极为不喜,更恨他们野心勃勃,伤天害理,因此提到“一统江湖”四个字,便觉厌恶,此刻东方竟也这么说。不由正sè道:“一统江湖有什么好,不知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就算成功了,你自己也未见得快乐。”
东方见他忽然一脸严肃,想你倒认真了,那便逗逗你。于是笑道:“我很快乐啊,王图霸业,天下苍生,到时俱由我一手掌握。你若是跟着我,我封你为千秋万代圣坛使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
令狐冲连连摇头,道:“我这人向来对荣华富贵没什么兴趣,你坐了江山,还要想怎么坐稳江山,到时候烦也烦死了,哪会快乐?”东方见他一脸认真,显见这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仍激他道:“你这全是没有志向人的想法。”
令狐冲反把腿伸直了,手撑着屋脊,懒洋洋道:“没有志向便没有志向,每天过得开心快乐不是也很好?”顿一顿,又皱眉向东方道:“若因你的志向,要令生灵涂炭,这样的志向有什么好呢?”
他越说越严肃,东方便有些不服气,道:“若我说这是造福苍生呢?”令狐冲仍皱眉道:“怎么会是造福苍生?”东方道:“你想这武林的各门各派,各山各江,哪一rì不在争名夺利,纷斗不休?若江湖一统,号令之下,莫敢不从,不是可天下大治?相比之下,前面流一点血,可以换来长久太平,不是很好吗?这样的事情,究竟是荼毒百姓,还是造福苍生?”
令狐冲从没想过这一层,一时倒愣住,不知如何回答。听见东方又道:“甚至每人喂他一颗三尸脑神丹,看谁敢张狂呢?”令狐冲便急道:“反正要一统江湖,杀人放火肯定不行,三尸脑神丹更不能,我们武林之中,只有侠义之道,没有统御之道!”
东方见他说得认真,扑哧一笑,向他道:“好了,不逗你了。生灵涂炭也好、造福苍生也好,我都不关心。其实我原也想过,有一rì一统江湖,多么风光神气。但自从遇见你,我才像找到一生真正的快乐,我有你就够拉!”令狐冲这才放了心,又觉得刚才自己过于认真了,自已向来自诩什么都看得开,洒脱不羁,怎么在东方面前,喜怒常被她牵着鼻子走,心道,令狐冲啊,令狐冲,你武功不及她,智谋也不及她,当真便要这般倾心于她吗?然而旋即又想,可是你有办法不爱她吗?没有办法,认命吧,这般想着,口中便道:“你这般聪明,难怪是东方不败,我总被你骗。”
东方见他面sè和缓下来,也笑道:“其实我刚刚问你的,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师傅在时,问过我的。我当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所以我想,一统江湖,其实我自己并不真有那份心。我只是不服气,当年父母因为我是女儿就放弃我,还有仪琳。”
令狐冲便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令狐冲仍抱住抱住东方,夜凉如水,只觉怀中她的身形如此娇怯,但抱着她,心中便有无限的平安喜乐。不知何时,两人嘴唇相接,长长一吻。院中只有入秋的晚桃,山风过处,落下最后的一阵花雨。
不觉天已渐明,令狐冲看时辰知道群尼将起来做早课,便带东方到自己的居所,是白衣观音殿右侧朝东的一间厢房。令狐冲道:“你便在我房中睡一时。我去做了早课再来陪你。”东方问:“早课有什么好玩的?”令狐冲道:“早课便是念经。你想听么?”东方道:“那算了。”令狐冲帮东方铺了床,他得群尼照顾,被褥甚是整洁,屋内其他陈设也俱极简单的。令狐冲只要有一床安卧,也无他求。因为是佛庵,房中有些淡淡的檀香,颇能宁神,东方便一翻身在床上睡了。
令狐冲关上门出来,迎面正遇上仪玉、仪琳并几名弟子端来洗淑用具。令狐冲已跟她们几次说过,不必替自己打理洗漱。但仪玉、仪琳仍自每rì准时来伺奉。说得多了,令狐冲也只好从权。当下接了洗漱用具,便吩咐道:“一个朋友在我房里睡会,我们到前厅去吧。”
仪玉、仪琳只当是司马大之流,也不多想,自随令狐冲到前厅洗过,仍至大殿。没进殿门,便听见殿中吵嚷之声,令狐冲进得殿来,只见殿中一个光头和尚,正嚷着:“我是和尚,和尚便要念经,为何我不能在此念经?”几名年长弟子向他道:“此处是恒山弟子自修早课之所,师父你要念经也可,只是需待我们做完早课。”令狐冲便朗声道:“不可不戒师父早,怎么这么勤苦,一早便要开始修持的?”
原来这个和尚是剃度了的田伯光。田伯光看见他,却一副正经八百的出家人模样,躬身合十道:“令狐师父早,不可不戒顿悟重生,当然要勤勉刻苦,一心向佛了。阿弥陀佛。”令狐冲见他装模做样,不知他何意,便想试试他,即转身向殿中大佛像拜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恶徒皈依我佛门竟皈依得这般彻底,我佛果然法力无边。”众尼不知就里,只当掌门认真感谢佛祖,俱跟着合十道:“阿弥陀佛。”
田伯光听见他称自己“恶徒”,却不答应了,急道:“喂,令狐冲,干吗骂人?阿弥陀佛,我皈依得当然比令狐掌门彻底。令狐掌门,你带这许多头发来这里作甚?”令狐冲坦然道:“当然是来此修行了,只要一心向佛,头上有头发,没头发有什么所谓呢?”田伯光装着yīn恻恻的模样,笑道:“你当着尼姑掌门,带这许多头发,不怕把她们都带出头发来了么?”
这话叫全殿的恒山弟子都变了面sè,仪玉怒道:“喂,你胡说八道什么!”便有几名弟子道:“就是,仪玉师姐,快将这个假和尚赶走。”田伯光看情形,知道自已言过了,忙谄笑着道:“好凶,好凶,我仪琳师傅呢?人呢?”便在恒山弟子中瞧来瞧去,却不见仪琳。
原来仪琳见着田伯光,早躲到了群尼身后,是以田伯光没瞧见她。令狐冲道:“你找仪琳做什么?”田伯光道:“我来给师傅请安啊。”令狐不由笑道:“我的乖乖,田兄你果然脱胎换骨了,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的?”心中却想,田伯光怎会乖乖做仪琳徒弟,其中必有蹊跷。反正我在这里,也不怕他搞什么鬼,且看看他是什么名堂。便道:“仪琳在这里呢。”转身向仪琳招手,让她过来。几名恒山弟子笑着推推仪琳,仪琳只是躲着不肯出来。田伯光瞧见了,便上前跪下,拜道:“仪琳师傅在上,弟子给您请安了。”仪琳道:“你别拜了,你快走吧。”田伯光仍伏在地上,道:“启禀师傅,弟子是来做早课的。弟子念了早课,师傅叫弟子走,弟子便走了。”仪琳道:“你会念什么早课,快走吧。”田伯光道:“弟子不会,师傅可以教弟子。弟子一定潜心学习!”仪琳道:“我可不会教你。”
令狐冲见田伯光情状甚为诚恳,也不知他何意,但他素来心软,便向仪琳道:“算了,你便让他跟着念吧。田兄,你坐在仪琳身后吧。”仪琳无奈,只得让田伯光搬个蒲团,放在自己位子后面。
令狐冲便领众弟子各坐了位置,仍由一位年长弟子带领,法器按序响着,便齐声诵起经来。
....佛告阿难。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业种自然,如恶叉聚。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成声闻缘觉,及成外道,诸天魔王,及魔眷属。皆由不知二种根本,错乱修习。犹如煮沙,yù成嘉馔,纵经尘劫,终不能得。云何二种。阿难,一者,无始生死根本。则汝今者,与诸众生,用攀缘心,为自者。二者,无始菩提涅槃元清净体。则汝今者识jīng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者。由诸众生,遗此本明,虽终rì行,而不自觉,枉入诸趣。
.阿难,汝今yù知奢摩他路,愿出生死。今复问汝。即时如来举金sè臂,屈五轮指,语阿难言。汝今见不。阿难言见。佛言,汝何所见。阿难言。我见如来举臂屈指,为光明拳,耀我心目。佛言:汝将谁见。阿难言:我与大众,同将眼见。佛告阿难。汝今答我,如来屈指为光明拳,耀汝心目。汝目可见,以何为心,当我拳耀。阿难言:如来现今征心所在。而我以心推穷寻逐,即能推者,我将为心。佛言。咄。阿难,此非汝心。阿难矍然,避座合掌起立白佛。此非我心,当名何等。佛告阿难。此是前尘虚妄相想,惑汝真xìng。由汝无始至于今生,认贼为子,失汝元常,故受轮转。
阿难白佛言:世尊,我佛宠弟,心爱佛故,令我出家。我心何独供养如来。乃至遍历恒沙国土,承事诸佛,及善知识,发大勇猛,行诸一切难行法事,皆用此心。纵令谤法,永退善根,亦因此心。若此发明不是心者,我乃无心同诸土木,离此觉知,更无所有。云何如来说此非心。我实惊怖。兼此大众,无不疑惑。惟垂大悲,开示未悟。
尔时世尊。开示阿难。及诸大众。yù令心入无生法忍。于师子座,摩阿难顶,而告之言:如来常说诸法所生,唯心所现。一切因果,世界微尘,因心成体。阿难,若诸世界,一切所有,其中乃至草叶缕结,诘其根元,咸有体xìng。纵令虚空,亦有名貌。何况清净妙净明心,xìng一切心,而自无体。若汝执吝,分别觉观,所了知xìng,必为心者。此心即应离诸一切sè香味触诸尘事业,别有全xìng。如汝今者承听我法,此则因声而有分别。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我非敕汝,执为非心。但汝于心,微细揣摩。若离前尘有分别xìng,即真汝心。若分别xìng,离尘无体,斯则前尘分别影事。尘非常住,若变灭时,此心则同龟毛兔角,则汝法身同于断灭,其谁修证,无生法忍。即时阿难,与诸大众,默然自失。佛告阿难。世间一切诸修学人,现前虽成九次第定,不得漏尽成阿罗汉,皆由执此生死妄想,误为真实。是故汝今虽得多闻不成圣果。
阿难闻已。重复悲泪,五体投地,长跪合掌,而白佛言:自我从佛发心出家,恃佛威神。常自思惟,无劳我修,将谓如来惠我三昧。不知身心本不相代。失我本心。虽身出家,心不入道。譬如穷子,舍父逃逝。今rì乃知虽有多闻,若不修行,与不闻等。如人说食,终不能饱。世尊,我等今者,二障所缠。良由不知寂常心xìng。惟愿如来,哀愍穷露,发妙明心,开我道眼。
......
恒山早课,足有一个半时之久,令狐冲只是列席,于经文一道,几无所知,好在诵经之声,音韵有致,助人凝神静气,令狐冲听得倒也虔诚。再瞧那不可不戒,听得已快睡着了。待这五卷《楞严经》诵毕。按常由师门长辈讲解佛经要义,如今令狐冲这个掌门是个门外汉,便常由几个年长弟子轮讲。
这《楞严经》令狐冲已听过大意,见田伯光一副惫懒模样,心下一动,向仪琳笑道:“仪琳,你可知这经文意思。”仪琳答道:“知道一些。”令狐冲向田伯光道:“田兄,你懂不懂?”田伯光摇头,坦承道:“不懂。”令狐冲皱眉肃然道:“你听我们诵了这许多遍也不懂吗?”田伯光道:“我只听你们念得嗡嗡嗡的,字都没听清,哪听得懂。”令狐冲心中轻笑,便吩咐道:“仪琳,等下你便给不可不戒讲讲罢。”仪琳道:“启禀掌门,我....太笨了,讲不好的。”令狐冲笑道:“师傅怎会太笨,估计是徒弟太笨。这样罢,你叫不可不戒抄一千遍经文,再给他讲罢。”田伯光立时跳起来道:“直你nǎinǎi,令狐冲,你缺不缺德?”便冲过去要扯令狐冲,令狐冲边避边叫道:“不可不戒,不是你要修行的吗,这经文于你可有大大的好处。”
挣扭间,令狐冲忽伸手点了田伯光穴道。田伯光猝不及防,当下即便点住。令狐冲仍将他盘腿坐在蒲团边,吩咐道:“仪玉,你带着大家解经,给不可不戒听听罢。”心中挂念东方,便自离了大殿,回自己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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