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2)
chapter 72
程迦跑到铁桥上,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低着头,跪在漫天的风雪里。身上是血红的泥巴和烧焦的痕迹,落魄又狼狈。
鲜血染红雪地。长长的骇人的血迹,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眼。
“七哥!”
“老七!”
桑央,老郑,涛子,一众人从四面八方朝彭野聚集;
达瓦在那头眼见大家把四哥送走,跑来通知自己人却意外看见这幅情景,才干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胡杨开了车疾驰过来,吼:“搭把手!”
众人把彭野抬起往车上拖;
“止血带!”
“这!”
“氧气瓶!”
“这!”
“全都把衣服脱下来给他保温!”
越野车疾驰而去。
**
程迦被遗忘在漫天风雪里。
从日色岗到风南镇有十几公里,程迦踩着厚厚的雪层,独自上路。
那么长的路,那么冷的风,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的。但到达时天黑了,手术室的灯亮着。
胡杨桑央抱头守在门口,老郑忍怒打电话:“——我叫你赶紧通知亲人!马上过来——”声音低下去,竟哽咽,“——怕是也见不着最后一面了——”
而楼下突然传来哭叫:“何峥!何峥!——”
有女人,有老人,撕心裂肺;老郑摁下电话,匆忙跑下楼去。
程迦在风雪里走了近五个小时,已经没了任何知觉,全麻木了。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抱紧相机,等待着。
衣服上头上的雪渐渐融化,湿透。
她没想到,一等就是一整夜。
天快亮时,医生满头是汗走出手术室,胡杨等人迎上去。程迦起身却头晕目眩,又扶紧椅子坐好。
医生十分疲惫:“还活着。”
“您这语气?”
“时间问题。——想办法转院吧。”
“风雪这么大,直升机也来不了。”老郑急道,“开车行么?”
“太颠簸,他这身子承受不了,路上就会没命。”
老郑用力道:“杨院长,里边这人,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救活了!我——”
程迦手机在口袋里震,还是经纪人。从昨天开始打了好几个电话。她再次挂断。
程迦望向窗外,雪还在下,风还在刮。还不停,就是不停。
她累得几乎虚脱,可一点想睡的心思也没有。
又到中午,彭野的第二拨抢救后,依然没有脱离危险。
电话又震了。她摸出来想挂断,是方妍。
顿时有一种深入肺腑的无力,她鬼使神差地接通。
“吓死我了。”方妍出了一口气,“经纪人说你电话不接又摁断,以为你被绑架了!迦迦——”
“方妍——”
她一开口,方妍愕然,她从没听过程迦那种声音,嘶哑,力竭,像鬼一样。
方妍竟不敢做声。
程迦嘴唇和嗓子都是干枯的:“我可能——”
漫长的沉默,她却没了后话。
“没事。”她挂了。
下午第三次抢救后,彭野转到icu,医生甚至没说“暂时”脱离危险,只说要“密切观察”。
子弹挖了出来,但胸部创伤的并发症很严重,程迦听医生说着胸壁裂伤胸骨骨折血胸膈肌损伤肺挫伤心肌损伤之类的词汇,她不知道他还有哪一处是好的。
她隔着玻璃看他,他脸色白得像纸,甚至发灰,没有半点生机,他身上插满管子,静止的,连呼吸器上都没什么雾气,只有仪器上平缓的线条。
达瓦过来碰碰她的手,递给她一份盒饭,沙哑道:“吃点儿吧。”
程迦接过来,饭凉了,拌着咸菜和气味难闻的肉丝。程迦蹲下,埋头吃饭,把一整盒饭都吞下去,咽得干干净净。
她吃完找了杯水,吃了几粒药,转身下楼走出医院。
风南镇大雪翻飞,街道上行人寥寥,她戴好手套,走去阿槐店里。阿槐正准备关门,远远却见风雪里来了个女人,定睛一看:“程迦?”
程迦已走上台阶,滑了一下却站稳了。她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神却笔直。
“教我做红烧牛尾。”
**
程迦立在院门口的石狮子边抽烟。风太大,她打了好几次火才打燃,呼出一口烟雾,一对夫妻走过,女的哭泣:“怎么就长了肿瘤?”男的叹了口气。
程迦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一根烟完,头发上肩上落了雪。她摇了摇头,走进医院。
医生说,病人恢复意识了,可以放一个人进病房探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程迦说:“我进去。”
医生提醒:“别让他说太多话。他清醒的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痛苦。”
程迦走到病床边,他阖着眼,很累的样子。她抚了抚他的手,他粗粝的指肚和关节。
她看着他的脸,渐渐,他睁开眼睛,一如最初的平静;程迦微微颤了一下。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问:“等很久了?”
她安静地摇头:“刚好。我一想,你就醒了。”
他极淡地笑了。
此刻的安静平息已是天籁,她没别的话说,轻抚他的手。他手指动了动,想回握住她,但没有力气。
她一直抚着,他道:“有话想说,就说罢。”
程迦:“等你病情稳定,我们找个好地方待上几年,给你把身体恢复起来。”
彭野看着她,没动,呼吸罩上的雾气朦朦胧胧。
程迦等了一会儿,说:“彭野,孙子兵法里有一句话,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彭野接过。
两人相视。
他说:“好。”
又问,“在你眼里,我在攻城。”
她思考片刻,摇头:“你去南非考察,把法证小组带回可可西里,这算伐兵。我的摄影展是伐交。但都不算伐谋。”
彭野盯着她的眼睛,等她说。
“我说这些,并非否认德吉,也不是否认你的曾经。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还有过去的你更不容易。但人应当把自己的力量最大化,换一种更适合你的方式,你能为它做更多。”
彭野轻轻呼出一口气了,安静看着她。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热心,甚至有些冷漠,却偏偏有双最温柔的手,再一次把他从迷雾里牵引出来。
“彭野,我爸爸和我说过一句话。”程迦弯腰凑近他的耳朵,轻声,
“道存于心,不拘于术。”
彭野缓缓笑了:“你爸爸是个哲学家。”
她看他:“我呢?”
“演说家。”
程迦没说话了,脸凑得近了,近在咫尺,她抚摸他的脸颊。他极轻地皱眉。
程迦一顿,问:“怎么?”
“红烧牛尾。”他说,“你手上有红烧牛尾的味道。——烧糊了的。”
“……”程迦把手拿回来闻了闻,说,“鼻子尖。”
他瞧着她,她不等他问,自己解释:“做菜是我的弱项。”
他说:“没指望过。”
程迦白他一眼,不屑:“我不需要会做饭。”
他说:“那倒是真的。——我会做。”
“是么?”
“嗯——”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先不说了,”她抚着他手,“不急,以后再——”
病房里静得可以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程迦回头,彭野阖了眼,鲜血从鼻子里涌出来溅满氧气面罩。
她立刻起身摁床头的警报器。用力摁一下,低头见他的血流满脖子,她用力摁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第七下,医生护士赶来了。
程迦冷冷道:“你们这是什么反应速度?!”
护士把她推出去,玻璃上的帘子瞬间拉上。
程迦背身站在门外,目光流散。
她听见心脏起搏器的电流声,很快,人再次送进手术室。程迦靠在斑驳灰暗的墙上,双手发颤。
时间一分一秒拉得格外漫长,她盯着走廊外无休无止的风雪,一片空白。
杨院长从手术室走出来时,像打过一场恶战。
人没死,但他不觉乐观。
他对郑队说:“从医一辈子了,没见过这么命硬的,不知道是什么撑着他,但老郑我这么跟你讲吧,时间问题。他这么撑着,每一秒都是受刑。”
程迦恍若未闻。
**
彭野再次清醒时,第一眼看见的仍是程迦。他想说什么,但太累了。
两人相顾无言,头几分钟没有说话。
程迦问:“累么?”
他声音更低了,说:“有点儿。”
“睡吧。”
“不想睡。”
程迦“嗯”一声,问:“疼么?”
“也有点儿。”
程迦点了点头。
彭野问:“你的相机呢?”
“放在客栈了。太沉。”程迦说,“你那天在雪地里,我照了一张照片。”
她一直都懂他,他也懂。只说:“好。”
又是一阵沉默。她只是握紧他的手。
安静的间隙,彭野忽然说:“抱歉。”
程迦看他。
他很累,她也很累了。
“不是——不是要抱歉。”程迦说,“你没有错。只是——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上天不肯多给一些照顾,但至少也该留一份怜悯。
“也和我想的不一样。”彭野说。
“程迦。”
“嗯?”
“你还有很多自己的工作。”
程迦盯着他。
“你去忙你的。我好了去找你。”
程迦还是盯着他。
“听话,回上海。”
程迦反问:“你说呢?”
外边人影闪过。对话无疾而终。
彭野的家人辗转到了风南镇。
父亲母亲和弟弟进来,弟媳和侄儿留在外边,三人尚未进门就红了眼眶。
程迦松开彭野的手,走到一边。
彭父即使过了半百身着便装,腰身也挺直,一身正气;母亲柔韧典雅,带着书香气息;弟弟刚过三十,气宇轩昂,脸孔和彭野有几分相似,但肤色很白。
家人间话并不多,许是顾忌他的身体,许是家族本身内敛。
彭母说话间看见程迦,目光停顿半秒,微微点头;程迦平静地颔了颔首。彭父和弟弟也致意。
“程迦——”彭野叫她。
“嗯?”
“你先出去。”
“嗯。”
彭野目送程迦出了房门,家人知道他有话要讲。
“彭予。”
“哥。”弟弟立刻上前一步。
“她父亲叫程乙。”
三人皆惊。
“去道歉,请求宽恕。”彭野说,“爸,你也去。”
**
彭予再次进病房时,眼眶全红了。
彭野垂眸看他,彭予明白,微微哽咽:“她说,不重要了,好好活着就行。”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埋首在他掌心,泪如雨下:“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早已成家立业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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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峥的妻子生产了,在住院。程迦代表彭野去街上买东西准备探望,在医院门口看到一地鲜花,何峥的照片摆在中央。
雪下得很大,风却吹不灭玻璃杯里摇曳的蜡烛。小镇上的人冒着风雪来何峥的照片前送花点灯。
有张报纸飘到程迦脚下,她低头看,正是记录几天前的那场恶战,里边有句话:
“张警官等人壮烈牺牲……”
大粒雪花落下来,润湿那个“等人”,像谁的眼泪。
照片上的四哥微笑着,程迦蓦然就想起那天她在山坡上的一回头,砰砰的枪响,车窗变成糊了血的灯笼。
四哥,你付出生命,换来一个“等人”。
以你那爽朗的性格,应该会说,没关系。
没关系。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要说不用看,是没修改以前的内容,放在这里当留档和备份用的。不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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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子问:“谁把这三个人送返回去?”
达瓦赶过来,刚好听见这群人议论,立刻道:“反正我不走!”
彭野于是说:“桑央。没意见吧。”
大家都没意见。这路过去,危险重重,桑央年纪最小,怎么也得留着。
石头:“那薛非和程迦……”
“我得跟着你们。这是我的职业。”薛非拄着拐杖上前,“程迦就别去了,她原是来给我帮忙的。而且她有别的行程。”
迅速商议完了,准备出发。彭野扭头,看一眼程迦。
程迦正靠在车边抽烟,感应到彭野的眼神,她看了过来,他的眼神从未像此刻这般冷静笃定,她的心里已有预感。
夹着烟的手抖了抖,终究稳住,平定地看他朝她走来,等待他宣告某个不可避免的决议。
彭野走到程迦这边,对守着那三人的尼玛下指令:“桑央,你和程迦开他们的车,把人送回去,绳子绑好。”
桑央点头,“诶”一声。
程迦抽着烟,脸色在冷风里发白。
她没看他,也没做声,像之前的无数个时候那样沉默。
彭野起先平静,可一张口,喉咙里涌起难言的苦涩。他扭头看那大片金色的胡杨林旁,黄灿灿的叶子跟金子一样晃人眼。
他身心泛白。
起风了。
彭野望一眼灰白的天空,说:“要下雪了,把手套戴上。”
程迦没给回应。
他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拉到一边,低声:“怎么不说话?”
程迦并没有想什么,抬头,说:“好。”
她和在木子村一样遵守命令,他却没了那夜的轻松。
今时不同往日,程迦又哪里看不出来。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心飘浮不定,语气却扎了根,说:“我等你。你要回来。”
她说完就走,彭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程迦……”
“别说告别的话彭野。”她打断,眼睫颤了颤,沉而静,重复,“彭野。别说告别的话。”
彭野沉默抿紧唇,心生生剜了一块。他握到她细细的手腕在抖。
“好,不说告别的话。”
她静下来,终究还是说:“别的呢,想说什么就说罢。”
彭野喉咙一紧,万般感受:“程迦——”
“嗯?”
“程迦——”
程迦看着他的眼睛:“——我在。”
“程迦——”
“——你说啊。”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
程迦盯着他,眼眶微红。她懂了。
她终究压抑下去,任冷风散了眼里的雾气。
她想起抖落手里的烟灰,再抬头,人又是淡淡的了,说:“你要不回来,我就和别的男人睡,给别的男人生儿子。”
她说:“生三个。”
彭野就笑了,抬手摸她头发,摸着摸着,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七哥。”十六唤他,要赶路了。
桑央也把那三人牢实绑上车,喊:“迦姐,要走了。”
分道扬镳,不知前路。坎坷祸福,且自珍重。
彭野没再多说,拍拍她的肩,转身离开。
“彭野。”
他回头:“嗯?”
风吹着她的发丝在飞,她异常平静,认真,在说一个承诺。
“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彭野心头一阵冰凉一阵滚烫:“程迦——”
但须臾间她又弯唇,“或许也不会。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淡淡的挑衅和不屑,一如初见。
彭野就笑了。
他弯下腰身,目光与她齐平,眼神似要把她看进灵魂里:“程迦,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她回报一笑:“好。你放心。”
彭野望定她。多想吻她,但没有。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迦在风里立了一秒,冷静而决然地转身。
上了车,对桑央说:“你看着他们三个,我开车。”
她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看到彭野的车走了,她发动汽车,
秋天金黄的高原上,他们沿相反的方向,拉出一条越来越远的线。
chapter 68
车开上一片冰原,尼玛盯着后排三人,隔一段时间就去检查他们的手脚,不能松了让人挣脱,也不能紧了把人勒坏。
车开得飞快,程迦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那三人起先不断求尼玛把他们松开,尼玛把哥哥们教给他的话搬出来给他们讲道理。那三人不听,不停说冤枉。
前头程迦烦了,冷斥一句:“都他妈闭嘴!”
三人再不闹腾。尼玛默默学了一项新技能。
过了冰原,到了沙漠。尼玛挪到前边去,轻声问:“程迦姐。”
程迦没做声,好一会儿了,才道:“怎么?”
“你担心七哥么?”
程迦:“不担心。”
“可我担心。”尼玛皱起眉,不满,回头瞪那三人,“要不是他们,我就可以和七哥并肩作战。——不对,我枪法好,七哥应该把我留下。”
他想想,又自言自语,“七哥让我跟你一起,是叫我保护你。”又觉肩上责任重大,“迦姐,我不会让你出事。”
程迦没吭声。她清楚,彭野让尼玛走,也因他最小,而此番前路凶险。
尼玛见程迦没半点想说话的意思,不开口了。
隔一会儿,他突然坐起身,指着前方:“迦姐,到班戈村长那儿了,咱们去找他!把人放他那儿,赶回去支援七哥!”
程迦一看,问:“11点方向?”
“对!往那儿!”尼玛指路,“快点儿!”
程迦把烟掐灭了,打方向盘。
走到半路,突然“砰”一声巨响。
程迦冷静握紧方向盘,松开油门。车剧烈打滑,黄沙飞舞。程迦握紧不动,车打了好几个旋终于停下,沙尘漫天飞。
后排三人撞得鬼哭狼嚎。
尼玛一身的沙,揉揉撞疼的肩膀,说:“爆胎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不是说这车最好吗?怎么还爆胎?”
“是不是你贪了钱?”
“二狗子这么说的。”
尼玛打断,问:“有没有备胎?”
三人:“不知道。”
程迦推开车门,挥一挥面前的沙,说:“去后备箱找找。”
尼玛要下车,想想又爬去后边确定三人手脚没松开。
程迦绕去他那儿看:“这边胎坏了。”
尼玛跳下车,往后走,说:“找找千斤顶和备……”他陡然停住脚步,回头,“程迦姐别过来!”
可来不及了。
程迦往下一陷。
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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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姐!”尼玛红了眼,挣扎着飞扑过来。
程迦猛然被他推出去摔倒在流沙边缘。这一挣,尼玛加速下陷,流沙没过他的大腿。程迦背后的沙在下滑。
车上三人急死了,下不来帮忙,喊:“别动,你们别动啊!”
即使不动,桑央也在下沉。
他脸全白了,嘴唇颤抖:“姐,你别动,别挣,手还有腿脚张开,平躺着,衣服解开扑在沙面上……”
背下的沙在流动,程迦照着他的指示做。
黄沙下陷吞噬桑央的腰。
三个大汉扯着嗓子喊救命,沙漠中央只有呼啸的风声在回应。
桑央胸口被淹没:“迦姐,谢谢你让我和麦朵说了真心话。可等我死了,你别和她说我喜欢她……还有我阿爸阿妈……”
程迦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桑央一怔,眼泪簌簌掉下:“迦姐,别这样。咱俩得活着一个。七哥也在等你,你别这样!”
沉降速度变缓,但未停止,程迦开始下沉,头发和着沙卷进去,丝丝麻麻拉扯她的头皮。
无声的恐怖在光天化日下笼罩所有人。
车上三人急得满头大汗:“姑娘啊放手吧。不然你俩都得死。掉进去可就没活路了呀!”
程迦不松,后脑勺沉了下去;
桑央脖子被淹,哭得眼睛红透:“程迦姐,我求你放手!求求你了!”
天空灰白刺眼,程迦眼睛一冰。雪花落进来,化成了水。
**
雪越下越大,
离羊湖还有一段距离,彭野的车爆胎了。
他停下来修车,风吹雪花扑面。胡杨帮着他支千斤顶,彭野问:“昨儿夜里跟你说的现场证据小组的事儿,都明白了吧?”
“明白。”胡杨动手摇起顶,说,“等年底清闲点儿,好好写份报告交上去申请。”
彭野“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耽误一段时间再上路,走了快两个小时,他们赶到羊湖边,蓝色湖面上水波荡漾,雪花跟盐巴似的从灰白的天空中裂下来。
高原上风声四起,西北风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放慢车速,在羊湖附近巡逻一遍,没有人烟,也没有藏羚。
走到一处没什么积雪的背风山坳,彭野他们发现了藏羚杂乱的脚印,以及车辙印。几人分析之后认为,因天气变化,羊群在黑狐他们到达之前往偏西南方向的布措湖迁移了。
黑狐他们则推测出羊群移动的方向,追过去了。
十六问:“赶得及么?”
彭野看一眼地上的车辙,和里边浅浅的几片雪花,再望一望天空中的风向,说:“赶得及,他们在我们前边也就十来分钟。”
胡杨一听,道:“咱们刚绕一圈,和他们错过了。”
“上车。”彭野一声令下,所有人迅速行动。
他们加快车速,在风雪里驰骋,很快,枪声指明了位置。
风雪里,远处隐约传来连发枪响,车转了方向朝枪声开,越来越响。
藏羚迎面而来,小羊跟着爸爸妈妈在大雪里疾驰逃窜。越野车冲到山坡,与追逐着藏羚开枪的三辆车迎面碰个正着。
彭野一眼就看到了黑狐,如宿命中的死敌。他沉着地猛打方向盘,车从道上斜出去,后边胡杨反应极快,岔向相反的方向。两辆车和黑狐成“八”字夹击姿态。
十六趴去车边,拿枪朝对方车轮一阵猛打。
彭野回头,望一眼中间车里的黑狐,喊了声“十六”。十六立马撤离,跟着他从车上滚下去,刚才他待的地方,玻璃被子弹打爆。
彭野握着步枪,躲在车身后往那边扫一眼,不到十人。
再看跟下车的薛非,问:“不碍事吧?”
薛非抱着相机,用力一笑:“不用管我。”
石头靠在车身上,一边装子弹,一边喊:“非法猎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非法使用枪支弹药,缴械投降,从轻处罚!”
话音才落,砰砰砰几枪扫射,彭野这边的越野车被打出好几个洞,这怒气来自黑狐。
彭野推动安全栓,一个侧躺到地上,瞄准黑狐的手,开枪;黑狐举枪还击,迟了一步,他手里的枪被打个粉碎。
他身旁几人立刻瞄准,
彭野迅速一推一拉,扣动扳机,砰砰两声,分别打断他们的手。
鲜血溅红车窗玻璃,洒在雪地上,惨叫连连。
那伙人一瞬全缩回车里。
雪片挥洒,厚得遮挡视线。人却高度紧张,不觉得冷。
对方车里的人躲着,没有动静。远处,胡杨从车后探出头,对彭野做了个手势,示意过去看看。
彭野点头,给他打掩护,对面车后的涛子和达瓦也守着各自的枪位。
胡杨伏着身子,慢慢往黑狐的车边匍匐。彭野盯着空洞的车窗,没有人影。可狂风吹过,他突然在风里闻出了异样:
“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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