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圣骑（1/2）

“钢之羽，黑岩，尽情地战罢。”——科林准将向雇佣军发出了预定的信号。

隐蔽在守备兵和募兵后，披着杂色斗篷的一百五十名佣兵首先发难。他们穿过努瓦雍军队被打散后露出的缝隙，几乎是对着最前面的军团兵的面门直射了一轮手-弩。

铁弩手-弩，与佣兵的前臂同长，平时折叠后可以充当护臂。优点是携带便捷，缺点是装填缓慢。臂短，三叠牛筋的重弦，需要借助手脚的力量才能完成上弦，支上两指长的硬矢。十厄尔之内杀伤力惊人，足以穿透多重皮甲。只要运气好没射在木制骨架上，牛皮的大盾也能射穿。但在二十厄尔后，准头和力道都下降得很快。

钢之羽，主要由游侠构成的佣兵队，编制中拥有大量配备手-弩的尖兵，经常被用作战场的突击力量。他们利用军队不常用的短臂手-弩，发展出一种独特的战术战法。那就是接触战，快进快出。在首轮手-弩乱射中，考伊科军团兵要么就是没反应过来，被射中喉咙、口鼻等部位一矢毙命；要么就是堪堪举起盾，却被硬矢穿过，捂着面孔痛苦地倒下。

手-弩的一轮齐射后，钢之羽的统御（相当于副团长，具备独立领兵的权力），雷尔夫-墨瑞（ralap-murray），一马当先地冲了出来。黑色的身影在枪林刀风中翻转，刺出的剑每每如闪电划过，一闪而逝。而在他面前的敌人身上，都会增加一个或多个三棱的伤口，深可见骨。

直剑，说是剑，不如说是三棱的刺枪。一厄尔长的剑身，除去剑尖的顶端，足有大拇指粗细，原本设计来是用于破甲的，铁甲。要扎穿军团兵的方盾，或是他们身上镶铁的皮甲，更是轻而易举。在雷尔夫的率领下，钢之羽的尖兵一个个加入了战斗，采用直剑穿刺的贴身战。他们的刺击迅捷精准，就像是吃牡蛎时，叉尖轻巧地撬开坚硬的外壳，便暴露出其中可口的嫩肉。

正是凭借这种欺诈性的突袭，钢之羽佣兵队曾在大小十几场战斗中撕破对方的防线，三次有记录地成功狙杀敌军指挥、副指挥级的高级军官。可惜他们今天遇到的是至圣联合最为坚忍的军团兵。六个方阵正对着佣兵队的第一排和第二排，几乎半数的士兵倒在手-弩劲射和直剑戳刺的组合攻击之下。严整的战线瞬间变得如老朽残缺的牙齿般参差不齐。

但正是在这严峻的局面下，那些最底层的士兵表现出视死如归的毅力。他们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堵上战列上的缺口。第二排的牺牲了就第三排上，第三排不行了，第四排、第五排的争先恐后地顶上。依旧不断有人受伤倒地，但其余的人就是那么咬着牙，用手里的方盾抵挡对方毒辣的手-弩和锐利的戳刺。渐渐地，战线稳住了。而除了单纯地防御，一些军团兵也尝试着对这种不熟悉的攻击进行反击。虽然手里的宽刃剑的穿刺性没有直剑的那么好，但利在可以砍、可以削，两者长度也大体类同。如此一来，为了确保敏捷性而仅装备皮甲的游侠中开始出现伤亡。而这又鼓舞了军团兵发起更多的攻击。

雷尔夫-墨瑞从被他刺穿了喉咙的军团兵身上抽出佩剑。

那考伊科兵瞪着通红的眼睛，凶狠地如同要噬人般的嘴里，露出挂满唾液和血丝的牙齿。但是从他的伤口，生命力如同涌泉般喷散。他张开双手，想要扑到对手的身上。最终却像是拥抱爱人般拥抱了大地，脸向下栽倒在地上。

另一张面孔出现在雇佣兵首领的面前，一样的不起眼，一样的凶狠。这些信了至圣教的，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也只有时刻以严父的姿态出现的神，才会喜欢这个样子的信徒罢。

“退！”

雷尔夫-墨瑞向身边的游侠做了个简介的手语，随即带头撤回努瓦雍守备兵的队列。雇佣兵不是正规军，不会傻到用荣誉感束缚他们自己的行动。一百多名钢之羽的佣兵，几个呼吸之间就做出了与首领相同的举动。就像出现时那么突然，他们迅速隐蔽到努瓦雍军的队伍里。

考伊科的六个军团方阵，以六十多人（全队15%）的伤亡为代价，击退了著名的钢之羽佣兵团出动了一百五十多游侠，可谓势在必得的突袭。而这，还是在科林准将不惜坐视右翼的溃亡，甚至命令左翼不惜一切地进攻，也要掩护这次出击的突然性的前提下。也只有至圣联合的军团兵，才能创造如此惊人的奇迹。

但他们的磨难，还没有结束。

努瓦雍伯爵对于这场战争已是酝酿很久。虽然不懂什么战术战法，但他懂得怎么赚钱的技巧。那就是——要赚一票的，就必须先下足本钱。依靠奴隶商群体的赞助，他可是一次性雇佣了两支佣兵队，务必要确保他这一方的胜利。理论上说军团兵是攻守兼备的步兵，钢之羽的游侠是注重攻击的轻步兵。如果后者的进攻没能击破考伊科军团兵方阵的话，那就出动预先准备好的第三类步兵。

佣兵团黑岩，主力是全身钢甲，手持双手战锤，无论是多么坚固的防线都能依靠蛮力突破的重装战士。曾经创下独自一军在密集弓箭集射下连续击破长矛兵、枪戟兵、盾兵三道防线，迫使敌方全线后撤的战绩。他们将在钢之羽的突袭后上阵，作为决定胜负的关键一击。这也是雷尔夫-墨瑞见一击不中后，如此轻易地就放弃进攻的原因。

钢之羽出击的同时，几个事先被告知任务的传令兵来到努瓦雍中军战线的后方。他们动作敏捷地从地上抓起一些绳索，系在自己的马鞍上，然后驱使着坐骑向前奔跑。绷紧的绳子拖拽着半埋在地下的木框，以及捆扎在木框上的树枝树叶，露出了事先挖好并伪装成灌木丛的土坑。

坑里，一个个硕大的身影暴露在阳光之下。

黑岩的佣兵身高体壮，就是面包师乔纳斯站在他们身边都会相形见绌。要将他们隐蔽起来，可不是为钢之羽配备一些厚实斗篷那么容易的事，不得不动用到在挖坑这种诡异的方式。即使如此，也只能坐在坑底才不会将壮硕的上半身暴露在坑外。要不是他们一个就顶的上两个钢之羽游侠的佣金，黑岩的团长巴里特-伍德（barretwood）亲自带队都无法说服他的手下听从这个安排。

每个黑岩佣兵的身边都配备了一个专门服侍的仆人，就像骑士与他们的侍从。蹲坐在坑底摆放的矮脚宽凳上，由专职仆人替他们擦汗端水，有时还要用上夜壶马桶，贵族般的伺候才能让这些全身披甲的巨人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保持战备状态。可以想象，终于轮到上阵的时候他们是何等地迫切了。当然，更为轻松的是那些努瓦雍伯爵派来的仆人。他们被事先告知——就算让他们伏头做小、用嘴干活，也必须确保这些雇佣兵舒适满意。还好，巴里特-伍德有这方面的洁癖，他带来的手下因此也不敢太过放肆。这些仆人中的某几个总算免了一桩羞于启齿的悲惨遭遇。

“吼！”

首先站起身的，是在黑岩重甲步兵中也是高人一头的佣兵团团长，巴里特-伍德，被称为能够徒手杀熊的壮汉。他一只手抓起全钢制成足有常人半人高的双手战锤，威武地向前一挥，随即自顾自地向前线走去。二十名强壮几乎能与他堪比的全装甲战士赶了上来，在他的身后依次排列，形成一个略呈倒三角状的简单队形。他们的速度不快，但那块头、厚重而装有稀奇古怪长角的铠甲，再加上咯叻咯叻金属磕碰的声响，却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黑岩这次出动的是五十人的一个中队，其中二十人，包括团长巴里特-伍德本人，是强悍的重装步兵。剩下的三十人披鳞甲，手持重剑，也有不容小觑的战斗力。但事实上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杀敌，而是为重装步兵携带各类装备，包括替换用的武器，以及必要时使用的重型盾牌等。一名伺候散热、补充水分和排泄的仆人，一名携带附属装备的侍从兵，以及动辄以磅论的钢铁装备，由此可见重步兵是何等昂贵的一个兵种了。难怪帝国正规军队中从没有重步兵的配属。而在各领主的私兵里，也经常是由体格强壮的士兵临时穿戴双重鳞甲充当这类冲锋陷阵的角色。

然而今天，巴里特-伍德率领的重装步兵，将证明了他们的高额佣金所代表的价值。

穿过钢之羽游侠轻步兵和考伊科守备兵让开的通道，黑岩佣兵组成的猪头阵轰隆隆地撞上努瓦雍的军团方阵。的确是撞——面对排出防御阵型的对手，佣兵们拱起身体，用肌肉虬结的胳膊带着加厚加角的肩甲冲撞了过去。加上铠甲，重逾百磅的钢铁人形，像对付核桃般砸碎了坚木制成的方盾，将躲在盾后的士兵震得虎口迸开。有些体质较弱的，甚至眼角和鼻孔都渗出血来。但这还没完。重步兵的前队撞击后，立刻让到两边，后队不管不顾地继续撞击。总有一次，前方再没有盾牌用来抵挡了。于是铁包肉狠狠地砸在了皮包肉的身上。嘶——骨断筋折就是形容此时的场景罢，又或着是螳臂当车?

一波，两波，三波……。在这种冲击下，即便是坚固的城墙也会因此而崩裂，更别说军团兵用他们的肉体构成了方阵了。军团兵的宽刃剑和枪矛，根本对付不了钢铁敲打而成的板甲。而重步兵可不是只有坚固的铠甲和强壮的身体可以使用的，他们手中的战锤和铁杵，全力挥动之下可以媲美重型投石机的轰击。在这蛮不讲理的攻击下，经历了劲弩、枪刺乃至手-弩、刺剑依旧坚固的方阵，被击溃了。不断扩散的豁口处，如屠宰场般血肉模糊。扭曲的尸体、濒死的士兵，层层叠叠地堆了好大一片。四周，碎裂的盾牌、扭曲的短剑，伴随着污黑的血水和残肢断骨一阵阵地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