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迹（1/2）

敏塔-阿玛多瑞斯初冬的午后，阳光懒散地照射在敏塔(mintha)岛上。

马克西米利安懒洋洋地躺在堆满毛皮的软绵绵的椅床上，就如他那只吃饱喝足的诺德斯（nodes）猫一般无聊地发呆。阳光透过精灵制作的淡绿色玻璃，笼罩了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一丝朦胧的神秘感。

在他的对面，昂贵的玻璃阳台的背阴处，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漂亮朋友’菲恩，正端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某件精巧的东西，偶尔偷窥一下他的主人的方向。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子爵的宠物。那只短毛、长腿的猫，来自遥远南方，帝国疆域之外，坠星海的某个岛屿。由擅长阴谋、毒药、怪异魔法的尤克理商人赠送给帝国的显赫人物，随之在帝国上流社会流行开来。这种猫拥有一个小小的脑袋、楔形的脸蛋，耳朵大而尖，四肢修长敏捷。它的嘴似乎永远带着不可捉摸的笑容，但它那双杏仁状的双眼、琥珀色的眼瞳，总是用一种猜疑的目光注视着四周。特别是眼睛四周那圈像是眼线的色环，总是让他联想到某些不怎么值得信任的东西——弄臣、小丑、演员？或者，他以往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菲恩，你知道吗，诺德斯猫是无法承受敏塔-阿玛多瑞斯冬季的寒冷的。也就是说，在这里它只能依附我而存在。就像我离开了皇帝，便会被嫉妒和仇恨撕扯成碎片一般。”马克西米利安的手指把玩着猫的下巴，猫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心满意足地就像子爵的前一任情妇。

“离开他，你照样能活的很滋润。”

“不，我不像你那么多才多艺，也不像伦纳德那么坚定执着。真的失去皇帝的信任，我会像风中的百合那样凌乱飘零。”马克西米利安的脸上带着调笑的表情，模仿着近来颇为出名的某位女演员的台词。

“在此之前，在我们的力量足以自立之前，我们会给皇帝找到一个新的对手，让他不得不继续依仗你的帮助。”以马克西米利安为首，他们这一小搓人，私下里被少数深知帝国内情的圈内人称做皇帝的猎犬，专门替皇帝做些隐秘、黑暗的事。然而马克西米利安之志是否仅限于此，就不为外人所知了。至少菲恩知道，马克西米利安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尊敬皇帝。

“你在做什么？”马克西米利安不置可否，继续耍弄着他的宠物，逗得它四肢抽搐地仰躺在椅上，露出脆弱却喜欢被人挠动的腹部。

“伦纳德送来的一个小玩具。”

“伦纳德？他去哪里了？”并不被广泛承认的皇子皱了皱眉。“我告诉过他不止一百遍了——他被人从帝国议院赶出来，没有给我造成什么麻烦，没必要老是躲着我。”他揪了揪猫的胡子，好笑地看着它无可奈何又急不可耐的表情。“或许好处还多于麻烦呢！首先，让皇帝认清了哪些是他的朋友哪些又是他的对手。其次，我们从那些官僚操纵舆情民意的手段中学得了不少，也更清晰地探查出他们在敏塔-阿玛多瑞斯底层所安置的棋子。再则，议会高层如此激烈的举动，使得某些同样家道中落却还勉强维持着与财富、实力不对等地位的派系感到自危，更便于我们加以拉拢。”

菲恩叹了口气。

“他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早就不把被议会扫地出门的事放在心上了。临走前他给我送来这么个东西还有一封信，更像是说明书罢。在信的背面，他告诉我，他去东面了。应该是希努利亚，据说那里有许多矮人族留下的遗迹。”

马克西米利安没心没肺地笑了。“他这么想得开就好。”

“不尽如此啦……。”菲恩含糊地嘀咕道:“他觉得欠你的情，所以才先送来这个东西。去希努利亚，也是为了我们的事业罢。”

说着，他已经把那个原盘状的东西组装了起来。当两个半圆环扣到一起，盘面上浮起蓝色的涟漪。

那只诺德斯猫骤然窜起，四肢紧扣在椅子的毛皮上，两眼盯着菲恩的方向。这种罕见的动物，具有敏锐的魔法感知能力。它对身边细微的魔力涌动，都会保持最高程度的警觉，更别说盘形器械所激发的魔法，还是有相当等阶的。

“不怕，不怕。”马克西米利安抓住宠物的两个前肢，将它抱在自己怀里。

菲恩手里的原盘，浮起的魔法能量已经汇聚成一个球体，悬空在盘面的上方。它的颜色也越来越深，从淡蓝的清空迅速转换为碧蓝的海水。随即，球体向四周扩散开来，如丝绸一般的包裹住菲恩周围的空间，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区域。

猫嘶嘶地叫着，发出微不足道的威胁。

“拿些东西丢我。”菲恩对马克西米利安道。

马克西米利安好奇地看着面前越来越稀薄的蓝色，随手从手边的果盘里拿起一颗坚果，用力投向对方。那坚果刚飞跃了一小段距离，便像是撞上一面透明的墙，顿时折转了方向。铛！它反弹到一个陶制的花盆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有趣！”马克西米利安又拿了一些东西丢过去。有苹果、勺子，还泼了一杯水。实体的物件都被弹开了，水则沿着一个球面流淌而下，就仿佛一面水幕。

当他觉得非常安全了，将一个大理石的书压投向自己的朋友时，左手略放松了压制着的诺德斯猫。猫从他的怀里跳了起来，四足稳稳地落在地面。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狠狠地瞪向耍怪中的菲恩。菲恩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维持着的魔法也一下子放松了。

马克西米利安像是头猎豹般站起，一脚将猫踢到的角落。随即，他合身扑出，将菲恩重重地扑倒在地。三指宽的大理石柱体，从半人高的地方越过，直接摔到了地上，碎片在地面划出一片白色的扇形区域。

这巨响，把门外的仆人吓得都冲了进来。不过，在看到室内的场景后，他们连忙低下头，以同样的速度退了出去，还不忘小心地掩上了门。

“呃哼，我想，你压着我的时间有点长了。”位于下方的男子低声道。

马克西米利安的双手撑在菲恩的脑袋两侧，修长手指衬托下棕褐色短发显得格外整齐。听到朋友的抱怨，他潇洒地甩了甩头，像是逗弄猫一般扰乱了菲恩的头发，然后才爬了起来。

菲恩喘着粗气，慢慢站起身。

“你没事罢？”他的雇主递过来一杯酒，以安抚他的心境。

肋骨有点痛，是被他身上的装饰物撞了罢；呼吸略显急促，但不是受伤的缘故。其他……，一切正常。

“那只猫……。”

“看来即使是在诺德斯猫中，也是较为稀罕的品种呢！它用的应该是一种邪术，送它来的尤克理商人称之为魔眼之视，通过双眼传递心灵突袭，造成短时间的震撼眩晕。你和它对视了吧？”

“现在才告诉我……。”菲恩一副怨恨的样子捂上了眼睛。

察觉到他的确没什么异常，马克西米利安的心思又转到他的宠物身上了。那只猫刚才被无辜地踹了一脚，现在畏缩地躲在一个硕大的陶瓷花瓶后面，怎么也不肯露出头来。马克西米利安向它伸出一只手指，却被它恨恨地用爪子打开。再向后面伸进一点，就被它一口咬住。马克西米利安并没有缩回，而是用小拇指挠了挠猫的下巴。猫的上下颚松开了一点，尖利的牙齿并没有插入手指的皮肤。它的喉咙发出呜呜恼怒的吼声，但显然不再那么怒气冲天了。当主人的另一只手探入，把它从躲藏的角落拽出来，它便有些半推半就地顺从了。直到被拥在怀里，它依旧余怒未消地咕哝着。

“你该找个伴侣了，真正能陪你一辈子，能为你生儿育女的。”菲恩看着马克西米利安把一只恼怒的猫轻松地玩弄于手掌之中，不由提起那个话题。“近来和你通过几封信的你那个亲戚，克里斯坦森家的安格斯-路德维希，他有个姐姐，比你小九岁，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我顺便调查了一下——相貌不错、智力也在均上，身体健康。乔鲁姆伯爵家虽然是皇族，但没什么强力的背景势力，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事业。你看，她作为联姻对象是再合适不过了。”

“等我们见过了小安格斯，再考虑后面的事情罢。”多芬子爵的回应明显有些敷衍。

菲恩叹了口气。他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魔法圆盘，将一根钥匙般的金属圆柱插入原盘侧面的孔洞，然后递给马克西米利安。

“抽出销子，用力挤压，把两个半圆合并到一起，就能激活里面刻印的防御魔法。效果类似防御物理攻击和防御一般魔法伤害的叠加，能维持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它具有自动蓄能的功能，每次使用后需要在看得到太阳或月亮的地方蓄能一整天才能再次使用。基本上就是个应急手段，只要不是中阶以上的术士或是装备大量弓弩的军队要对付你，都能帮你临时应付一下。”瞅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躺在马克西米利安怀里撒娇的诺德斯猫。“另外，需要注意使用时候尽量保持心境平和，否则魔法术式随时可能异常崩坏。”

“这么精细的玩意，估计是精灵制作的罢。要在一个嫉火中烧的术士面前，或者一个不死不休的父亲的私兵队面前保持平静心态，对我来说还真是个了不得的考验呢。”虽然嘀咕，他还是接过圆盘，放到衣服的内袋。保命的东西，多一个也不为过。

菲恩几乎是叫了出来。“那就不要去招惹那些麻烦的女人。”

“啧啧啧！”马克西米利安优雅地轻轻摇动手指。“正因为要担心这样、那样的危险，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激起额外的兴奋感啊。像那些随便我这样、那样的女人，我才提不起干劲呢。”

这男人，没救了！不过他的直觉，倒是一如既往地正确。

“伦纳德从双头龙之堡附近的一个精灵遗址发现了这个东西，他觉得应该是哨塔上做定点区域防御用的。但试用下来，使用者是可以随意走动的。或许速度达到一定门限才会受影响，下次你骑马或坐车的时候试一下。不过的确，也只有精灵族才会如此奢侈地为边疆哨兵配备这种魔法器材吧。”

“双头龙之堡。”马克西米利安把银色的圆盘拿出来又察看了一番。“我们使用这个，不会和纳兹塔或者撒匹特尼塔斯的精灵产生什么纠葛？”

“上面没有任何精灵王族、贵族、知名工匠的徽章，伦纳德觉得它的年代可以追溯到精灵分裂之前了。你要是担心就谨慎些使用，不要随便拿去哄你的女人们欢心。”

“知道了，知道了。”马克西米利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由于人类术士的带动，寻找远古时代的魔法遗迹是当前非常流行的一项活动。甚至衍生出好几种职业，探险家、宝物猎人、鉴别学者、魔具商人等等。那些通过向国家、城市、皇帝、领主提供独一无二的服务而赚取到大量财富的术士，并不在乎花费几百乃至上千枚金币购买探险者寻找到的魔法物品。就算不是仍旧可以使用的卷轴、装备、药水，残缺的物件也能拆解出宝贵的原材料，用于研究或制造新的魔法器具。而要说到魔法遗迹，曾经繁荣昌盛的精灵族留下的无疑数量最为庞大。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不是挖了史书有记载的知名精灵的坟墓，或者动了在一个精灵世代，也就是前溯三百年之内，无论精灵族在用还是不在用的设施，就不会遇上麻烦。可要是有人冒天下之大不讳真得做了，他就会知道精灵绝对是个睚呲必报的种族。要命的是他们的寿命还特别地长。曾有人窃取了一件精灵宝物，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躲避精灵的追索。到了他的孙子那辈，终于受不了持续不断的流离失所，不得不乖乖地把遗物交还给了原主。马克西米利安觉得，伦纳德和菲恩都不会让他陷入这样的状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