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下)(1/2)
夜半。有鬼鸮的叫声,在夜空中若骨笛般长短交鸣。
半片惨淡的月相,在天穹的云絮中静栖,勾勒出繁复奇诡的暗色云纹。
岐山下的灯火早已尽数熄灭,四野,一片漆黑。夜风吹过,带起草叶的轻响声。
那些草叶交叠摩擦的声音,细碎且绵长地在带了压抑的夜空下延伸。有蛰伏的蛇忽而暴起,自草丛里惊走逃窜。
沙沙……沙沙……
鳞片摩擦草叶的声音明晰地传出,却将那一片寂静衬得愈发诡秘。枭鸟扑棱着翅翼在风里掠过,又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
……
南宫适是在囚车里陡然惊醒的。
商军后营的灯火已然熄了大半,有军士的脚步声,在营房外响动。
值守的兵卒将造饭的铜锅敲打了数下,示意三更已到。不一时,那轮班的兵卒便默然上前,接了铜锅,顾自踱步。
看去,似乎一切如常。
南宫适不由皱眉,却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他隔着囚车笼门的间隙,看向了一侧囚车里的周纪。
后者盯着营房外的帐门,神情略有些复杂,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夜风透过帐门吹入。夜间料峭的春寒,浸透身上尚未卸去的盔甲,使人蓦然打了个寒噤。南宫适陡然惊觉,心底忽而没来由地一突。
——太安静了。
明明惊蛰已经过了许久。今夜的风声之中,却是并无一声虫鸣。
……
南宫适心下惊疑不定,神魂却陡然被一声极为突兀的尖啸拽回。周围的光线似是忽而一晃,些许灼红的彤云,顿时燎着了四周的帐篷。
敲击铜锅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且纷乱。守营的军士再也顾不得其他,抓过手边的物事便急急地冲了出去。
铜锣声响,火光冲天。南宫适只觉得帐外的脚步声与喊杀声,在那火光里乱纷纷地重叠混合,震得双耳不住地轰鸣。那乱纷纷的声音无端使人眼前一片空白,好像一锅滚烫的浓粥,倏然浇在了头顶。
他看向周纪,后者的眼底亦是带了一丝愕然,却是下一息,隐隐化为了兴奋。
“有人……劫营!”
周纪双拳紧攥,死死地盯着帐门,面上的肌肉尽皆紧绷,看去,好似一只饥饿的困兽。那开口的声音尽管刻意地压低,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情绪里的欣喜与激动。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那四周的声音,也是愈发混乱且尖锐。帐门外的一架铜锅似是忽然被人掀翻,砸在地上发从回荡震颤的咣当声。
帐外,一时火光通明。人影游走交错,有金属尖锐的摩擦声纷纷撕裂空气。血迹自那缠斗的人影上飞掠而起,喷溅在营帐的门帘上,伴着长刀入肉与尸体倒地的闷响。
南宫适只觉得眼中火把一晃,雪亮的刀光已然对着囚车的车门劈落下来。一片混乱中他一时没看清那人的脸,却听得武将辛免在耳边高声呐喊——
“都给老子搜!抢到的都是咱们的……”
他顾不得与众人寒暄,便被辛免一把拖出;下一刻,手中已然被那周纪塞了一把长刀。他下意识地回头,却看那刀上依旧鲜血淋漓,而那周纪已然一声怒喝,提刀对着帐门冲了出去——
“张桂芳!老子砍了你这个兔崽子……”
他只觉得头脑一热,一股忿气汹涌而上,却也顾不得想太多,只管抓了那长刀向外奔去。
辛免回头,看了看那奔出去的二人,却也未加阻止。吩咐周围的军士继续打扫战场,他提了刀,与辛甲等人一同,随着那两人冲了出去。
带血的长刀在火光里流淌着明亮灼烫的颜色;帐外的商周两军,已然彻底战在了一处。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仓促聚起的军阵被内外冲来的众人生生撞散。无数生灵在那纷乱中自相践踏,哭喊之声划破天穹;商军大帐上飘荡的玄鸟王旗,已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血迹,略显残破地飘在夜空里。若一张素色的幡,对着五里沙场,无声招魂。
……
……
张桂芳骑在马上,身上的白袍,已被血迹浸染。左肩上的伤处尚且露着简陋的绷带,使得他此刻看去,愈发狼狈。
今夜,月黑风高,方向难辨。他借着幽微的光线,仅可看到先行官风林,正死死抓着一架袖珍的指南车,面色惨白地向那上面,一次次地喷出精血。那小小的车架似是被精血与法力催动,依稀亮起一点隐晦的光,指向岐山下,某片地势复杂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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