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白匕初现（一）（1/2）

朝歌。摘星楼上，有灯火随着夜色的变化，明灭不定。

城内更鼓声稀。城内金庭驿馆中的杏花上，沾染了几点微冷的夜露。

帝辛披着略显松垮的长袍，脚步沉稳地登上了摘星楼。长袍的衣摆，掠过那摆在楼上的血纹牡丹，似是染上了几缕暗香。

帘帐微卷。苏后默默上前，盈盈福身。那帝王见状，不由微微颔首，面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手取过一侧矮几上的酒盏，他顾自仰首，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身侧，苏后自是起身，取了酒壶，替他将杯斟满。

相对无言，彼此之间，却是出奇地默契。

楼中，那一幅绘着涂山的皮卷，依旧在夜风中微微飘荡。帝辛似是无意地一眼瞥去，唇角，笑意愈盛。

他抬手，顾自挽住了苏后的柔荑。顺势将那女子揽在了怀中，他带了戏谑般地凑近那娇美白皙的耳廓，轻声开口。

“御妻，孤看那贤后涂山，与那禹王琴瑟和鸣，一番情意，感人肺腑。想来御妻待孤，也应如是。”

女子闻言，春水般的眼眸似是微微一闪。随即勾唇，嫣然一笑。

“大王惯会取笑臣妾。臣妾自问，可没有涂山那个本事。”

帝辛闻言，不由抚掌大笑。放下酒盏，他揽着苏后起身，顾自推开了面前尚且关着的窗。

满室灯火摇曳。女子身上柔软的狐旜，在风里轻抚帝辛的长袍。灯火盈盈处，愈显柔媚娇美。

朝歌城内，那杏花上的护花铃，在夜气中发出轻微的细响。楼台上，帝王轻揽女子的腰肢，仰首，望向摘星楼外无尽的夜风。

谷雨将至，苍穹未晓。五关之外的春风，自东海之上遥遥吹起，穿过东夷群山，逆着滚滚河水，直入中原。

那夜空之下，有无数生灵奔命，如蜉蝣般，被夜气裹挟。

朝生。暮死。

……

……

长宁已经不记得，这一夜究竟有多长。

她只是默默地带着那黑毛小兽，一步步地走向了外城。步伐，沉稳而坚定。

有小臣与尹人，自宫内显庆殿中驾马奔出，手持周主旨意，上前宣读。她停步回头，沉默着听完，随即，默默抬手接过。

——那是二哥允她出城抚恤的授命书，更拨给了她若干虎贲。此后，又以她今夜战绩不俗为由，附带了要她谷雨后入前军，为周室开疆拓土的任命。

……

虎贲军首领沉默数息，终究命众人列阵，默默跟随于后。

处理伤者的下属早已暗中汇报，那些被獬豸击倒之人，身上亦只是轻伤。安世子一人一剑直冲外城，全程，未曾重创任何一个人。

他微微屏息，眼中眸光微闪。下一息，对那少女略一抱拳。

虎贲军中人，大多出身周室旁支，表面上与周主沾亲带故，实则血脉早已淡薄。常年护卫周室，他心知周主对他这等地位的角色，不过是视为可以随时替换的工具，前一刻命他阻拦安世子，后一刻，便让他护送安世子出城。

世间贵胄，将生灵分为三六九等，从虞夏到如今，皆是如此。纵然岐周以仁礼兴邦，上位者所谓的仁爱，亦不过是表面上安抚众人的手段。

若众人真因场面失控伤了世子，必会被那周主以某些理由，堂而皇之地清算。

说来他与那安世子，其实并无仇怨。何况那神兽獬豸代表了上苍，他与虎贲军众人，亦不得不敬。这等情形下，安世子分明有着倚仗，却依旧手下留情，这份心思，更使他不得不敬。

……

虎贲军首领一声轻叹，终究收敛了神色。他抬头看向前方，眉眼间尚且透了稚嫩的少女，心底不由微微一沉。却是思量之后，缓缓开口道。

“先前多有得罪，还望世子包涵。如今安世子既出城抚恤，三军一夜苦战，此刻想必困乏。若世子信得过，便由吾等前去相府交割，暂代守护之职。”

……夜色茫茫。小臣与尹人，在月华里驾马离去。长宁仰首，看着头顶渐渐西斜的月光。琉璃一般的眼瞳里，似有隐晦的自嘲一掠而过。

随即，她看着面带困倦之意的众人，眼底有愧色一闪即逝。于是俯首，对那虎贲军首领，微微一礼。

“大人所言甚是。虎贲军恪尽职守，倒是长宁考虑不周，一时莽撞。在此，先向伤者赔不是了。日后，还有劳诸位一路护持。”

——方才那首领说的那些，她仓促之间确实不曾考虑清楚。此刻对方主动提出，反倒将此事周全了不少。或许，她究竟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