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异象(1/2)
已经是十二月初八的清晨了,除夕将至,天空却在此时乌云沉沉,罕见地飘起了漫天雪花,寒风阵阵,衰草连天。
魂战家族的一夕倒台意味深远,新一轮的交锋迫在眉睫,正当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之际,一则更为震撼的秘闻却如瘟疫一般骤然席卷了整个魂界:七长老魂川于秦国北郡遭到萧族高手围攻,终因寡不敌众,力战身死;天帝震怒,欲与萧族开战。
顷刻之间,惊天秘闻不胫而走,纷乱喧嚣的大街小巷顿时充斥了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与离奇的议论。随着萧族商人不断转移资产以及各族商贾的探寻证实,壮怀激烈的魂族上下仿佛纷纷憋了一口怨气,群情激奋,慷慨请战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而辗转流连于天幽南城的天下大商更是为此人心惶惶,死死紧盯着帝宫方面的一举一动。
天色尚未大亮,魂玉便早早起身,腹中仅添了一碗母亲萧宁雪亲手熬煮的红豆小米粥,便匆匆出得府邸,坐上门前早已恭候多时的精致轺车,朝着帝宫方向辚辚驶去。
身后的寒风中是翘首目送的白衣妇人。
或许是自知身份敏感,随着魂玉日趋成熟,母女之间便仿佛隔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饱含温情却又处处充满了细微的克制;无论母亲多么迫切地想与沙场归来、九死一生的女儿团圆,她都无法轻易跨出这座冰冷的府邸一步,只能殷切嘱托身边的孩子将他那历经磨难的姐姐平安带回。
后院的篱笆上开满静谧的花朵,如水的月色映亮了瓦上琉璃,有袅袅炊烟氤氲升腾。她只如万千平凡的母亲,静静守候着一桌冰凉的饭菜。当一双儿女拂去满身的寒气踏入厅中,她便兴奋地站起身来,拉过女儿苍白的小手偎入怀里,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又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招呼着弟弟一同将桌上的饭食又热了一遍,再心满意足地看着历经风霜的女儿安安稳稳地坐下吃饭。
“饿了吧,玉儿?”摇曳的烛光下,她温柔地说话,“慢点吃,别噎着。”
她没有问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危险,仿佛那只是一次普通的远行,默默伸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拂过少女苍白的额头,为她掖回鬓角垂落的发丝,”“我可怜的孩子,又该是瘦了不少。”
魂玉伸出的筷子在空中一顿,深邃的眸中隐隐有雾气凝结。
这些年来,她总是对自己的计划与行动讳莫如深,目标一经确立,便自顾自地消失不见,空留别人为她暗自忧心——她去了哪里,又将会面对怎样艰巨而凶险的任务?
下一次,她是否还能平安地回来?
这一切对于未知的迷茫与恐惧,萧宁雪却从未开口向她提过一句。
魂玉是心中有愧的。
或许是出于女子在这方面天生的细腻与敏感,此生的她虽发现了那层横亘在二人之间淡淡的隔阂,但她却并无勇气去将之打破——即使两世为人,她依旧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毫无把握。
现在的她,还无法让母亲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魂界的阳光之下。
雪还在下,冰凉刺骨,从暗淡的灰色天空中洒落,纷纷扬扬笼罩了魂界。不知为何,当她抬头望向车窗外天空的刹那,她仿佛看到了高空的流云正疾速翻涌,从四面八方逐渐汇聚成一道深不可测的巨大漩涡,在这座繁华城市的上空呼啸盘旋,宛若一只圆睁的冰目,阴冷地注视着下方连绵无尽的楼阁殿宇。
魂玉的车架于辰时抵达朱雀门前,帝宫广场的寂静萧索与紧闭的宫门令她感到隐隐的失望。
她不禁心中叹息,力挫七族、夺取火灵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大功,本该是场热闹非凡的庆功朝会,却因七长老的骤然薨逝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而她也是在昨夜方才得知,她的父亲魂三已于一日前的清晨仓促动身,赶往北境,去接手魂川未尽的使命。
他终究没能等到她回来,她的母亲不无惋惜地幽幽感慨。
魂玉定定看着空中那道莫测的漩涡,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冰凉彻骨。便在此时,融成一片的漆黑宫门蓦地亮起一条笔直光线,随即在漫天的风雪之中隆隆洞开,缓缓漏出一道修长身影。魂玉抬眼望去,赫然是昔日主持成人大典的凡圣。
来人依旧是一副闲云野鹤般的自在模样,只是此刻那张仙风道骨的俊逸脸庞上却分明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压抑与凝重。少女赶忙敛起裙裾跃下轺车,向着缓步行来的男子深深一躬,“玉儿拜见凡圣大人。”
来人看着她沉默片刻,轻咳一声,摇头苦笑:“你来得不是时候,这大殿里头早已炸开了锅,恐怕再没什么心思替你这小丫头庆功咯。”
魂玉心中亦早有预料,清冷的眸中隐隐有水光氤氲,口中凄然:“七叔不幸薨逝,玉儿早已别无他心,当务之急,还要请诸位大人查明真相,为我七叔报仇雪耻。”
凡圣默然,回首望了眼身后缓缓闭合的高大宫门,笑了一笑,“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之后的事情,便不是本座一个外人同你这小辈可以插手的了……去老七府上看看吧。说起来,他膝下还有一位与你同龄的女儿,这些年来似乎因为长相的缘故,并不怎么受人待见。老七这一去,恐怕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不同于魂三这般的天帝血亲兼任长老,魂川却是一步一步实打实地从底层积功升至长老之位,他的能力与为人在整个魂族都是有口皆碑的。只可惜他这一去,他身后的家族便再无依靠,即便凭借昔日的关系尚能支撑一二,然而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们的下场究竟如何,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魂玉心中一颤,蓦然想起魂三昔年的一次酒后失言,对那位少女的污言秽语自是免不了引来萧宁雪的一顿斥责——生来便已遭逢不幸,又如何忍心再去为祸那颗稚嫩的心灵?于是第二天清晨,面色萎靡的魂三便行色匆匆地翻出当年那盒置于角落、蒙尘多年的浴凰丹,包装一新后,亲自登门送回了魂川府上,引得对方大为感动,强行拉着婚后戒酒多年的魂三重温了一回长夜之饮。
往事如烟,故人已去,昔年那位饱受命运煎熬的丑陋少女,今后又该何去何从?纷繁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绞痛。
天空中雪花飘摇,灰蒙蒙的寒气覆压而下,令人怎么也无法轻松起来。
一辆精致轺车穿过苍白的雪幕,沿着长长的巷道辚辚驶来,悄然停在一处高大白墙之下。白墙后,便是七长老魂川的府邸,此刻正有隐隐的哭声传出古朴的院墙,府中上下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魂川的逝去惊动了魂界的强者与权臣,然而七长老府邸门前却仍旧显得冷冷清清,只依稀停了几辆简朴车马,偶尔有一身缟素之人往来进出,尽皆沉默无言。
魂玉与凡圣未曾张扬,下得轺车,便如寻常吊唁者般任凭府中仆役引入前厅。
大厅中分外静谧,空气里弥漫着灰烬的焦味,黝黑的火盆熊熊燃烧,映亮了一旁跪坐的女子。魂川的夫人王氏抬起无神的双目,苍白瘦削的面孔与昔日的丰韵佳人已经是判若两人,刚欲木然地起身行礼,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惊呼出声,加之连日的操劳,便险些就此向后摔倒。身边的凡圣微一抬手,心念所至,虚弱的老妇便已站稳了身形,这才惊魂未定地向眼前的男子欠身拜谢:“多谢圣人出手相助,不知圣人亲至,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夫人不必拘谨,魂川也是老夫多年的好友,他此番去得突然……”凡圣看着香炉中的苍白灰烬,神色黯然,“若不来此再见他一番,我心难安啊。”
侍立身后的王氏闻言顿时眼眶一红,泫然欲泣,“夫君能得您这般真心相交的友人,实在是我等一生之幸。”
“魂三长老的爱女魂玉,今日随老夫一同前来悼念。”凡圣看向身侧沉默的少女。
“见过王夫人。”魂玉朝瘦弱的妇人深深一躬,“家父已于前日火速赶往北境接替七叔,并将尽快寻回七叔遗体,因此不能亲自前来,还望夫人见谅。”
“……”王氏肩膀颤抖,目光怔怔地看向少女深邃的眼眸,竟产生了一瞬间的失神。
“魂三长老的大恩大德,妾身此生不忘!”她缓缓回过神来,一字一顿,苍白憔悴的容颜上缓缓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
“夫人言重了。”魂玉立在空荡荡的棺椁前,冰凉的悲意涌上心头,“七长老未曾负了魂族,我等又岂能让他魂无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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