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明月清风拂山岗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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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她紧锣密鼓地将记忆中的秘本内容抄录了下来。
但翻译乔舅父那部分时,她吃惊了,其中三分之一的内容都不认识,虽然看得出这些字和她学过的是同一种文字,但祖父当初完全没有教过她。
她和四爷立刻意识到——保皇派当年上了双保险,这部分文字的释义留在保皇派手上!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月儿仔细研究了几天,她认为如果给她时间,她是能够推导出这些字形的意思的,但时间恐怕要很久。
如此一来,问题也来了,当局会质疑他们的诚意,因为保皇派有双保险的事情空口无凭。
其实四爷目前当真没有多少私心了,现在是1938年的冬天,侵略者的铁骑已踏破大半河山,民不聊生、山河破碎,如果四爷过去对gmd有着深刻的质疑的话,眼下全民浴血奋战的当口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希望大家同仇敌忾,各自出一份力,如果真能按照秘本记录尽快研制出一种新型武器,也能对抗战起到积极作用。
但月儿需要充分的空间和时间来破译那些密中密,急是急不来的,为了不引起当局的猜忌,月儿精神恢复正常的消息暂时没有对外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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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佣们发现少奶奶不那么孩子气了,但却话少了,天天闷在书房,似乎是另外一种精神不正常的表现。
只有月儿自己知道自己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不再心存疑窦、不再迷茫惧怕,即使是之前那场疯了的经历,她也心存感念,说实话,那些天发生的事她全不记得了,仿佛做了一场梦,也仿佛是一场彻底的休眠,让她紧绷了三四年的心房进行了一场彻底的放空。
现在的她,更加从容,也更加勇敢。四爷认为战乱年月,他们尽量不要生孩子,她却觉得顺其自然为好。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1939年,是个女儿,粉妆玉琢,比妈妈还要漂亮许多,四爷视若珍宝,虽然他忙于公务,不回家的时候居多,但每次回来,总是一脚跨到女儿小床前,亲亲小脸小手,任女儿绵绵的小手攥着他的一根手指咿呀咿呀。
初为人父的幸福感溢于言表。有时候甚至已经在考虑今后给她找一个怎样的夫婿,夫婿会不会待她好。
女儿的到来,让他的内心成熟了一大步,沉甸甸的另一份责任感忽然就落在了肩头。
月儿不去总结过往,也不去担忧将来,到什么时候过什么坎儿。她满腔疼爱女儿,每天早上老妈子把粉团儿似的孩子抱到她的大铜床上,爬在柔软的绸被之上,像粉嫩的人间天使,叫她睁眼便乐,好不滋润。
生产时很受了些苦,骨盆窄,断断续续疼了一天一夜,把四爷衣袖都咬破了,那种疼法简直比活牛剥皮更甚,四爷一刻睡不着,一遍遍往产房里跑,后来孩子生下来,合家人都像打了一场酣战,个个筋疲力尽,但看到孩子小脸时,仿佛整个屋子都给照亮了,谁都不觉着累了。
孩子出生后,铜八万见天儿就来,劝月儿别一直奶孩子,母乳吃上几个月就得了,别没完没了。她的心思老妈子们都晓得——奶孩子的女人不易受孕,所以大户人家多是请奶娘喂养,好叫太太少奶奶们早些再受孕!
月儿虽然没有断奶,但第二年家里照样又添丁了,并且是一对龙凤胎。
若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静若处子,那这龙凤胎则是动如脱兔。刚出生就哭了个惊天动地,铜八万未到大门口,就听到了震天响的婴儿啼哭,唱歌比赛似的,一个赛着一个音量高。
刚刚过了百天就透出无敌的淘气来,非三个老妈子不能哄得住。尤其是儿子,四爷隐约已经预感到未来他会长成个什么混世魔王,过早就操起将来的心。
不过最叫他劳神的还是孩子们的母亲!
月儿在破译过程中,遇到了极大的困难,于是尝试看能否按照前文的内容推导后面的意思,但这种尝试需要进行小规模的实践,于是她自作主张地在后院书房里搞起了科研,天天研究爆破技术,日复一日地用水泥和板材做模型,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到处是模型半成品,最要命的是她的抗爆建筑需要用炸药去实验其坚固程度,于是后院三天两头地发生大小不等的爆炸。
仆佣们都说:“真疯了真疯了,正常的妇道人家可干不出这种事,疯得更厉害了!”
四爷屡次勒令叫停,都无济于事,月儿对于这项研究简直走火入魔,她说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她天生就该是一位科学家或者建筑大师。
四爷笑道,也不知道谁当年学堂的手工考试,拿了别人做的鸟笼子去应付。那点儿可怜的动手能力,还建筑大师呢!
月儿顺杆爬,说四爷做的鸟笼子邪气好,四爷动手能力交关强,虚多实少地恭维一番,拉住他帮她做模型。
最后,劝人不要继续做模型的四爷,被糖衣炮弹裹挟到桌边,任劳任怨做起了模型。只能边做边念叨让她无论如何注意安全,月儿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然而这天四爷坐车回家,老远便看到自家的方向浓烟滚滚,他登时吓得心都停跳了两拍,从前他没有这样脆弱,但如今不同,牵挂太多,而且他的牵挂全在那座院子里。
他失态地冲回家,当发现一家小粉猪都安然无恙,才顾得上去灭火,其实火已经给兰哥灭过了,只是还有烟雾没散尽。
金鹤仪气得告了一箩筐状,四爷的老婆孩子统统都被告了,老婆烧房,双胞胎拆家,全都合该给揍上一顿。
四爷头疼,没见过那么混不吝的老婆,也没见过那么顽皮的孩子。老婆屡教不改,说了多少年,回回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龙凤胎呢?像两只皮猴,天天一门心思地想着搞破坏。
金鹤仪气鼓鼓地扔出一只破话匣子,说:“上月刚从成都买的,都没舍得用,让你家龙凤胎给拆了!”
他老婆还算知道自己那研究有危险,每次做实验都把孩子送到金鹤仪的后院让她们给看着,但他家的孩子人见人嫌狗见狗愁!话匣子拆了,那怎办呢?叫爸爸赔呗!
总之四爷苦啊,每次不论去后院还是去仆佣的下房,他都要做好被人围着告状的准备,龙凤胎不是拆了人家的东西,就是揪秃了人家的鸡狗!
还好大女儿乖巧,不过这种乖巧也有点怪,简直就是高冷,比龙凤胎总共也就只大一岁,但她很是瞧不上自己的顽皮弟妹,总是觉得他们很幼稚,而且,她打小就一脑门生意经,父母给老妈子买菜钱她都要凑上来过问一遍,刚交七岁,性格就出奇地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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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家长里短间,时光已经来到1945年,日本忽然宣布无条件投降,民众激动不已,四爷和所有人一样扬眉吐气,原子弹这种新名词也传入国人的耳中,它的杀伤力和秘本武器似乎一样。
而月儿也恰在这时才刚刚完成破译工作,不过她和四爷同时开始犹豫了,要不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当局,此时和1938年不同,抗战后期的这些年,四爷深刻地感受到党内的腐败和**,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前线士兵浴血打仗,后方官员纸醉金迷,四爷深深为这个政党感到担忧……
最令人**的是,抗战结束后,当局逐渐有发动内战的迹象,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于他和月儿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于是,将秘本上交的心也日渐动摇。
而眼下战争刚刚结束,百废待兴,四爷的工作比之前那些年更忙。
这种忙和累总归是多年都已经习惯了,最受累的是他的家,三个娃一个娘,家里简直堪比一个小战场,他都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过来的,怎样能养了那么多孩子还能和和气气地过下去的。
他太吃力了,每天回家前都担心房子有没有被老婆烧掉,担心猫狗有没有被龙凤胎塞到井里,鸡可别又被龙凤胎撵上树,担心仆妇的裤腿是不是又被儿子用放大镜烧开了洞……
他在外面华彩万丈,风流倜傥,男人敬重,女人垂涎。谁能想到,到家却做牛做马,劳心劳力,老婆不听话,孩子淘上天!
有时候累了,也想自己消遣放松,高层的酒会经常有,他每次都是谢绝参加,或者闪进闪退,这日因是三公主邀请出席一场赈灾酒会,他盛情难却。
于是难得的刮脸净面、修容理冠,疲倦狼狈的老父亲摇身一变成为翩翩佳公子。
军装笔挺出门时,却看见老婆在客厅里拆解一枚手雷。
“干嘛!啊!又干嘛!”他不由就很大声,声音低不管用,老婆孩子很会装聋。
月儿现在就在装聋。
四爷气得上前阻止:“我的姑奶奶,别造了!四爷再厚的家业也要给你们娘儿几个造光了!”
月儿躲开,忙忙叨叨地拆卸。
四爷气,“再不放下可要揍了啊!”
月儿说:“啊哟,给震成一只聋耳朵啦,什么都听不到啦。”
说着已经拆开了,四爷无奈,怕误了酒会,只好丢下一句毫没威胁力的“回来再收拾你”,匆匆忙忙地走了。
刚一出门,三的在井口上洗猫。三的是二女儿,他家的龙凤胎本来是有着类似于宝宝贝贝这种很别致的名字的,但因为太顽皮,天天给父母喝来喝去,于是‘二的’‘三的’就成了他们的代称,时间一长,外人就都只记得他俩叫‘二的’和‘三的’了。
“又洗猫,回头再给它挠一爪子!”
他冲女儿的小胳膊虚拍了一下,不许她洗猫。
三的“阿耶”一声,学着她娘的口气道:“给打成一只断胳膊啦,啥都做不了啦!”
四爷气得还没骂出口,三的就又道:“不吃糖不成啦!胳膊断啦!”
四爷气得冒烟,金鹤仪和兰哥两口子隔着窗户笑。
金鹤仪说:“上行下效,林映月,听听你女儿教育的多好!”
四爷恨不得给三的一脚,“吃糖!再不学好,给你吃一顿揍!”
三的吐吐舌头,她才不怕爸爸,爸爸每次打她都跟挠痒痒似的。
她不洗猫了,又把藏在狗房里的大皮鞋拿出来灌水,四爷气不打一处来,这不就是他找了好久没找到的那只皮鞋嘛!
不过兰哥忽然道:“二的呢?好半天没见了!”
这话当真惊悚,因为他家二的更顽皮,五分钟看不牢,就可能溜到街上去了,再不然就是拆了后院的葡萄架、揭了东厢房的瓦……
四爷连忙问三的:“你哥哥呢?”
“哥哥没捅马蜂窝!”
四爷自动翻译:熊孩子捅马蜂窝去了!
果然,院外的一座山墙上,高高地站着他那个六岁的儿子,跟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臭小子举着长长的一根棍子,踮着脚尖,正在奋力地捅着马蜂窝,嘴里还喊着他是绿林好汉黄天霸的口号……
四爷和兰哥不等近前,臭小子就发现了,扔下棍子跳下墙便跑,一溜烟便无影无踪了。
兰哥和麦草去追了,四爷气得头顶上冒烟,打扮好的发型也乱了。
这时娟娟跑来了,娟娟是四爷的大女儿,这个七岁的女孩是个过日子的天才,看见弟弟扔下的是老妈子的腌菜棍,棍子拦腰给摔断了,气得大哭,怪爸爸不管弟弟,这跟菜棍不是随便捡的,这是三张金圆券从油盐店买的!
“买的!”娟娟顿足道。
四爷瞠目结舌,他很怕这个女儿,她像个小大人,家里但凡涉及到钱的事情她都要过问,但凡有浪费现象,她就气得看不进书,也写不进字!
“娟儿,咱不差那三张钱!咱再买一根就是了哈!”
说罢就知道说错了,她这个大女儿也不知道遗传谁的基因,从三岁时就会精打细算,丢一根线都较真个没完。
麻缠了半个时辰,四爷才得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