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薄雾浓云愁永昼(2/2)
王景云听此话朗笑起来,冲淡了些悲伤的情绪。又转念想到了什么,微微正色:“你此次到上京,可是为了参加乾元节宫宴?”
怀谨点头,又将修明拉过来,“是,但主要是为完成祖母给的任务,给妹妹找个金龟婿。”说完,朝舅舅狡黠地眨眨眼。
王景云也慈爱地看向修明,只见她低垂着头羞红了脸,又摸了摸怀谨的头,道:“这个不难办。只是……”
“只是什么?”怀谨问道,见舅舅瞥了眼妹妹,于是让妹妹先出去候着。
待帘子放下后,王景云才收回眼神,神色凝重地继续说:“你不能去乾元节宫宴。”
“为什么?”怀谨的疑问脱口而出,而后又觉得答案近在眼前,“是因为我与母亲相似的面容吗?”
见舅舅背过身去重重点头,她回道:“可这是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我希望完成母亲所有的心愿。”
王景云转过身来抓住怀谨的肩膀,沉重地说道:“你去了,恐有杀身之祸。”
“为什么?难道我是当今圣上的女儿?”怀谨不解。
在父亲找到她之前,她一直在猜测父亲是谁。到底是谁,才能让母亲看着她的面容,时而像呵护绝世珍宝般温柔以待,生怕她磕了碰了;时而像面对杀父仇人一样恶言相向,抽出鞭子狠戾地抽打,恨不得将她活活打死。后来父亲来了,她的疑惑更甚。父亲那般温柔敦厚的人,怎么会愿意娶母亲那种疯子,又怎么会生下她这个小疯子。因此,她又怀疑梁家二爷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刚才舅舅说她和母亲有七八分相似,可她明明不像母亲,只当舅舅见到她又思念起母亲罢了。现在舅舅又因她的面容不许她去乾元节宫宴,难免产生这种猜测。
“又在胡思乱想了,”王景云看着怀谨呆呆地发问,轻柔地拍拍她的肩,“你与陛下没有关系。不许你去宫宴,是因为你母亲曾经犯错害过陛下。你母亲虽已赎罪,但我怕陛下见了你,又翻起旧帐来惩罚你。”
“原来是这样,那就不去吧。不过烦请舅舅,帮忙在宫宴上为修明好好相看一位如意郎君。”说罢,便拱手与舅舅作别,退出了厅堂。
回去的路上,怀谨反复思索着母亲和舅舅的话。
母亲说,她是前朝最后一位公主。大俞王朝末年虽天灾不断,但在太子舅舅的治理下国家还算安稳,且太子舅舅那时还年少,若没有定北侯原焕臣起兵谋反,待太子舅舅登基,大俞王朝定会再次走向兴盛。可恨原焕臣长子欺骗她,利用她获取皇室辛密,以此作为清君侧的借口;可恨原焕臣次子联合西蛮,围剿忠于大俞皇室的十二卫;最可恨的是当今圣上,原焕臣幼子,亲手射杀了太子舅舅,还将太子舅舅枭首,曝尸于城墙上整整三年!
而陈国公府里的舅舅,其实是太子舅舅的母族表兄。原焕臣次子,亦是太子舅舅的母族表兄,所以才更加可恨!
怀谨还记得,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她因身中牵机大汗淋漓,口唇青紫,四肢痉挛,不停喊叫着仇人的名字。因事发突然,怀谨先是手足无措地愣在旁边大哭,后又冷静下来准备跑出去找郎中,可母亲说她已经无药可医,喊她回来。她跑回来颤抖着握住母亲的手,这时父亲终于找到她们躲藏的废墟。看到母亲的样子,父亲那把浴血的佩刀颓然跌落,他上前将母亲打横抱起朝外跑去。母亲让他停下,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说她此生能再见他已然圆满,只望父亲能好好照顾她。
最后的最后,母亲垂下一只枯槁的手,怀谨紧紧抓住那只手,听那只手的主人说出她最后的心愿:阿谨,去乾元节宫宴,去乾元节宫宴杀了他!怀谨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睁大通红的双眼拼命点头。母亲嘴角微微上扬,垂下的那只手挣脱怀谨的手,用最后的力气轻轻抚摸她的脸,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阿瑾,阿瑾……
在那声声呼唤中,母亲的生命悄然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