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珏(2/2)
“皇上,千岁大人到了。”
皇上睁开双眼,却好像有气无力:“快传。”
时焱进入勤政殿,这里熏着香,皇上似乎很是疲惫。皇上招了招手:“时爱卿,朕今日找你过来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哄宜儿开心。”时焱走上前给皇上按着太阳穴:“皇上的意思是?”皇上叹了口气:“朕近几日纳了个妃子,宜儿不是很高兴。”时焱点了点头:“皇上恕臣冒昧,您一直对贵妃娘娘十分疼爱,怎么会?”皇上舒了舒眉头道:“许淑妃是许进忠的女儿,虽然许进忠大逆不道,竟敢谋逆犯上,但是当年母后被困在冷宫时,他的夫人常悄悄探望,许淑妃是他的遗孤,朕想着让她入宫,保全她一世荣华,也算是替母后还了恩情吧。”原来还有这一层,时焱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微臣明白了。皇上,过些时日便是太子的生辰,太子养在娘娘膝下,皇上想讨娘娘欢心,不如给太子办场隆重的生日宴,也显得皇上注重贵妃母子。”皇上思索道:“不错,朕找爱卿果然是找对了,既如此,这件事便交由爱卿来办吧。”
时焱领旨走出勤政殿,皇上的脸色便又沉了下来,用手扶着额头,愈发疼了。
生日宴上,张贵妃笑得开怀,却不知她这笑容伪装得有多难。几日前,时焱便说奉皇上的命陆陆续续送东西过来给太子,起初张贵妃还有些暗暗得意,可是东西送得越来越多,却不见皇上的身影。总是说皇上头疼,太医在诊治。以往张贵妃不快,总是皇上来未央宫哄她,这次皇上病了,张贵妃想不如去看看,谁知刚走到勤政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皇上和许淑妃的欢笑声,这是病了?
礼物越来越多,未央宫也起了闲话,说许淑妃的眼睛和当年的纪妃很像,自从许淑妃入宫,皇上一直很宠爱,如今太子生辰,皇上那么重视,是不是怀念太子生母了?说这话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未央宫年长的宫女知道纪妃的事情,张贵妃一怒之下处死了这几个宫女,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埋在了心底。
皇上的头疼病越来越厉害,昏迷前口谕说谁也不见,可时焱在口谕上添了几个字,除了许淑妃谁也不见。
张贵妃对着菱花镜抚摸着自己的脸,哪怕用最好的方法,最名贵的药材保养,也留不住青春。脸上的皱纹是真的,被藏进发髻里的白发是真的,圣宠日渐衰败也是真的。
许淑妃带着宫婢走进未央宫,这里还是极尽豪奢,看到张贵妃坐在妆台前看着菱花镜,许淑妃走上前去:“姐姐可真是清闲,还能在这里梳妆打扮,不像妹妹我,整日要陪在皇上身边,都没空好好装扮自己了,不过幸好皇上说我青春正好,不用打扮已是国色。”张贵妃抬眼,站起身来,走到许淑妃身边上下打量着,一身娇俏的粉色宫装,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可是那股挑衅的气息如此惹人讨厌。
“啪!”一个耳光落在了许淑妃的脸上,张贵妃冷笑道:“凭你也配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许淑妃瞪着张贵妃,看起来很生气,但其实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就是要来激怒她。三天了,太医一直在给皇上诊治,皇上在半梦半醒之间还一直唤着宜儿,皇上如此疼爱张宜儿,可偏偏张宜儿进不去勤政殿的门,许淑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许淑妃刚走,张贵妃就传了时焱过来:“本宫不是要你杀了她吗?”时焱脸色似乎有些不安和为难:“娘娘,许淑妃好像,好像与常人不同。”张贵妃狐疑:“什么意思?”时焱低头:“之前,我便给许淑妃的羹汤里下了药,可她一点事都没有,送汤的婢女说,许淑妃喃喃地说已经喝过一次了,现在再喝一次又有何妨。”张贵妃不解,时焱凑近说道:“这药之前娘娘您只给一个人用过,送了那个人的性命。”张贵妃杀过很多人,但是只给一个人用过的药,只有穿肠散,那时她妒恨极了纪妃,要用最痛苦的方式让她死去,这穿肠散服用下去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你的五脏六腑,又痒又疼,你却没办法去挠,然后越来越疼,疼痛一点一点把你吞没,直到死去。张贵妃抬眼:“你给她用得穿肠散?”时焱点头:“是,后来我也用了一些办法,对她都没有用,她好像是个鬼魅一样。”张贵妃想起方才许淑妃瞪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像极了当初纪妃临死时合不上,看着自己的那双眼,不免打了个寒颤。
时焱离开了未央宫,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张贵妃坐在榻上,还魂吗?就算是又怎么样,你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本宫,现在还魂能拿本宫怎么样?
夜间,张贵妃有些头疼,这半个月来每夜都梦到纪元惜,日日惊惧,人也恍惚。今日喝了安神药想着能睡得安稳一些,却不想更加紧绷了。“侍楼,倒些水来。”张贵妃唤道,一只手递过一个茶盏,张贵妃也没抬头,喝了下去。刚入口,却觉得嗓子像是有蚂蚁夹一样,蚂蚁?张贵妃抬头看着“侍楼”,她不是侍楼,她穿着纪元惜死时的那套衣服,脸上是指甲抓的印记,那双眼睛分明就是纪元惜!纪元惜越走越近:“贵妃娘娘,臣妾好痒,好疼,可是臣妾挠不到,好难受。”说着用指甲抓着自己,到处挠:“贵妃娘娘,臣妾死得好惨,你也试试,你也试试。”张贵妃坐在床上,连连后退,口中嚷着:“不,不,来人。”可是那种痒,已经深入五脏,张贵妃用力挠,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挠到地方。纪元惜就那样看着她笑,张贵妃在精神的惊惧和肉体的痛苦下渐渐没了呼吸。纪元惜走近她,叹了叹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她不是纪元惜,她是许如季。之前,她刺杀时焱失败被抓,时焱却放走了她,后来时焱找到她,告诉她许进忠参自己的折子是张贵妃给他的,问她想不想为许家报仇,许如季当然想,于是便在时焱的安排下进了宫。时焱之所以确定皇上会留下许如季,一方面是因为皇上仁善,会想留孤女一条性命,另一方面是因为许如季的眼睛像极了纪元惜。而皇上对纪元惜一直是心有愧疚的。
许如季走出未央宫,这里很安静,因为所有人都在侍楼点的熏香下熟睡了。侍楼是时焱早就埋好的棋子,沉溺于时焱的皮囊和温柔,时焱说他见不得张贵妃这样打骂侍楼,他要除去张贵妃,但是又不能让皇上知道,等除去了张贵妃他就请旨娶她。出去张贵妃,不用侍楼动手,她只需要在张贵妃的饮食里下一些让人心悸难安的药物就好。而今晚她要做的就是让未央宫的所有宫人都睡得熟一些。
张贵妃死了,皇上不顾身体,冲到了未央宫,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所有人都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张贵妃的死状和当初的纪妃一模一样,大家都说这是纪妃复仇,张贵妃是死有余辜。
宫里流言不断,皇上却无心处理,两个月过去了,皇上经常坐在未央宫中,一天不吃不喝,所有人的劝解都毫无用处,直到许淑妃带着侍楼过来。
张贵妃死后,侍楼等一众婢女被关进内狱。侍楼没等来皇上的处罚,却等来了时焱的毒药,不过侍楼运气好,毒药最终进了别人的腹中。
许淑妃站在皇上身边,侍楼将时焱对她的交代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时焱没告诉她许如季的事情,她自然也不知道。皇上眉头紧锁:“口说无凭。”侍楼转了转眼珠,说道:“皇上,来给奴婢送毒药的是时焱的心腹必远,若是奴婢所言为虚,他又为何要杀奴婢灭口呢?”许淑妃也凑近皇上,说道:“皇上,若想知真假,不如传必远入宫,一问便知。”
皇上查到了时焱的身世,也查出了他和纪元惜的往事,看来他是为了复仇。震怒:“居然是他!可是他如今偌大权柄,只怕不好办。”许淑妃微微俯身道:“臣妾愿为诱饵。”皇上抬头看着她,许淑妃继续说道:“不瞒皇上,臣妾入宫之前刺杀过时焱,因为臣妾一家都是被他抄家流放的,但是臣妾失败了,而他却放了臣妾,臣妾想或许可以用这个做消息,让他进宫。”皇上看着许如季的那双眼睛,也许她真的可以作为诱饵。
时焱收到了许淑妃的信笺,邀他在城楼一叙。时焱如约而至,许如季看着城下:“你说是张贵妃杀了我外祖,可以抄家流放的还是你,你说要帮我报仇,还没报完呢?”时焱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笑了笑:“你今日是来找我报仇的?”许如季突然转身看着他狡黠一笑:“焱哥哥,好久不见!”刚说完,后方突然火光四起,箭矢朝城楼射来,时焱转身护住许如季,却已经被箭贯穿:“元淳,你不该来这里。”许如季一惊,来不及反应,时焱又中一箭,用尽力气扯下许如季腰间别着的青玉玦后,跌落城楼。
时焱看着许如季最后笑了一下,她和她姐姐真像。
第一次看到许如季,时焱就认了出来,她不是什么许家小姐,她是纪元惜的妹妹纪元淳,她的眼睛和元惜这么像,腰间还别的他送给元惜的定情信物青月珏。他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复仇,为她姐姐复仇,也为整个部族复仇。
纪元淳看着时焱跌落城楼,想着他刚才说的话,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当初长姐入宫换取部族平安,可是好景不长,她死在了张贵妃手上,连生下的孩子也成为了仇人之子。过了不久,时焱带人灭了整个部族,只有她和大将军的幼子必远侥幸活了下来。那年她才九岁,必远也不过比她大三岁,两人一路乞讨来到都城,必远进了千岁府,而她被许家收养。
这么多年过去了,复仇的种子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是时候了,所以从刚开始的刺杀就是安排好的,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借助他的力量送自己进宫,这样才有机会复仇。
张贵妃死了,时焱也死了,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太子交给了许淑妃抚养,许淑妃看着太子习字。思绪却飘到那日,时焱最后用尽全力扯下了她的青月珏,紧紧握在手里,为什么?那是长姐入宫前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