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卷(一)窑场坯作(1/2)
马车一路向西北而行,约摸一个时辰,已行至越州地界。又过大半时辰,马车停在一郊外庄子前。连宗望翻身下马,车厢里两名清秀小厮也下了车。庄子不大,边门吱嘎一声被人打开,一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一身对襟短褂,看着朴素却也干净。来人见到连宗望竟有些激动,两人交手对掌一握,各自在对方肩背实实在在拍了几下。
“于兄,这便是我相托的二位姑娘。恐需些时日要在府上打搅。”
“兄弟既认我这个哥哥,就莫要见外。你的妹子,自然就是我于某的亲妹子。”中年男子爽利道。
“二位,这是我义兄于献,他同越州窑场主相熟,自会有安排。”
“进屋说,进屋说。诸位请。”说着,男子牵过缰绳,将三人连同车马从正门引了进去。
于献的浑家倒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虽也三十来岁的模样,却生得肤白貌端,然却是个哑巴。她摆上茶水,用手比划着咿呀几句,便安静退到边上坐着。
连宗望匆匆喝了口茶道:“我这俩义妹不同旁的女子,对瓷窑技艺颇为上心,兄若方便,可否让其到窑场里帮学几日,也好开开眼界。哦,这妥帖自然是头等要紧,若是诸多凶险不便,那就免了麻烦,终究是女子的身家安全重要。”
于献又细瞧了二人一眼,道:“我看二位姑娘倒也端得大气从容,且这钱行首与我素来交情颇深,便可给二位姑娘说个简单差事,白日依旧这身行头可去窑场转转,夜里仍回家来吃住,便也可靠。”
“如此,连某谢过兄台。”连宗望只说鄮县城里还有重要的事等着他,临行前又请了高云华来到屋外,独自嘱咐道:“答应我,切记不可外露身份,权且等我将书院处置妥当,最迟不过月余,便带樾儿来此地接你,此后或留在越州,或去到临安,我必会将你们安置妥当。再若不然,你可愿意随我北去?”
“北去?”高云华眼露诧异地望着连宗望。
“哦......,先不说那么多。等我便是。”说着,在她的左臂上轻按了按,便高声同于献告别,奔着来路而去。
次日,二人依旧男装,换了身杂役打扮,于献便引二人直接去了越州最大的瓷窑作坊,窑场主钱太素恰去了京城采办,便由大管事询问了高云华二人的底细,又见二人身量纤纤着实单薄,便将二人安排在了利坯修饰的工序。坯作部为首的是个四十开外的男子,中等身量,说话时习惯捋着下颚的胡须并不正眼瞧人,瞧着颇有些架子。
“这是陈作头,窑场修坯、模印、线刻、剔花等诸般活计都归他掌管,二位就在这边打个下手,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请教陈作头。待钱行首回来,我便再引二位拜见。”
这陈姓作头忽听得大管事最后这句,终于正眼瞧见过来,一双挂着明显眼袋的眼睛在高云华和晴绣身上来回转悠了几下,高云华心中突泛起一丝不悦。管事走后,陈姓作头对她俩倒也客气,领着二人在坯作部整个转了一圈,便由着二人自主跟着工匠干活。离开前,陈作头忽地拉起晴绣的一只手,摩挲了两下,又拍了拍道:“好一双灵秀俊俏的手,做这样的细活也真合适不过......”话未完,晴绣立马抽回了手背在身后。
“作头放心,我兄弟二人自当用心便是。”高云华抱拳道。
“呵呵,甚好甚好,有什么需要,不妨跟我提。”说着又斜眼瞟了一眼晴绣,方才离去。
“姑......”晴绣才要开口,见高云华用手指抵着嘴唇,忙又改口道:“三哥,这作头难道看出我们是......”
“不,应该不会。不过,左右小心些,此人非君子。”
晴绣跟着高云华日子久了,闲时也陪着姑娘学了些简单的捏塑技艺,便跟着一老工匠去做器物上的贴塑装饰。高云华走过一圈,便记着那组用篦子线刻划花的匠人,寻了过去,便蹲坐一旁细细瞧着。一个穿着麻布短褂的男子一手托着胎土半干的素坯,一手熟稔地用篦刀在上面刻划,瞬时便浅刻出对称的一组卷草纹。手上不停,嘴里却问道:“小哥若是对划花有兴趣,工具就在隔板上,不过你得先在泥片上试试,修完的坯体可浪费不得。”
划花剔刻本是修坯利坯后的一道工序,原是在坯体拉坯成型后,经两三日阴得半干,便将碗盘盏之类的圆器置于陶车上用修刀将其表面修刮平整,挖出足型,修整口沿,之后便是在素坯表面进行胎体类装饰,浅划剔刻或用模具印出各位图案纹样。
“我瞧着师傅用的刻划方法倒像是太宗朝的细线刻法。”
“哦?小兄弟年纪轻轻,倒还知道我朝初年的越州技法?”匠人瞧着她道。
“只是读过些摶埴的古书,见过些记录罢了。”
“那你如何看这细线刻法?”
“在下不才,却始终觉得,当下的越州技法虽粗刻轮廓内填细篦纹,却失了太宗真宗朝的轻巧灵动,甚至也比不得前朝李唐时的仿金银作法。”高云华眼中闪烁着光芒。
“嗯,我向来瞧不上当朝的这些刻功,看来是找到真正懂行的了。小兄弟的眼光,颇有大家风度。”匠人赞道。
“可我也只是纸上谈兵,却并未尝试过细线刻划,师傅可否教授一二?”
“你当真有兴趣学?”
“那是自然。”
“好,只是白日做工耽误不得,你若真有心,下工后我每日教你一时辰。”
“如此,弟子就谢过师父了。”高云华笑道。
窑场除却烧窑,一般匠户们申时便可下工,高云华帮完了一日的修坯,便赶去寻那李姓师傅。她同晴绣约定,两人就以她在广陵家中的排行称呼,由三姑娘改称三哥,两人兄弟相称,又隐了姓氏,只用了华字。她自称华三,晴绣便名华幺。
“华三,你可知细线刻,用什么工具?”
“工具?这白天,我不是见师父您用的是竹篦吗?”
“差矣。你试试?”说着递给高云华一根篦子,拿了一只泥坯让她刻划。
高云华接过篦子,顺势几下,便熟练地划出一抹忍冬纹。李航接过她的泥坯,仔细端详了下,道:“手法不错,线条流畅,只是你再看看同我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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