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种遇仙(1/2)
(一)述说家史
自从乾隆年间,曹雪芹写了一部《红楼梦》(又叫《石头记》)哄传天下、炙手可热后,我便决定不考功名,不入仕途,青灯黄卷,埋首书斋,一门心思写作《红楼梦》的姊妹篇——《红粉泪》。
你也许会问我算老几,敢和曹雪芹相提并论,大言不惭?读者诸君,小生姓余名情,一生最重一个“情”字,为情痴,为情狂,为情生,为情死,为情生而求死,为情死而复生。莎士比亚说:“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这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古往今来,多少痴情人,为情苦,为情乐,一个“情”字颠倒了众生,出离了世间。“没有一株杨柳不为李花颠狂,没有一水不为东风吹皱,没有一个恋人不为恋人恼着。”“怡红公子”——贾宝玉,就是我的jīng神偶像,本人的生平志愿是——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做女儿国中的神仙公子,怡红快绿、香玉满怀。
窗台上有一个一人来高,一人来粗的陶土罐,是我家的传家宝,由曾祖父起已历经四代。据长辈回忆,当年余家是方圆百里之内,一等一的富户、大户,良田百顷、仆妇成群、广厦千间。曾祖余钱本是农家子弟出生,醉心功名,十年寒窗苦读,终于三员及第中了进士,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遥想当年,我们余家是那么的赫赫扬扬、不可一世,我完全可以过上大观园中的排场和生活。但可以水无常势,事无常情,祖父余乐不好诗书,寄情山水,立志做“徐霞客第二”,整rì游山玩水,低吟狂啸。余乐的人生是快意人生,但这都仰仗余家有一个“聚宝盆”,他有了一个阔绰的阿爹,自然可以不事生产,在名山大川间流连忘返。余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一蟹不如一蟹,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内囊空了架子还撑着。余乐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一世快活,到晚年他倾毕生jīng力书写的《余乐游记》,也公开出版了,全国发行,首印就是一万册。一万册在如今,当然只是个小数目,但在印刷术尚未发达的清朝,已经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数目了!我的父亲余友,可就没这般好命了,家道中落,世态炎凉,他都亲眼亲见、亲身亲历。然而他还是不思振作,无心功名,平生只好交友访朋、谈笑契阔,重义气,重然诺,仗义疏财,为朋友赴汤蹈火,间不旋踵。余友简直是个慈善家,只要朋友开口,多少不论,总有馈赠,绝不让人空手而归。到了后期,现银花尽,良田卖完,只能靠上当铺,典当古董、家具、衣被过活了,但还是豪爽慷慨,花钱如水淌。有了这样一位好父亲,做儿子的我,当然不能指望有什么富足rì子过了,连三餐也接济不上了。
回想往rì余家的烟云往事,真是令人如幻如梦,心生无限悲凉,幼年的我取名叫做“余书”,寓意钟情四书五经,好学不辍。父亲在儿子身上,寄寓了重光门楣的希望,儿子是他潦倒一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不知是DNA的遗传,还是天佑余家,幼年的我九岁已能吟诗做对,无往不胜了。人们都说,余书跟曾祖余钱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他不是进士,就是翰林了。
(二)遭遇红楼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
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chūn?
这是我们人xìng中的至圣至神。”
有时候,一本书就能彻底改变人的志向和命运。我永远记得,十九岁那年的一个寒冬冷夜,读厌了深奥繁琐、诘屈聱牙的《礼记》后,偶然抓过一本《红楼梦》乱翻起来。“今余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rì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衩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rì也!……我之罪固不可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其短,一并使其泯灭也。”一读到这般文字,心时“咯登”一声,仿佛被巨石击中了灵魂,世间还有这般文字!还有这般才情!于是我如饥似渴地深读起来,那夜的烛火彻夜不息,红泪斑斑,这“泪”不知道是为红楼女儿而流,还是为自己而流?等到通阅完了,我的人生观、幸福观也彻底改变了,天地间唯一个“情”字了得,其它都味同嚼蜡,是过眼烟云。功名也罢,富贵也罢,并不是太重要(当然能有更好)。“因空见sè,由sè生情,传情入sè,自sè悟空”,人家还能由情悟道参佛,自号“情僧”,于是我擅做主张,由“余书”改名为“余情”。立志一生专在情上做功夫,像贾宝玉一样,成为万人迷、意yín高手。
(三)唯一遗产
摆在窗台上的,黑不溜湫的陶土罐,霉苔斑斑、伤痕累累,你可别瞧不上眼,它可是我们老余家,唯一的传家宝呢!曾祖把陶罐,深埋在后花园一个僻静角落,里面装满了成锭成锭的黄金,按其形制,可能有上吨。这些都是曾祖秘藏着,充作子孙万代的衣食之资的。
祖父为了筹集旅费,把它起出来,花了近一半。父亲的朋友,永远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不上四年,他就把本来我也有份的黄金,挥霍一尽。你说气人不气人?这真是“爷卖崽田,心不疼”!父辈锦衣纨绔、饫甘餍肥,到儿辈只能椽茅蓬牖、瓦灶绳床,苦捱rì子了。父亲花完了陶罐里所有的黄金后,里面就只能装大米、面粉了,父亲虽然花钱无度,但罐里还有米,前半生总算没挨过饿。到了我这一辈,那可惨了,只能食粥度rì,因此幼年的我,发誓要金榜题名,重振家业。一年一度的乡试,三年一度的府试,四年一度的会试,是横在每一个书生面前的高门坎。秀才——举人——进士,就是人生向上的阶梯,只有这条路能飞黄腾达,只有这条路能呼风唤雨、幸福人生。我十三岁去乡试,考了三个第一,中秀才,名动乡里,被时人目为神童。本来我可以按部就班,一级一级地攀登上人生的巅峰,收获完满的人生。但是一次偶然的阅读,改变了我的志向和理想,也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四)种下月季
“正月梅花凌寒开,二月杏花满枝来。
三月桃花映绿水,四月蔷薇满篱台。
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洒池台。
七月凤仙展奇葩,八月桂花遍地开。
九月菊花竞怒放,十月芙蓉携chūn来。
十一月水仙凌波开,十二月腊梅报chūn来。”
在我们那地方,每个婴儿刚出生,父母就要栽下一颗花或一株树,把孩子的胞衣,埋在花、树下。像征人和花、树合为了一体,人就是花,花就是人。这样一来,家家门前或阳台上,都有花草树木,绿树成yīn、鸟语花香。母亲说:“我怀你时,有一晚,梦到一人来高的一株巨型月季,奇怪的是,它开着从未经见的淡紫sè花朵。于是把你生下的当天,我就让你爸爸,买来一株月季栽下……就栽在你们老余家,祖传的那口陶罐里,只可惜原本盛满金、盛满米面的罐子,如今只能盛土了……”妈妈每当遥想当年,总是唏嘘落泪、迎风叹息,对月伤怀、不能自已。我偶然听知情的老一辈讲,母亲当年笑弯秋月,羞晕朝霞,来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但是,母亲发誓:“我非村东老余家的,余公子不嫁!”余家三代单传,只有父亲余友一根独苗,钟鸣鼎食,白玉为堂金作马,母亲自恃sè艺双绝,要攀就攀高枝。一切都遂她所愿,她终于成为了老余家的大少nǎinǎi,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余家在迅速地败落,一步步地滑向底层的深渊。为此作为少妇的妈妈,连肠子都悔青了。世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求之不得,而是所求非所愿,妈妈废尽心机、千方百计地嫁给了余友,却发现所嫁非人——嫁给了一个做慈善的败家子。
(五)月季开花
转眼间,少不更事的我,已经有胡子了。说来也奇,从出生起,主人长多高,月季就长多高。过了十九岁,我就不长进、不长个,只长肉了,一米七0成了永远突破不了的极限和门槛。月季也永远只有一米七高了,它每到季chūn就开淡紫的花,如烟如雾,如梦似幻。听闻余家有一株奇花异葩,爸爸的朋友和邻居们,在开花时节,蜂拥而至,车马喧哗。只有在这时,父亲才体味到,一种久违的体面和气派,令他重温余家当年的煊赫、风云一时。每有朋友到,不管家里穷得烟囱不冒烟,爸爸还是要沽酒招待狐朋狗友。他经常把一把锡壶,塞在我手里,“儿子,打酒去!”“爸,钱呢?”我翻着胖乎乎的手问。“钱……钱吗,先赊着。”为了顾全父亲的体面。使他不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他把这看得命运攸关),我只好硬着头皮,勉为其难。邻近的酒铺,都让自己赊遍了,于是只能跑远路了,但好在我们老余家的口碑,还算不错,酒铺的伙计也并不十分刁难我,多多少少总能弄得到点酒。只要一闻到,糯米黄酒的醇香,爸爸两眼放光如鬼火,左边嘴角的一根痉,神奇地跳动起来。做儿子的我,理解父亲的境遇和心态,由盛世繁华,堕入吃糠咽菜,任是谁也不会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只有朋友和醇酒,能助他排遣寂寞,远离忧戚。
(六)辛勤灌溉
rìrì坐在窗前,奋笔疾书,创作长篇小说《红粉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猫少。实在是不堪其苦,头晕脑胀、全身酸麻。每逢这时,我就会抬头注目,正怒放的紫sè月季花。我嗜好喝茶,不论好歹,哪怕是茶梗、茶末也可以,只要有苦涩味,只要能提神醒脑、助人清思。有一段时间,月季嫣头耷脑、无jīng打彩、花叶枯黄,显然是肥力不足。每夜,我都会把泡过的残茶,倾倒在月季的根部(据说茶叶可以作为肥料)。
(七)**遇仙
“爱神固然常常造访亭台楼阁,不过对于茅屋陋室也并不是拒绝降临。恋爱同样在富人和穷人面前显示威力,叫他们全得向它低头。”(卜伽丘)
“余公子,为何自苦,以致如此?”一个袅娜的声音忽传耳际,好似天外来仙。我猛然抬头,左右四顾,脖颈一阵酸麻(埋头疾书太久了),“谁?谁在说话?”“是我呀!”循声望去,窗台上站着一个美少女,目能解语、眉会传情、顾盼神飞、文彩jīng华,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一股说不清道不时的馥香,飘飘洒洒,钻入每一个毛孔,我全身为之一振,jīng神为之超拔。“姑娘来自何方?”“自来处来。”“姑娘芳龄几何?”“一千二百岁。”“小姐,莫开玩笑……”“我不开玩笑。”一问一答间,令人如堕五里雾中。“你……你莫非……莫非是神仙中人?”“我叫花容,原本是草胎木质,既受天地jīng华,又得你的雨露滋养,得换人形,修成女体。特为还你的甘露之惠而来。”“原来如此!你是月季花神!”她默默颔首,似花不胜低头的娇羞。
(八)片刻欢娱
人世最珍贵的宝物,莫过于爱情中领略的情味。为了片刻爱情的欢娱,人愿意拿一生来交换,拥抱着花容,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娇喘微微、泪光点点、肤如凝脂、吹气如兰,她的双眼泛着满月之光,我的世界从此似梦似幻、虚无飘渺。花容和我,一双两好、如胶似漆,食则同器,寝则同榻,须臾不离,恨不得合身为一,不分彼此、你我。有了如花美眷,有了红袖添香,才情如江海奔涌,《红粉泪》的创作如虎添翼,异常顺遂。短短几个月,已写了五十回。“不管是人也好,是仙也好,是妖也好,我发誓与花容永浴爱河,不弃不离,至死方休。”花容听此,不以为然,说:“我们的爱情,能战胜死亡,我将为君死而复生,生而复死。”
听闻潦倒穷酸的余情,乍然娶了个美艳娇妻,不知其来,不知其往,如天外来物、空中飘影,人们争先恐后地上余家,偷窥花容。不断有人酥倒,有人愣怔,有人口水三千丈,全村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纭。为此我心乱如麻、担惊受怕,世间有太多的美好,经常驱使人们不择手段地追逐,打得头破血流,不是你就是我。家有艳妻,招蜂引蝶,实在是惹祸之胎,我建议花容不要浓妆艳饰,少上街少出门。但她即使蓬头垢面、粗布乱服,也不掩国sè,美丽一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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